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鹿时眠
鹿时眠  发于:2023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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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林惊枝百思不得其解,蹙眉出神的时候。
  外头传来姑太太母女二人的声音。
  “母亲,女儿今日倒是来迟了。”
  裴月兰带着秦云雪从外间进来,她视线一扫见着太夫人身旁有些拘谨坐着的老妇人时,眼中喜色一闪而过。
  虽然她掩饰得快,但依旧被暗暗观察的林惊枝发现了。
  “这位是?”裴月兰装作疑惑的样子,看向太夫人。
  对于裴月兰的反应,钟氏很是满意,她指着那老妇人道:“这是你生母蒋姨娘家弟弟的媳妇黄氏。”
  “你许是多年没回家,所以没印象。”
  “蒋姨娘去世后,你父亲怜惜蒋家,每年冬至前都会叫他们一家进府中请安,你父亲走后,我自然不能亏待蒋家。”
  钟氏面上客气道:“要是按照外头叫法,你该叫她一声舅娘的。”
  裴月兰这才像反应过来般,朝那妇人淡淡点下头。
  随着太夫人话音落下,林惊枝心底忽然翻起滔天巨浪,她僵冷的指尖死死捏着袖中锦帕,背脊一阵又一阵的发寒。
  原来上一世,二姐儿裴漪怜和人私私相授,被那秀才家带着信物找上门,全都是裴月兰母女俩的算计。
  难怪她一开始就觉得,那老妇人有几分的眼熟。
  只要一想到裴漪怜那般天真无忧,被周氏保护得极好的姑娘,最后落得失了闺誉,被绞了头发送到家庙里去做姑子,没过两年就病逝的下场,林惊枝眼底压着的冷色都快溢出来了。
  这时她恰好听到那老妇黄氏朝太夫人道:“我家如今也就一个孙儿,剩下的都是姑娘,好在我那孙儿还算争气,如今已经考了秀才。”
  孙儿再争气也比不过裴家任何一个孩子,于是太夫人随口问了句:“几岁了,可是成了亲?”
  黄氏赶忙道:“我家孙儿明年就及冠了。”
  “我想着他能早些娶妻,他现下倒是一心读书,是个上进的好孩子。”
  黄氏说着,视线扫过花厅好奇问:“怎么不见家中姑娘。”
  太夫人淡淡压了下唇角:“雪天路滑,我心疼她们,这些日免了请安。”
  以太夫人讲究规矩的脾性,怎么可能好端端免了府中两位姐儿的请安,林惊枝猜测恐怕是钟氏知晓今日会有客来,而这客人又上不得台面黄氏,自然不愿未婚姑娘轻易露面。
  太夫人虽有下意识防着,却没料到蒋家胆大包天,连府中大丫鬟都不一定配得上的蒋秀才,打的却是府里头嫡出姑娘的主意。
  半时辰后,钟氏寻了身子不适的借口,就让丫鬟扶着下去了。
  钟氏一走,花厅里候着的丫鬟婆子自然要送客。
  裴月兰拦了那在前头引路的婆子道:“你们下去吧,舅夫人我让人送。”
  等出了垂花门后,老妇人黄氏见四周没人,当即沉了脸,她紧紧握着裴月兰的手道:“你舅舅家的事,你可得帮忙照顾。”
  “蒋哥儿能不能娶上高门媳妇,就看月兰你了。”
  说着黄氏又压了声音:“你别忘了,当初你生母是为了救裴太夫人才没了性命。”
  “往高了说,裴家可是欠了我们蒋家一条人命,人命这般精贵的东西,嫁个姑娘来抵,还是裴家赚了呢。”
  裴月兰想到去世的生母蒋姨娘,她眼中恨色一闪而过:“舅娘放心,蒋哥儿的婚事我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等冬至过后,我再寻了由头带云雪儿出门上香,到时把二姑娘也一起带去。”
  黄氏闻言大喜:“这样最好不过了。”
  等黄氏走后,一旁秦云雪眼神厌恶闪过:“蒋家这般人家,母亲怎么还不断了关系。”
  裴月兰不满看了女儿一眼:“断什么关系?她们才是你正经的亲戚。”
  “你外祖母要是真的疼我,怎么会自己嫡亲的女儿嫁入五姓当宗妇,而我这个庶出女,就随便挑了个不入流的秦家。”
  “哼,她这些年不过是亏心罢了,若不是为了救她,我生母亲又怎会死的那般惨。”
  裴月兰见秦云雪抿唇不说话,恨恨瞪了眼女儿:“你那表哥是个秀才,书读得又好,也不见得会配不上周氏的女儿。”
  “你别忘了,若不是周氏自身气血虚,沾了那香囊后身体出了问题,坏了你计划。”
  “你眼下也不必这般委曲求全。”
 
 
第10章 
  林惊枝从万福堂出来,带着晴山和绿云两人去了二姑娘裴漪怜住的竹香阁。
  竹香阁临湖而建,雪后冬日隐在青翠竹丛中,美得像天上落下的玉盘,斑斑竹影,白雪皑皑。
  林惊枝进去时,裴漪怜正端坐在暖阁临窗的书案前翻着一卷书册。
  “嫂嫂怎么来了?”她见林惊枝进来,先是惊喜,而后想到什么,慌慌忙忙把手中一册薄薄书卷藏在了身后。
  林惊枝眉梢微挑,她眼角余光瞧得清楚,却装着没看见的样子神态自然,拉着裴漪怜的手笑道:“今日去给祖母请安,想着几日不见你,就过来看看。”
  裴漪怜双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衣袖上精致的花纹,小声道:“本该是我寻着空,去看望嫂嫂。”
  “没想成,竟劳烦嫂嫂来瞧我。”
  林惊枝扶着晴山的手在裴漪怜身旁坐下,她笑道:“我左右闲着也无事,你这冬日景色寻常地方可比不了,我过来赏雪,顺道来瞧瞧你。”
  裴漪怜闻言立马开心起来,她双颊微微发红,看着自家嫂嫂那张每一次瞧着都令她惊艳的侧颜,吩咐丫鬟上了茶,又翻找出她平日写的字帖以及绣花样子,和林惊枝细声细气说着近日在家中她都做了什么。
  裴漪怜悄悄打量着林惊枝的神色,捏着茶盏的指尖不由用力发白,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问。
  “嫂嫂和大哥哥感情那般好。”
  “嫂嫂觉得大哥哥娶你,是这天下不顾家族反对,一见倾心的爱吗?”
  林惊枝没有料到裴漪怜会问出这样一番话,她愣愣注视着青玉杯盏内清澈茶水,直到那茶凉到没了温度,她才忽然端起,小口小口吞入腹中。
  裴漪怜看着沉默不语的林惊枝,她心底渐渐有些不安,作为未出阁的姑娘,她方才问出的话实属大胆。
  林惊枝放了茶盏,细白指尖下意识摩挲着皓腕上系着的平安绳,含笑望向裴漪怜。
  “那自我嫁入裴家半年有余,怜姐儿觉得家中长辈待我如何?”
  霎时,裴漪怜脸上神色变得霜白无比,她愧疚的垂下眼帘,错开林惊枝的视线,抿着的唇压出了一丝后知后觉的苍白。
  她被周氏保护得好,但她并不笨,她这位生得极其明艳的大嫂嫂在家中并不受长辈的待见。
  林惊枝抬手,指尖捏着裴漪怜小巧的下颌,视线对上她那双清澈如小鹿般不带一丝杂色的双眸,笑道:“嫂嫂在你这般年岁时,同样有过憧憬。”
  “可怜姐儿你别忘了,你是裴家嫡出的姑娘,是天下男子妄求娶为妻子的五姓女。”
  “你若真的不顾世俗一意孤行,门第之差,家族惩罚。”
  “你可想过。”
  裴漪怜想着裴氏一族森严的家法,她浑身一抖,有种被人当头泼了凉水的清醒。
  她咬着唇,慢慢翻出几本被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书册,眼底泛红:“书中这般写,我实在好奇……”
  “这些日,云雪姐姐常说汴京贵女,寻常都不会轻易接受家族定下婚事。”
  “哪怕就是大嫂嫂与哥哥这般风光霁月的人,也必定是背着长辈私下见过的。”说到最后,裴漪怜满脸羞愧,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林惊枝视线落在裴漪怜手中,那几本薄薄书册上,她不由气笑出声。
  裴月兰母女俩可畏是煞费苦心,竟能找出秀才与世家千金私奔,最后秀才功成名就考取状元,扬眉吐气回到岳家,这种胡编乱造的东西的给裴漪怜看。
  林惊枝伸手点了点裴漪怜的眉心,佯装生气:这书册,我收了,日后不许再看。”
  眼看到了晌午,林惊枝就留在竹香阁用过午膳后,才带着丫鬟一同回了抚仙阁。
  午后,落了半日的雪停了,但这一路上林惊枝扶着晴山和绿云的手依旧走得不快。

  出来整整半日,她身上虽穿得厚实,但衣裙被寒风吹久了就泛着潮意,鞋袜也都湿透。
  林惊枝一进门,孔妈妈就恭敬迎了出来。
  “少夫人可用过午膳?”
  “老奴已吩咐小厨房里烧了热水,少夫人若是要沐浴,老奴这就派人把水抬进来。”
  林惊枝在解身上厚重潮湿的斗篷,正要点头让孔妈妈把水抬进来。
  她视线忽地一顿,落在东梢间小书房内端坐着的裴砚身上。
  他应该是才沐浴不久,没有束冠,潮湿的乌发松散垂在肩上。
  一身霜白色圆领宽袖绸袍,用银丝勾勒着祥云暗纹的衣袖下,是男人如银似雪的修长指尖。
  他掌心微拢置于书案上,一双无可挑剔的眉目此刻浸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没了往日那种巨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林惊枝垂在袖中指尖微蜷,视线不受控制落在裴砚侧颈冷白的肌肤上,那里有一排细小的牙印格外显眼,是她昨日夜发狠咬的。
  细软指尖下意识攥住斗篷上系带,轻轻一扯,系带松散。
  孔妈妈赶忙上前接过。
  “少夫人是要用膳,还是沐浴?”孔妈妈揣摩着林惊枝的神色问。
  林惊枝脱了斗篷,垂眸避开裴砚视线,看着地上被雪浸湿的鞋尖,朝孔妈妈淡淡吩咐:“我已用过午膳。”
  “伺候沐浴吧。”
  孔妈妈似抿了下唇,不敢看裴砚那个方向,僵直着背脊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就有力气大的婆子抬了热水进来。
  耳房浴池白雾氤氲白雾,几乎弥漫整间屋子,林惊枝泡在宽敞的池子里,莹白肌肤透着娇花一般的粉嫩,她算着时辰泡了许久,才唤晴山进来伺候穿衣出去。
  庭院外陆续又飘起鹅毛大雪,玉兰花枝被雪压垂,比不得花坛深处那几株红梅来得傲气。
  林惊枝耳房沐浴出来后,经过暖阁时瞧着窗外景色有趣,心下一动,就吩咐晴山抱了厚厚的羊绒衾被放到窗前的美人榻上。
  她连罗袜都不穿,赤着雪白玉足,惦着脚尖往榻上一滚,摊开的羊绒衾被严严实实裹在她身上。
  林惊枝抬手推开一扇支摘窗,她也不怕冷,勾着腰就去够外头飞进来的雪沫子,凉风抚在她脸上,秀挺的鼻尖被吹得微微泛红。
  这时候晴山端了热茶上前,林惊枝就倚在美人榻上,一边赏着窗外雪景,小口小口抿着特意加了蜂蜜的茶水,理所应当把在东梢间书房里坐着的裴砚当成了空气。
  “少夫人。”绿云从耳房出来,怀里抱着几本书册走到林惊枝跟前。
  林惊枝瞧见那书册,才想起是从二姑娘裴漪怜那里没收回来的“禁书”。
  那书卷有好几册,除了第一册 “秀才与世家千金私奔”裴漪怜翻看过外,后续瞧着都是未曾翻动的样子。 
  林惊枝纤长眼睫微微眯起一个冷然的弧度,她朝绿云抬手,正准备接过书册。
  “郎……郎君!”
  绿云被不知何时走到林惊枝身后的裴砚,吓了一大跳。
  她双手一抖,那几册书卷就哗啦一下,全掉在了地上。
  裴砚站在美人榻旁,书册离他乌黑皂靴不过一掌宽的距离。
  绿云哪有胆子去捡,小脸煞白朝裴砚行礼后,头也不回退了下去。
  林惊枝只能眼睁睁看着裴砚俯下身,捡起地上的书册。
  男人霜白如玉的掌心捏着薄薄几卷书册,当他视线凝在书封上的内容时,眸光似有片刻迟疑。
  然后裴砚抬手,秀至腕骨在空气中划过凌厉弧度,他随手翻开了其中一卷书册,不过刹那,裴砚掌心陡然握紧,指节冷白。
  一向毫无情绪波澜的漆眸深处,一抹诧异极快闪过。
  原因无它,自然是书册夹层里,暗藏了一张春宫秘图。
  图上姿势,大胆、且露骨……
  林惊枝正在暗暗打量裴砚。
  下一瞬,就见他视线像有温度般落在她身上,微蹙的眉心,还压着一丝犹疑。
  “你喜欢这种?”裴砚薄唇微抿,忽然开口。
  他说这话时,嗓音低沉,微敛的漆眸暗色翻涌。
  林惊枝不明所以,眨了眨纤长眼睫,只当裴砚向来严律克己,定不能接受她看这种垃圾书册。
  偏偏重生后的林惊枝一身反骨,哪怕不看,也定要承认的。
  她当即紧了紧身上裹着的羊绒衾被,慵懒妩媚像一只冬困的猫儿般,倚在美人榻上,媚眼如丝挑衅望向裴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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