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有气无力地对她摆了摆手:“去吧,我回去陪卫玄道,你去玩烤炉,合作愉快。”
“……”
许疏楼在灵寂谷演武阁找到了萧雅,后者一见她,手中冰剑做了个漂亮的收势,收剑迎了上来:“你消失了一整日,去做什么了?”
“我去拜访了贵派门主,他……”许疏楼沉吟片刻,将今日之事简洁道来。
萧雅听后怔了怔:“这倒是超出我的想象了,不过想想也不算奇怪,凡间不是也出现过一心求道不理政事的帝王吗?尤其门主他老人家实力高,镇得住,自然也不怕旁人真的趁机杀他篡权。”
许疏楼笑了笑:“你接受得倒是很快。”
萧雅又想到一点:“这么说下令诛杀张师叔的其实是我师尊?”
许疏楼点了点头。
萧雅叹了口气,未作评价。卫玄道给功法害人在先,下令灭口在后,就算最开始是无意害人,哪怕他事后表现得很懊悔,她也心知此事委实是师尊办得不厚道了。
许疏楼又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你说。”
“你知道你师尊手里的那种功法……”
“他已经毁掉了,”萧雅道,“师尊说他很后悔把那功法送给张师叔,他是当着我们这些徒弟的面撕毁那本书的。”
“假如,我是说假如……”许疏楼只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艰难,“你若发现凌霄门内有人表现得不太对劲,比如突然实力大增,或是出现了张师叔那种入魔的症状,可不可以请你……”
她话未说尽,萧雅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郑重承诺:“我相信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但我答应你,如果我发现身边人有异,我一定会及时通知你。”
“谢谢。”
“谢什么?”萧雅笑了起来,“我就算没有你的大爱天下,至少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我总不能视而不见。”
两人就此作别,许疏楼踏上了回无尘岛的路。
踏入明月峰之前,她望了一眼主峰的方向。
卫玄道……对付这样的人,一定要师出有名,一定要抓到他的罪证。
许疏楼轻轻叹了口气。
“师姐!”一踏入明月峰,便有师弟师妹们围了上来,“你终于回来了!”
几人叽叽喳喳:“听说你杀了范芷,杀得好!我真怕卫玄道那老贼会对你不利。”
“师姐,你在凌霄门吃得好吗?睡得香吗?”
“有没有人欺负你?”
许疏楼一一作答:“是,我没事,吃得好,睡得也香,没人欺负我。”
饶是再满腹心事,被这群人围起来,也要展眉了。
许疏楼看向小师妹:“还想去飞鹰门的拍卖会看看吗?”
白柔霜双目放光:“想!师姐,你有重要的事要关心,我差点以为你顾不上这点小事了呢。”
“答应过的事,我不会忘的,”许疏楼笑了笑,“还有其他人想去吗?”
江颜积极响应,季慈愁眉苦脸。
“他怎么了?”许疏楼问。
江颜嘲笑:“他前段时间倾家荡产买了把射日弓,身上没灵石了。”
季慈哭丧着脸:“总之我这次就不去了,免得看到什么好东西又忍不住动心。”
其他人如宋平都要专心修炼,许疏楼便带着白柔霜和江颜二人前往拍卖会所在的樊都城。
樊都,是一座由修仙者组成的城市,它建在大漠深处无人之地,只有修者能够抵达。
落在樊都城的地面上时,正是夜晚,华灯初上,满眼望去,皆是繁华,灯火辉煌,汇聚如星。白柔霜觉得,就算人间最繁荣的京城,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天上飞着不少修士,有御剑的,有驾灵宠的,有骑葫芦的,有美貌女子赤足踩在一截轻纱上飞在空中,飘然若仙,还有侧躺在一根会飞的玉如意上的,堪称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此处有地面上的建筑,亦有不少空中楼阁,最让白柔霜啧啧称奇的是一道从天空蜿蜒至地面的河水,衬着点点星火,宛若传说中的天河,也不知到底是何等境界的修者,竟厉害到能在大漠深处造出这样一条河。
“我入门已一年有余,”白柔霜感叹,“但修真界之玄奇,每每见到仍忍不住要为之惊叹。”
许疏楼笑了笑:“我第一次来樊都城时也是一样。”
“若是有凡人误入,”白柔霜抬头看着空中的楼阁,“怕是要以为误入仙界了。”
江颜笑道:“凡人就算看到,也只会以为是海市蜃楼。”
白柔霜呆了呆:“所以世上真的有蜃气成楼吗?该不会都是修真者的手笔吧?”
许疏楼给她解释:“其中有蜃楼,也有修真者手笔,还有魔窟,一旦误入,转眼再出来,可能就已经过了十数年光阴。”
白柔霜瞠目结舌:“竟还有这种东西。”
“好了,”许疏楼牵过她,“我们先专心看看这座樊都吧,拍卖会尚未开始,我们还有时间到处逛逛。”
三人落在一处多层建筑前,有妖修在门口迎客,珠帘内传出丝竹声声,有唱腔,有鼓声,有银铃般的嬉笑,有香袅龙涎、罗绮飘香。
白柔霜眉心一皱:“又是青楼?”
“不是。”许疏楼折扇一点空中匾额。
白柔霜顺着她的手看去:“太虚境?那是什么?”
许疏楼神秘一笑:“进来便知道了。”
白柔霜跟在师兄师姐身后,进了大门,入目所见,是一副巨大的画作。
她定睛一看,微微一惊:“师姐,画里的人在动!”
“没错,”许疏楼点头,“这家太虚境,卖的便是这一样。”
“卖画?”
“不,是入画。”
白柔霜更加茫然,江颜给她一指:“进去便知,靠近门口这幅是虢国夫人游春图,向里走是韩熙载夜宴图,楼上还有更多,你想先试试哪一个?”
白柔霜选了面前看起来简单些,画中人物较少的:“就这幅游春图好了。”
“好,我先进去,你一看便知。”许疏楼付了灵石,画前一位女妖修便递给她一小袋子开元通宝,她拿了钱袋便向画走去。
眼看她要撞到头,白柔霜正要开口,却见师姐毫无阻碍地迈进画中。
画卷上那一队纵马者不远处,立时便多出一个身穿海棠望仙裙的美貌女子,对画外的二人招了招手。
白柔霜目瞪口呆:“师、师姐她入了画?”
“没错,”江颜对她一笑,“一起吗?”
白柔霜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随在师兄身后迈入画中。
这幅《虢国夫人游春图》便活灵活现地展现在她面前。
有美人盛装出游,骑马纵歌。
那一队画中人前呼后拥地纵着马,很快消失在三人的视野里,白柔霜呆呆地望了半晌:“我们要追上她们吗?”
“不用,”许疏楼忍俊不禁,“我们可以随意逛一逛。”
白柔霜打量四周,此间花草繁盛、春光明媚,虽是画中世界,却竟与外界无异。
“偶尔来玩玩可以,但不能常来,”许疏楼提醒道,“记得切勿沉溺,否则久而久之会分不清真实与虚假。”
白柔霜有些不解:“这里风景的确很好,但也不至于沉溺于此吧?”
江颜挑眉:“这只是第一幅画,后面还有更让人享受的东西。”
几人沿着官道缓缓而行,一路上遇到不少行人,白柔霜讶然:“原来这画这么大,远不止外面看起来那样。”
看到路边有商贩叫卖着胡饼,白柔霜又奇道:“这画里的食物,真的能吃吗?”
“可以,而且味道不错。”许疏楼上前,要了三只胡饼以及水盆羊肉,用入画前那女妖修给的开元通宝付了账,此处游人如织,几人寻了处草地坐下,一边看着风景一边用了餐,白柔霜又是惊叹不已。
吃完东西,三人又走了一段路,进了城门。
“哇……”白柔霜发出一声赞叹,这座都城内,可是真正的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了。
街道极为宽敞,两边建筑规模宏大、规划严整,街上有书生、有武人,有汉人、有胡人,有男有女,还有不少身着男装的姑娘家,这座繁荣的都城,似乎可以包容并蓄、容纳万物。
诸多商铺间,有珠宝绸缎,有胡姬歌舞,当真是“四方珍奇,皆所积集”。
通过一幅古画,重现旧日盛世繁华,白柔霜想,怪不得有人会在此流连忘返,直至沉溺了。
至少,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尝试接下来的几幅了。
第47章
太虚境
“我在民间读过这样的话本,说是精怪作祟,导致画中自成一方世界。”白柔霜伸手去触摸一位过路人,那路人被她碰到,给了她一个奇怪的眼神,反应栩栩如生。
江颜耸了耸肩:“也许此间主人就是取材于民间话本,谁知道呢?”
“但这里可比我看过的所有话本都要神奇。”白柔霜对枝头雀鸟伸出手,那雀儿便飞过来,在她手心啄了啄。
路边酒肆中,有胡人姑娘在跳着一支胡旋舞,伴着欢快的调子,裙摆飘扬间,舞者的姿态却并不如何柔美,这支舞蹈竟是以刚劲为主。
“弦鼓—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白柔霜喃喃地念着,突然感叹道,“历史上,过不了多少年,这里便会变作一座荒城,一座废都,再不复眼前辉煌。”
许疏楼站在她身边轻声道:“可再过上一些年,它又重新兴盛起来了。朝代更迭,斯人不复,这座城却总是在的。”
白柔霜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矫情了。”
“这有什么?”许疏楼在街边买了一份甘蔗汁浇樱桃递给她。
白柔霜心下生出微微的暖意,师姐对她偶然的伤怀都会认真开解,而且开解得分外得当。少时听说书人讲到“人生所贵在知已,四海相逢骨肉亲”曾嗤之以鼻,骨肉尚能背弃,知己怎会比骨肉亲?如今才知其中真意。
她充满感激地看了师姐一眼,可惜师姐没能体会到她这一眼里的复杂含义,兀自把一腔柔情都投给了手里那碗甘蔗汁浇樱桃。
许疏楼也不是没有触景生情的感慨的,比如此时她正叼着樱桃梗长叹道:“可惜画里的东西不能带出去,真是令人扼腕。”
“……”
离开这幅画,白柔霜又随意选了一张“青天断案图”,率先进入后,却讶然发现自己正坐在公堂之上,案台之后。堂下跪着二人,其中一个嘴里正喊着:“大人,草民冤枉啊!”
她一惊:“这是在做什么?”
一旁师爷打扮的许疏楼凑过来,压低声音给她解释:“入画者可以在此扮演青天,为堂下之人断案。”
白柔霜一呆:“断错了怎么办?”
“错了也没有惩罚,这方世界是由入画者支配的,”许疏楼抚了抚假胡须,“你若高兴,哪怕把他们全都拉下去砍了也都由得你。”
“这……”白柔霜环顾四周,“五师兄人呢?”
转头便看到江颜站在堂下,一身皂衣,手里握着根上黑下红的水火棍,显然在这里他的身份是一名衙役。
白柔霜忍住笑意,开始认真听堂下的人说话,什么草民的确偷了邻家的鸡,但那是因为他去年偷了我的鸭;什么是他胡言乱语,草民从未偷过什么劳什子的鸭子,直听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她转头想求助师姐,发现许疏楼这个假师爷正低头专心玩弄假胡须,还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铜镜一边抚须一边揽镜自照。白柔霜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抬手一拍惊堂木,堂下二人尚没反应,她倒是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咳……你丢了鸭子,该第一时间报官才是。如这般私下施以报复,有理也要变成没理了,本、本官判你还邻人一只鸡,此事到此为止!下去吧!”
“谢大人。”
白柔霜盯着两人神态,见那邻人得了失而复还的鸡,满脸喜色;另一人只是被判还了鸡,未挨板子,倒也能接受,没有什么垂头丧气的模样。她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