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额头和后背也冒了汗,憋着呼吸加快速度,鲜血顺着他的伤口狂涌而出,兰姑连忙用布擦了,腐肉挖完,兰姑连忙将药粉洒在上面,他整个人登时抽搐了下,但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兰姑内心不由得十分佩服他,这药有止血疗伤的功效,但她听大夫说,这药洒在伤口上,会像是万针钻心一般,剧痛无比。
兰姑拿过一旁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好伤口,一切完成后,兰姑大大松了口气,“好了。”
话刚说完,男人忽然一头栽了下去,
兰姑被吓了一大跳,“霍公子……霍公子……”兰姑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醒,看他面容惨白,唇彻底没了血色,兰姑急忙去探他呼吸,又听他心跳,好在都十分正常,他大概是痛晕了过去。
兰姑瘫坐在床沿,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
霍钰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夕阳透过破旧的木窗流泻进来,光晕中有灰尘浮动,
这地方很宁静,远离了战场,远离了杀戮,霍钰心中难得地感觉到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被背上传来的剧痛给扰乱。
这股痛令霍钰回忆那铭刻在他心头永生难忘的那一战。
他少年征战,短短几年便以赫赫威名震慑四邻,从无败绩,那一战那是他经历过的最惨的一战。
山谷染血,尸骸遍野,地上躺的全部都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战友。
他喜欢的女人站在高地之上,用箭对准了他的心脏。他堪堪躲过她的箭,可最后却没有躲过他最信任的同伴的刀。他曾经最信任的两个人都背叛了自己,这世上他还能信得过谁?
霍钰心中正充斥着悲伤与愤怒,一稚嫩的哭声忽然传到他的耳中,霍钰怔了下,循声看去,只见那妇人的儿子哇哇哭着跑到他面前,一边哭一边指着外头,奶声奶气地说道:“鸡……鸡……”
一边说着,那豆大的泪珠子汩汩地往外掉。
霍钰不明所以,感到有些无措,正要询问,兰姑笑盈盈地端着个碗走进来,碗上冒着热气,一股扑鼻的香味飘过来。
兰姑将鸡汤放在桌上,回头见霍钰脸上似乎有些不解之色,无奈地解释道:“他是在怪我把母鸡给炖了。”
兰姑怎么都没想到这小家伙会跑来向霍钰告状,弄得她是哭笑不得。
霍钰哑然。
一听兰姑这话,小家伙登时哭得更凶了,哽咽着向霍钰告状道:“娘……坏……”刚说完打了个哭嗝,然后又继续:“娘,坏……”
霍钰皱了皱眉。
兰姑看得出来他不知如何面对这般情况,走过去将崽崽一把拉到自己身边,一边胡乱帮他擦拭眼泪,一边哄着他说道:“崽崽,叔叔受了很严重的伤,流了好多血,要喝点鸡汤身体才能变得强壮,你不是想叔叔能够快点好起来陪你玩吗?没有这鸡汤,叔叔就好不起来了。”
霍钰诧异地看向兰姑,听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唇角微微抽了下。
崽崽听了兰姑的话,哭得通红的眼睛一会儿落在霍钰身上,一会儿落在桌上那碗鸡汤上,小脸显得有些为难,但最终,他还是道:“给叔叔喝。”他的目光落在了霍钰身上,哭是不哭了,那双含泪的大眼睛晶亮晶亮的,里面充满了渴望。
“崽崽真乖。”兰姑笑着把崽崽抱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独自一人回来,兰姑端起鸡汤走到他身旁,把汤放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很自然地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滚烫。
兰姑皱着眉低头一看,见他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她,兰姑愣了下,想着他是不是介意她刚才和崽崽说的那番话,于是笑着解释道:“你别介意我方才说的话,我不这么说的话,那小子肯定会一直缠着你,我这不是怕你烦么。”兰姑把他扶起,随后端起鸡汤,用木勺搅动了下,香味弥漫开来。
“他爹去世得早,大概是缺少爹的疼爱,所以那小子才喜欢赖着你。”兰姑虽是笑着说的,内心却有些酸涩。
霍钰听了她这话,觉得有些不妥便没有回话。
兰姑见他不回应,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用笑容掩饰窘迫,“瞧我,瞎说什么呢,霍公子你当我的话是在放……”兰姑及时收住了音,没有说出那粗鄙的词来,在他面前,兰姑总是习惯性地收起她粗俗的一面。
大概是压抑久了,兰姑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听她倾诉,只不过很显然,面前这男人并不适合。兰姑压下心中那苦涩的情绪,笑道:“这鸡汤里面加了人参,你流了那么多血,的确要好好补补身体。”
霍钰喝下兰姑喂的汤。汤很鲜美,霍钰甚至觉得这汤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但这或许只是因为他几日未沾过一点油,只吃白粥和馍馍的原因。
“味道了可还行?”兰姑期待地问。
“不错。”霍钰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兰姑喜笑颜开,“我家那位以前也很爱喝我炖的汤……”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兰姑看着霍钰静若深潭的眼眸,暗暗着恼,闭上嘴不再说话,专心喂汤。
崽崽和霍钰吃完晚饭后,天彻底地黑了下来,平日里兰姑会和崽崽一起吃,但如今要喂霍钰,就没来得及吃。打水给崽崽洗澡,抱他上了床,他自己睡了,之后又把煎好的药倒出来,拿去给霍钰喝下。
忙完了他们两人的事,兰姑才终于可以吃饭。饭菜已经凉透,好在天热,冷一点也没关系。吃完晚饭后,兰姑打来水冲了个澡,洗去一身尘埃后,兰姑只觉得浑身清爽,忽然想到那人也该洗一洗了,她把他带回来时就给他擦洗了下脸,身子却没擦洗过。不过他行动不便,他自己肯定洗不了,只能她帮他洗,兰姑脑海中浮现起他那健壮的身躯,脸一热,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临睡前,兰姑去看了下霍钰,问他要不要大小解,小解他倒是可以自己解决,大解他一个人是不行的,兰姑怕他难为情,就算想也要忍着,但霍钰只是摇了摇头,兰姑也就作罢了,帮他掖好蚊帐,提着油灯回了自己的屋。
外头忽然打了雷,紧接着下起了雨。兰姑累了一天,可不知怎的,她怎么都睡不着,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兰姑想到了王秀才,想到与他相识到成亲后的种种事情。
兰姑不知道自己和王秀才之间算不算是爱情,她面对他时鲜少有过娇羞脸红,也不会心扑通扑通乱跳,她一开始对他只是感到满意,婚后两人也没有多恩爱,用王秀才的话来说,他们就是“相敬如宾”而已。
嫁给他之后,兰姑才发现王秀才这人其实没什么情调,光会读书,兰姑不止要伺候他饮食起居,还要做些活计挣钱。王秀才读书开销多,光买笔墨纸砚都要花费不少钱。王秀才家中有几亩薄田,但他自恃读书人身份,不愿意像庄稼汉一样去耕作,所以把那几亩田地全部给她当聘礼了,不然她还可以下地干活,不过若他不肯给那几亩地,她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她嫁给王秀才的,她父亲就是个贪财势利的人。
好在王秀才自己也能挣点润笔钱,不然他们的日子只怕会十分拮据,没嫁给王秀才之前,李兰姑大字不识几字,嫁给王秀才后,她倒是懂得了不少字,王秀才还曾调侃她,说她跟了他之后,身上都多了几分书卷气了。兰姑可不在乎自己身上有没有书卷气,毕竟书卷气不能当饭吃。
兰姑希望王秀才用功读书,她也不奢望他能中进士,中状元榜眼,只求能中个举人,如此都是她的福气了,然世事难料,王秀才没能中举,之后他一直郁郁寡欢,最终一病不起。兰姑成了寡妇,一个带着儿子的寡妇。他们母子的生活虽有些清贫,但兰姑没打算再嫁,尽管来说媒的人不少。她如今的愿望就是把儿子教养成人,她也不期待他将来出人头地,也不希望他走他爹的路,她只希望他将来能够自力更生,老老实实,安守本分,然后再娶一淳朴善良的媳妇儿,有儿有女,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行。
至于她自己的人生,兰姑从来没有考虑过。
兰姑越是回想那些往事越是睡不着,她决定起来做点事情,点亮了油灯,给崽崽掖了掖被角,兰姑提着油灯去了霍钰的屋子。
他受了重伤,又高烧不退,兰姑心里有些担忧,倒不是有多么关心他,就是怕第二天醒来他没了呼吸,加上他还给了那么多银子,她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因为背上有伤,他一直侧躺着睡的,兰姑怕吵醒到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还是没有降下去。兰姑不禁忧心忡忡,再这么下去,他会不会烧坏脑子?
兰姑心不在焉地拿出绳子,当她手碰到他脖子时,霍钰蓦然睁开眼,那双眼却如同鹰隼紧攫着她,里面充满了防备,“你做什么?”
第4章
兰姑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与他冷厉的目光对视上,兰姑心颤了下,慌忙解释:“我……我只是想帮你量一下身,好替你裁衣。”
霍钰眸中的冷色渐渐敛去,恢复以往的平淡,他警觉性一向很强,在她进屋时,他便醒了,只是装作没发觉,直到她的手碰到自己那最为脆弱的脖子,霍钰才忍不住睁开眼睛,“这么晚怎么还不睡?”霍钰问。
兰姑一边捡起掉在床沿的绳子,一边说:“我睡不着。是我吵醒你了么?”兰姑想了下,道:“你睡吧,我明日再量。”
“你量吧。”霍钰唤住了她。
兰姑心咯噔一下,转头看他,看他一副坦荡磊落的模样,她若拒绝,倒显得她心思不正似的,兰姑犹豫了下,道:“嗯,那我尽快量。”兰姑本来是想趁他睡着量的,这样能省去不少尴尬,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兰姑坐到床沿,拿着绳子的手捏紧了下,定了定心神,先给他量了身长,记了下来,在准备量他腰的时候,兰姑动作停顿了下,偷瞄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完全没有一点变化。
他是个男人啊,大半夜被女人这样摸来摸去的,他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转念一想,她一个乡野村妇在他眼里哪有诱惑力可言?兰姑不禁恼自己爱多想,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拂出脑海,加快速度完成了腰的测量,最后是他的肩,因为他是侧躺着,兰姑蹲了下来,两人猝不及防地四目交汇,兰姑脑子猛地空白了下。
被他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兰姑心跳莫名地加快起来,她别开眼,胡乱测了下,“好了。你睡吧。”
兰姑说完不敢看他,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霍钰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有些莫名,在霍钰眼中,她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他没把她当女人看待,自然也没想到害羞那一层面上。
兰姑回了自己屋子,恍惚地坐在床沿,看着睡得正香的崽崽,兰姑那怦怦乱跳的心口逐渐平静下来,内心莫名地升起一股羞惭的感觉。
次日,兰姑一醒来就去查看霍钰的情况,让她欣慰的是,他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一点,看来那药没白熬。
他背上的伤又渗出了血,兰姑给他换了药,重新包扎,换上干净的衣服,看着他身上穿着王秀才的衣服,兰姑觉得很别扭,决定赶紧给他先做一套衣服出来。
外头的雨从昨夜下到现在,一直没停,反而越来越大,屋内好几处地方都漏了雨,兰姑很是发愁,只能去找木盆来接,霍钰的屋子也有两处地方漏雨,一处在床旁边,用木盆接上之后,一直滴答滴答地响,兰姑怕他觉得吵,便解释了句:“没办法,屋顶一直没人修,下雨也只能用盆来接了。霍公子,你别嫌弃,乡下多是这样的。”
自从她把他的玉当了一百两之后,兰姑就觉得他家境可能不错,怕他嫌弃乡下这小地方。他说他没了家人,兰姑有时候忍不住猜测他们全家可能遭遇了土匪强盗之类的,然后他一个人侥幸逃了出来,兰姑想问他,但他若真是遭遇了这种事,她提起来定会惹得他伤心难过,所以她一直犹豫着没问。
霍钰并不知道兰姑此刻的心思百转。在她这里住了两日,霍钰只觉她们母子两人的日子过得苦巴巴,不过,他倒是佩服她一个寡妇独自养活孩子,“无妨。”
兰姑唇角扯了抹微笑,旋即转身走了出去。
霍钰目光若有所思地停在她的背影,隐隐觉得她今日似乎有些古怪。
兰姑做好了早饭,让崽崽自己吃了,自己去喂了霍钰,又伺候他喝了药,照顾完一大一小,兰姑才能做自己的事。吃完早饭后,兰姑回自己的屋子拿出昨日买的布,开始帮霍钰裁衣。
他身长有八尺,宽肩窄腰,比例极其好,兰姑帮人做过很多衣服,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身材这么好的人,兰姑打算裁得精细一些,别浪费了他那好身材。
外头雨哗啦啦下个不止,天阴沉沉的,屋内光线不大好,兰姑为了省油,没舍得点灯,眼睛盯着针线来来回回酸痛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