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疏楼支起耳朵,先给个甜枣,说点好听的,接下来就该到重头戏了。
果然,卫玄道肃然道:“听说前段时日,你捉拿了一位炼制招魂幡的恶毒修士?那等的阴毒法宝,单单听闻便令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许姑娘前往捉拿时定然凶险万分。”
“还好。”
“那招魂幡被带回你们无尘岛后,”卫玄道问,“不知是否已经被摧毁了啊?”
许疏楼摇头:“尚未。”
这法宝炼制得困难,要毁掉却也麻烦得很,要放在无人的僻静之处晒上足足百日,散去其中阴气,才好继续处理。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卫玄道沉吟道,“我想借那招魂幡来研习一番,只是一直不知如何开口,生怕被人误会我是要练习那等邪术。”
“……”
见许疏楼不语,他连忙解释道:“贤师侄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研究一下如何克制招魂幡,这东西是魔界流出来的,凡界如今仍时常出现魔族踪迹,万一他们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我们都不想看到修真界重复千年前的乱象。覆灭魔族乃我毕生夙愿,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许疏楼颔首:“我明白了。”
“你意下如何?”
“既然是为了克制魔族,我自当为长老尽一份心力。”
“那就有劳贤师侄了,”卫玄道大喜,“不过切勿声张,你且将东西取来,待我研习一二,便自还回去,无需教旁人知晓。毕竟传出去,我怕别人对我产生什么误会,我个人倒也没什么,若是因此影响了凌霄门的声誉,那我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我明白,包在我身上你放心,”许疏楼笑得很甜,“您是北辰的师尊,这事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绝不会影响了凌霄门的美誉。”
卫玄道有些忐忑,虽然开口让许疏楼去偷招魂幡,但对于情蛊到底能将她影响到何种地步,他其实心下并无底气,只是终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才开口试探。此时看她这信心满满、大包大揽的模样,才勉强安下心来。
只是,应下帮忙取招魂幡的第一天,许疏楼还在她那间小院里与灵寂谷众弟子谈天说地。
第二天,黄影荷的管事父亲答应帮忙采买的山鸡和葡萄酿到了,于是众人又热热闹闹地又在院子里烤鸡喝酒。
卫玄道到底有求于人,并未加以干涉,只耐心等待许疏楼动身回无尘岛为他偷招魂幡。
第三日,有外门弟子小心翼翼地向许疏楼请教了一个剑招,她细观其出招时的漏洞,并为对方耐心指点。
在这种大门派当外门弟子其实挺不容易的,这里的资源都要优先供着那些天赋好的亲传弟子。平日也没有师父教导他们,这些人只能见缝插针地寻人请教。
卫玄道一向不许他们去打扰陆北辰等人,他们也没什么人可问,只能自己琢磨,此时难得碰见许疏楼这样慷慨的修士,纷纷围了上来。
卫玄道觉得这倒是好事一桩,虽然他并不甚在意什么外门弟子,但毕竟是凌霄门得利,令许疏楼物尽其用也好,遂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是第四日、第五日,许疏楼拐带萧雅跑去后山,砍了一堆灵木回来,据说是烤灵猪时更香更脆更入味。
第六天,许疏楼和萧雅在比剑,萧雅的武器是一柄冰霜剑,气势端肃,剑气如冰雪,许疏楼则以折扇对敌,自带两分倜傥。两位都是出身名门,由名师教导,打斗起来精彩极了,在院中织起一片刀光剑影,引得数人围观。许疏楼今日穿了一件轻红翠绿的衣裙,被冰霜剑一缠,仿佛冰雪里的穿花蝴蝶,煞是好看。让围观众人遗憾的,是最后两人点到为止,未分胜负。然后应没看够的众人要求,许疏楼又拎着剔骨刀在院子里表演了一套剑招,引得欢呼阵阵。
卫玄道旁观了一会儿,看出了许疏楼的游刃有余,心下颇有些不舒服,他们凌霄门怎么就没有这样好的苗子?
假使当年便注意到,他抢也要从裴长俞那家伙手里把徒弟抢过来。
第七日,许疏楼院子里盖起了一座烤炉。
卫玄道难以理解,这厮是不打算离开了吗?莫非是要常住吗?
第八天,许疏楼和萧雅等人骑着灵寂谷的墨尾灵鹤,在空中互相抛球玩儿,计数算输赢。
这些灵鹤是卫玄道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养在池子里,本是希望能给这灵寂谷带来几分脱俗的气质。
却不知这些平日里高傲不爱搭理人的墨尾灵鹤,是如何被许疏楼说服的。
三弟子萧如琢被萧雅一球拍在脸上,他嫌灵鹤飞得慢,干脆自己扛着灵鹤飞起抛球,灵鹤气得啄了他一口。
萧雅喊道:“三师兄不许用身法作弊!”
萧如琢便哈哈大笑起来。
卫玄道嫌弃地皱了皱眉,只觉得许疏楼到来这短短时间,直将他的好弟子们带的心都野了。
第九日,卫玄道给身边的灵宠赤风鸟放了放风,没想到这家伙出去一趟,竟然把最漂亮的尾羽送给了许疏楼一根。
卫玄道看着秃了一小块的灵鸟屁股,深吸了一口气。
第十日,大家在玩骰盅,众人争先恐后地纷纷用灵力作弊,一时难分胜负。
所有人掷出来都是满点,也不知他们玩的是有什么趣味。
作了一天弊下来,倒是对细微灵力的掌控更进一步。
卫玄道已经有些麻木了,他倒要看看许疏楼还能在这灵寂谷折腾出什么花样。
第十一日,许疏楼却主动找到了卫玄道,告诉他事情办成了。
卫玄道不解:“可是你还没有回过无尘岛啊?”
“我给掌门去了封信,信中言明卫长老想借招魂幡研习一下,”许疏楼比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手势,“他老人家很大方地邀您去无尘岛与他一同钻研。”
卫玄道平努力心静气了很久,才能开口说话,只是声音一字一顿,听着有两分咬牙切齿:“……我不是让你不要声张的吗?”
“是啊,我在信里特地叮嘱了掌门不要对外声张了,”许疏楼掰着手指给他数,“您看,您的两个要求,第一,亲手拿到招魂幡研习,第二,不使事情外传,保护凌霄门的声誉,我都做到了呀。”
“……”你竟然是这样理解的吗?
“卫长老你抖什么?”
差点被气到直哆嗦的卫玄道勉强挤出微笑:“……没什么。”
“您可以放心去无尘岛研习招魂幡,迈出实现毕生夙愿的第一步了,这里一切有我。”
“……”
卫玄道沉默了很久,突然问:“对了,之前你说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灵寂谷来着?”
许疏楼质朴一笑:“我没说过啊,在这里每天都很开心,有师兄师妹们陪我玩,卫长老又热情好客,还主动要帮我解情蛊,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卫玄道眼前一黑。
第43章
温婉可亲许疏楼
卫玄道算是看明白了,许疏楼这厮空有实力,脑子却不大会转弯。
交待她偷个招魂幡都偷不明白,想借情蛊之机利用她,让她成为自己旗下一名指哪打哪的杀手,也就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卫玄道沉吟半晌:“可是,贵派掌门邀我前去,一同研究那招魂幡的抵制之法。我既不在灵寂谷,也无法继续帮你想办法解情蛊,不如你……”
“没关系的,卫长老你放心离开,”许疏楼笑道,“有凌霄门的师兄师妹陪我就好。”
卫玄道额头青筋一跳,眼前莫名浮现一句歇后语——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肉包子自然是指他那些乖巧的徒儿们,而眼前的许疏楼嘛,自然就是,啧啧……
卫玄道斟酌着开口:“许姑娘出来这些时日,你在无尘岛的那些师弟师妹们会不会已经在思念你了?”
“卫长老的意思难道是……”许疏楼在对方的期待中拉长了嗓音,“我可以邀请师弟师妹们来凌霄门玩?”
“……”卫玄道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目光渺茫悠远,仿佛在仰视一位奇人。
“这不大好吧,”许疏楼的语气是如此的真诚,如此的为人着想,“那样就太过叨扰了。”
卫玄道稀奇地将她望着,你居然还知道叨扰这个词?
许疏楼笑吟吟地与他对视,像极了一个不谙世故、不解风情的木头美人,卫玄道只能败下阵来,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
卫玄道最终还是去了无尘岛,离开的时候满脸的茫然,似乎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在凌霄门当长老当得好好的,只不过是邀请许疏楼前来做了个客,最终为何反而是自己被支走了呢?
他离开的当晚,许疏楼就趁着夜色潜入了他的房间,尽情地搜寻了一番。
只是并未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想想也是,修士有乾坤戒、储物袋随身,谁会把重要的东西随意乱扔。
就算那害了张白鹤的功法还在,卫玄道也不会随随便便把这种东西放在房里。
不过卫玄道离开带来的另一个直观的好处,就是灵寂谷的弟子们明显放松了许多,甚至萧雅都敢邀许疏楼一起出谷去逛逛,尽一尽地主之谊了。
许疏楼欣然赴约。
凌霄门地处偏僻,附近相对繁华些的只有一座名为永平的小城,此时三人就站在永平城街头——听说萧雅要出门,萧如琢便也要跟来凑热闹。
城门下告示栏上贴着几张悬赏榜单,萧如琢奇道:“我记得永平城一向太平得很,怎会突然多出这么多悬赏令?”
几人拦了人一问,才知道最近是有一个盗匪团伙流窜到了永平,此地衙役一时应付不及,只能先捉几个特别嚣张的抢劫的出头鸟,小偷小摸暂时没精力捉捕,只勉强撑着等附近城镇调兵过来。
萧雅闻言便皱了眉头,这是她萧家的江山,她自然关切:“调兵要等多久?”
“不知道,”被问到的百姓摇了摇头,“咱这儿地方偏,还得等州里的官点头,估计少说也得十来天吧。”
萧雅看着许疏楼和萧如琢,眼珠一转:“我们三人打个赌如何?”
许疏楼看破了她的心思,笑问:“可与这悬赏令有关?”
萧雅一笑:“我们就赌,一天下来,谁能捉到最多的贼,如何?”
萧如琢表示:“没什么难度。”
“那就加个条件,不许用灵力,只用拳脚,或是凡界的兵刃,”萧雅提议道,“截止今日子时,谁捉的最少,我们出来这一趟吃吃喝喝的花销就由谁来买单。”
萧如琢笑道:“好!”
许疏楼也点了点头:“没问题。”
“那我们三人就在此分散,子时到城中东来顺食肆会合!”
“好。”许疏楼心下微觉有趣,也愿意配合她。只是转身走出几步,忽听得身后萧雅的叫声响起。
“哎呀!我的钱袋怎么散开了?”萧雅惊呼,捏着裙角俯身拾取着散落的银子,动作要多慢有多慢,其间忸怩作态,令人颇有些不忍直视。起身后,她又将那鼓鼓囊囊、几乎有她两个巴掌大的钱袋系在腰间,生怕过路的人看不到似的。
她显见是要扮成肥羊钓贼人上钩。
许疏楼被迫围观了这场极其做作的表演,嘴角一抽。
定睛一看,那原本走了另一边的萧如琢也正捂了捂脸,眼神闪躲,不欲与师妹相认。
许是贼人们也觉着这太做作了些,萧雅逛了一上午,专往偏僻的小巷里钻,硬是一个贼人都没跟上来。
待到好不容易发现有人尾随,萧雅心下暗喜,结果等来的竟是个觊觎她美色的淫贼。
萧雅不死心,拿着钱包在这家伙眼前晃了几圈:“你确定只想劫色,不想要我的银子?”
“不想……”
“真的不想?里面银子很多的。”
淫贼愣住:“你若想给我,那我收着也行。”
萧雅怒道:“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想要!”
“为、为什么啊……”
最终此人被萧雅暴打一顿,扭送进了衙门。
萧雅不服气地在城里乱逛,几乎恨不得要把那钱袋顶在脑门上了,偏生就是没有贼人来光顾她。
路过东来顺食肆,嗅到里面传出的香气,忍不住便抬头张望了一下。
这一望,就看到许疏楼竟在二楼窗口处静坐饮酒,看到她望过来,还对她举了举酒杯。
萧雅顿了顿,自己忙了一上午,这厮却如此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