不过大汗知是蒙恩所致,勃然大怒,问都没问,就怒斥蒙恩生性顽劣,气头上还拿了鞭子对着蒙恩劈头盖脸地抽了几下,身边的人拦都拦不住。
小蒙恩跪在地上,脸上被鞭子抽过的地方鼓起红色血棱,细长血流从头顶流下,他紧抿着唇,倔劲上来,一个字不说,也不求饶,只是梗着脖子硬抗。
这时,头上缠着绷带的塔娜回来,见状连忙拦住大汗,说了前因后果,说自己是想从侧面射箭,却没想蒙恩提前一步想到,这才误伤了她的马。
塔娜把蒙恩领走,带回大夫那里上药。看蒙恩一直绷着脸,塔娜为了哄他高兴,不停夸他骑术不得了,以后一定是草原最英勇的勇士。
蒙恩从来没有这样鼓励夸奖过,脸上热热的,这热度慢慢渗入心里,把心里一个角落都被烘得软下去。
从那以后,热情爽朗的塔娜像一粒温暖的种子埋进小蒙恩的心底。
那时,蒙恩经常和汗木一起骑大半天的马从鹿寨去科沁看塔娜。
十几岁的蒙恩性子极其别扭,见到塔娜也不说话,坐下后只是闷声闷气地喝奶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闹脾气。
塔娜每次看到他倒是都很高兴,会揉揉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拿出肉干和奶酪,跟他们边吃边聊天,最后也总是会很感兴趣的问到蒙恩的大哥越尚。
三年后,蒙恩十五岁那年,塔娜欢天喜地地嫁给了越尚,成为越尚的第二个妻子。
而随着年岁渐长,蒙恩从一个别扭少年,逐渐长成风流英俊的成年男子,被很多北夷少女倾慕追逐。
没人知道蒙恩对塔娜有过什么心思,不过塔娜成了自己嫂子,蒙恩对她的态度倒一直没变,一直很亲热,而塔娜也对蒙恩一直照顾有加。
如果说这北夷王府里,还有谁能让桀骜不驯的二王子听几句话,也就只有塔娜了。
*
这边蒙恩一直在烦躁地来回踱步。
塔娜见蒙恩似乎仍在犹豫,正要再说话,却见他突然站定,语气坚定地对自己说:“塔娜,其实我对她也曾经是你现在对她的态度和想法,不过后来发现她真的不是我之前以为的那样。哎呀,我也说不明白,反正以后你别这么说她,而且这个亲……我结定了。”
塔娜未料到蒙恩竟会因一个大宋女子忤逆自己,她愣怔了一瞬,气血上头,开口道:“可我就是不愿你跟她成亲,如果你和她成亲,以也就别认我,你还要和亲?”
蒙恩一双眼眸黑乌乌的,盯着塔娜,嘴角绷成直线,似是也动了气。
过了半晌,他突然嗤笑一声,“很好,今日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我蒙恩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还是那句话:这个亲我结定了。”
塔娜跟蒙恩对视片刻,猛地起身,经过他身边,快步走了出去,没再回头。
汗木正端着水从外面进来,差点被塔娜撞到。
塔娜性子急躁,汗木一直有点怕她,看她气冲冲地走了,他问蒙恩:“你和公主和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蒙恩只觉得头大,伸手拿过汗木手中的水杯,仰头灌了下去,却又碰到伤处,嘶了一声,捂着嘴角低喊:“我要和她成亲,成亲,成亲!懂了吗?”
汗木不解,又问:“是大汗逼迫你的?”
蒙恩正走到茶几前去拿药膏,闻言烦躁得简直想杀人,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苏仪清轻柔声音:“不是的,我和二王子都是情愿的。”
蒙恩动作一僵,依然背对着门口,低头拿起药瓶,拔下塞子,头也未回,只是问道:“你来干什么?”
苏仪清款款走近,柔声说:“上午汗木带人去帮我整理了庭院,我知是二王子的意思,特意来道声感谢。”
也不知为何,听到她柔和声音,蒙恩心中烦闷就消散了些,他从瓶子里挖了些药膏,胡乱在嘴角脸颊上涂了涂,一边说:“那院子本来也该收拾收拾,要不然以后没法住人。”
苏仪清走到蒙恩身边,偏头看他,正看到他嘴角红肿伤口,不由轻轻惊呼一声:“怎么又伤了?”
蒙恩涂得粗心,这屋子里又连个镜子都没有,胡乱涂的药膏倒是有一大半没在伤口上,苏仪清在一边看着心急,也未多想,直接抬手把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处。
蒙恩只觉得有只温软手指轻柔在自己嘴角按揉,肌肤柔腻,蒙恩心中重重一跳,偏头看去,只看到苏仪清正仰着头,眼神专注,认真地擦涂着自己的伤。
苏仪清神态自然,只轻声说:“别动。”
蒙恩便僵着一动不动地任由她细嫩手指在自己脸颊上轻柔涂抹,药膏凉丝丝的,渗入伤处,平复了痛处,也渐渐清凉了他一直焦躁的情绪。
那瞬间蒙恩甚至觉得挨毕格这几拳受了这伤还很值得,但随即又意识到这想法的荒谬,又忍不住在心中暗自鄙夷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苏仪清已经涂好收回手,又仔细端详下,方道:“好了。”
用手帕擦净手,苏仪清向蒙恩告辞,走到门口,却又听到蒙恩在身后说:“那个……”
苏仪清停住脚步回身,见蒙恩已经恢复平日桀骜神态,下巴微微抬着,问:“婚礼你有什么想要的?”
苏仪清睁大美眸看他,片刻后低头用手帕捂着唇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蒙恩有些难堪,声音不虞。
苏仪清连忙忍住笑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北夷婚礼风俗如何,只是我是第一次听说,问新娘婚礼想要什么,觉得有趣。”
见蒙恩仍有恼意,她连忙正色回答:“我对这些礼仪形式向来不太在意,二王子随意准备即可,不必太花心思。”
蒙恩却绷着脸说:“我蒙恩的婚礼怎么能随意?”他一双狭长深眸从上倒下扫了眼苏仪清,似又带着不耐烦,说:“算了算了,问你你也不知道,你走吧。”
苏仪清嘴角依然含着笑,蹲身福了下,说:“二王子,那我就先走了。”
起身刚走几步,身后又传来蒙恩的声音:“以后别叫二王子,听着心烦,叫蒙恩就好。”
作者有话说:
蒙恩欢喜拍小手:下章婚礼啦~
仪清平静开口:等会儿,蒙恩,听说你少时对塔娜有特别情谊?
蒙恩立刻滑跪:老婆,我小时只把她当妈妈!
塔娜:?
刚刚给上一章发了50个评论红包后,发现评论真的多于50条,作者好感动,50条以上的也都补发了,呜呜呜,谢谢大家喜欢!
蒙恩小朋友已经到了口嫌体正直阶段,敲黑板划重点“体正直”!小学鸡要开始婚后生活啦~
第30章
北夷二王子的婚礼定在十日之后。
苏仪清对北夷的婚礼风俗不了解, 也不知需准备什么。
只是从第二天起,就不停地有各式家具和零碎物品运进院子里,还来了几个中年北夷女子, 说是二王子找她们来给布置新房的。
房间里所有的家具都被更换一新,正房里挂起帷帘轻纱, 墙上多了字画装饰。
而最让苏仪清惊喜的,是蒙恩让人运来一套紫檀木的书桌椅子,还有一架书柜,以及书房用的纸墨笔砚各色用品。
她让人把这些家具都摆进西厢房,又和南璃一起把自己带来的书从箱子里拿出来, 一本本分门别类放在书柜上, 精心布置,忙了两天才布置好。
东西不断被送来,可却一直没见过蒙恩露面。
苏仪清去东前院想找蒙恩表示感谢,却一个人都没见到,后来问做饭的大娘才知道这几天二王子带着汗木一直在外面准备婚礼之事,好几天没回来了。
而这几日, 苏仪清除了在院子里安置蒙恩派人运来的大小物品, 每日还都会去西前院中厅去看望大汗,陪他说几句话。
一方面, 她一直谨记自己肩上担着大宋北夷两国邦交之重任, 如今在这北夷,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宋,而更重要的,她能感到这位痛失爱子的老人日渐衰老, 而他自己也心灰意懒, 让她从心里感到悲哀和同情。
在那里, 苏仪清又碰到过几次那天遇到的精瘦男子,可每次那人见她到来,就会立刻收拾物品离开,仿佛是刻意要避开她。
而且大汗对苏仪清的态度也一直非常冷淡客气,只是苏仪清并不以为意,依然每日请安。
转眼离婚礼还有三天。
这日吃完晚饭,如往常一样,苏仪清在西厢房的灯下教朝鲁认字写字,她写了个字帖让朝鲁照着临摹,自己则捧了一本棋谱在旁边看。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苏仪清抬头看去,隔着窗子正看到蒙恩高大挺拔的身影穿过庭院,朝正房走去。
她连忙起身去开门,轻唤了声:“蒙恩,是来找我的吗?”
蒙恩定住脚步,侧身看过来,屋内暖色的灯光照亮他如雕刻般的面容,线条如刀削般凌厉,而在看到苏仪清那瞬,他眸中却仿佛染上灯光的暖意,转身大步走过来。
立于她面前,高大健硕的蒙恩比苏仪清高一个头,他越过她头顶朝屋里看了眼,问:“怎么呆在这个屋子里?”
苏仪清正想向他展示书房布置,侧身让他进屋,笑着说:“我正想着布置个书房,你就运来这些家具物品,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蒙恩打量一圈,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副竹石图,有青色幔帐分别隔开南北间,书柜立在北墙,紫檀书桌置于书柜之前,上面整齐摆着青花瓷笔架,砚台,洗笔皿,另有一个博物架靠在南墙,上面摆着各色精巧物品,有些是蒙恩送来的,也有些想来是苏仪清嫁妆带来的,椅子上都搭着银红撒花坐垫,竹石图下条案上香炉里静静燃着梅蕊香。
本来一间简陋厢房,被苏仪清这样布置过,温馨又书香气十足。
蒙恩深深吸了口冷香气息,眼睛在装得满满当当的书柜扫过,又瞄了眼苏仪清手中的书,毫无居功邀赏之意,只是带着些惊诧,说:“那天见你在条案上放了一摞书,就顺手买了这个书柜,倒是没想到,你书还真多,都摆满了。”
苏仪清笑了笑,又让朝鲁把他写的字拿给蒙恩看。
朝鲁觉得自己写得不好,遮遮掩掩地不愿,被蒙恩敲了下头。
蒙恩教育他说:“男子汉做事最忌讳这样小家子气,写得不好怕什么?再练练就是了。”
朝鲁还是不愿,趁蒙恩不注意,扯着写了一半的那张纸,从他身边嗖的钻了出去,跑到屋子外面,回自己的东厢房了。
“嘿,这臭小子……”蒙恩不提防被撞了下,手上一直拎着的包袱被撞掉在地,连忙弯腰捡起来,用力拍了拍,好似很宝贝似的。
苏仪清这才注意到他还带了个暗红色的包袱,不禁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蒙恩把包袱放在书桌上,眼神示意苏仪清过来,说:“打开看看。”
苏仪清走过去站在蒙恩身边,想解开包袱皮系的布结,可这个布结系得又结实又紧,苏仪清努力半晌,细细白牙咬着下唇,仍然解不开,她无奈放弃,转头想向蒙恩求助。
蒙恩站在她侧后方,又高又大,苏仪清偏头只能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她抬起头,却看到他低头似乎正愣愣地看着自己,和自己目光相遇后,他立刻别开视线,轻咳一声,伸手接过包袱,三下两下就扯开了布结。
苏仪清还以为蒙恩会像以前那样出言嘲讽,可今天他竟然一声不吭,不由好奇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次蒙恩没有看她,眼睛不知道飘在哪里,只是不耐烦地说:“看我做什么?你还看不看这里面是什么了?”
对嘛,这才是正常的二王子啊。
苏仪清嘴角弯了弯,回过头慢慢掀开一层层的包袱皮,里面竟是两套华丽的北夷婚服!
男子那套是暗红色缎面斜襟长袍,领口袖口用黑边镶嵌,绣着代表吉祥如意的缠枝纹,而女子则是明红色缎面对襟长袍,外搭坎肩,绣着同样的花纹。
苏仪清轻轻摸了摸这两件婚服,面料柔软细腻,绣工精巧,尤其女子那件红色长袍,在灯光下泛着柔和光彩,华丽高贵。
蒙恩见苏仪清喜欢,这才高兴起来,说:“北夷婚礼习俗,这婚服是要新娘绣制的,新郎来接亲时,新娘要把婚服赠与新郎,新郎换上后才算是正式婚礼开始。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能绣花的,这几天在外面找人做了两套,先放在你这儿。婚礼那天你就说是你做的,再赠给我就行了。”
苏仪清有些赫然,边说边转身看他,“我的确不善女红,而且也并不知北夷有这样婚礼风俗……”
此时蒙恩本在苏仪清背后一同看那婚服,站得很近,他一只手还撑在桌上,她这一回身才发现自己仿佛在他怀中一般,连忙退了一步,话说了一半也停住了。
不知为何,见到一向端庄的苏仪清露出慌乱的模样,蒙恩就感到心中愉悦。
他双眸中染上笑意,正欲说几句戏弄她的话,这时却听苏仪清继续说道:“这几日你筹办婚礼,买了这许多东西,应该花费不少,尤其这两件婚服,看起来应该也价值不菲,不知价格几何?既然是新娘应该准备的,这份银子我来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