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鹿时眠
鹿时眠  发于:2023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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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六姑娘若不嫌弃,就叫咱家一声贺公公。”
  “那请公公在前带路。”林惊枝捏紧手心绣帕,她看似从容,实际上有多紧张,只有她自己知道。
  林惊枝上车后,贺松年亲自驾车。
  不起眼的深褐色马车,渐渐融进黄昏暮色,也借着暮色遮掩,转眼消失不见。
  马车摇晃,林惊枝有些晕车,等马车停下,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夕阳不见,只剩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朱红的宫墙,巍峨高耸。
  林惊枝屏气凝神跟在贺松年身后,太后居住的宫殿极远,她走得久了,便微微有些喘息。
  这小半月来,好不容易养得好一些的身子骨,恐怕今夜凉风一吹,回去后又得病上一回。
  林惊枝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咬牙跟上贺松年的步伐。
  慈元殿。
  钟太后坐在高位上,远远就见得跟在贺松年身后梳着妇人头的少女。
  云鬓花颜,娉婷袅娜。
  等走进后,哪怕只是寻常华服珠翠,依旧照得满室亮堂,连宫灯都不及她半分明艳模样。
  钟太后心底微微一叹。
  这天下美人无数,单单天子后宫就占了半数,她不得不承认,裴砚这妻子,单论模样确实是万里挑一的人间绝色。
  “臣妇,拜见太后娘娘。”
  “娘娘万福金安。”林惊枝端庄柔顺朝钟太后跪下行礼。
  她无论是仪态,还是说话的声音语调,这殿中,就算是最苛刻的女官,都挑不出半分不妥。
  到不像传言中那般说的,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庶女,不懂礼数。
  “抬起头。”
  “上前来,哀家瞧清楚些。”钟太后声音幽幽从正上方传来。
  “是。”
  林惊枝起身缓步上前,在离钟太后极近的地方,又缓缓跪下。
  她微微仰起的小脸,略有一丝苍白,桃花眼中情绪,看似胆怯,却也压着不卑不亢的清澈。
  “模样倒是俏丽,只是身子骨弱些。”钟太后淡淡说了一句。
  她朝林惊枝抬了一下手:“起来吧。”
  “赐座。”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端来小凳,林惊枝又行礼谢过,才小心翼翼坐下。
  “你裴家祖母,身子骨如何?”钟太后面容并不见威严,说话时,语调慢悠悠的,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林惊枝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钟太后和裴太夫人钟氏之间,是同父异母嫡庶姐妹的关系。
  当即她声音恭敬道:“回太后娘娘。”
  “臣妇离家前,祖母身体健康,谢太后娘娘记挂。”
  钟太后闻言,点了点头:“健康就好。”
  “哀家还想她活着来汴京来见见哀家,可别死在河东郡,给哀家添堵。”
  钟太后这话,林惊枝是没法接的。
  她作为臣妇,又是家中孙媳。
  这是上一代长辈的矛盾,她但凡说错一个字,于裴家是不孝,在钟太后面前拿就是大不敬。
  见她垂眸抿唇不答,笔直的背脊始终绷着。
  钟太后侧头和旁边一温婉明丽的宫装女子道:“你瞧瞧。”
  “果不其然,是个胆小的。”
  那宫装女子扑哧一笑:“母后,你可就别为难她。”
  “女儿瞧见她的模样,都难免心动。”
  “可惜女儿是女子,若是男子,准把这林家六姑娘娶进宫中藏起来不可。”
  “毕竟林六姑娘,可是连母后听闻其美貌,都要亲自瞧一瞧的绝色。”
  钟太后顿时被哄得大笑,伸手点了点宫装女子的脑袋:“萧初宜,你这个促狭鬼。”
  “可别把宫里的孩子们都带歪了性子,我不应把你留在身边的,该早早嫁出去才好。”
  长公主萧初宜是太后唯一活着的亲子,在宫中极其受宠。
  她不但不怕,反而还撒娇般往钟太后怀里靠了靠:“母后,舍不得的。”
  “女儿这辈子都不嫁。”
  母女俩看似说笑,心思却依旧放在林惊枝身上。
  见她端庄柔顺坐着,双手垂放在膝上,不贸然出言,也不四下打量。
  这般年岁,又是第一次见宫中贵人,能有这样的定性,已是极为难得。
  钟太后微抿了下唇,正想说什么。
  这时候贺松年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太后娘娘。”
  “裴家郎君求见。”
  霎时间,钟太后捏着佛珠的指尖,骤然发紧。
  她眸光微微一闪,先抬眸扫了眼林惊枝后,这才缓缓出声。
  “宣。”
  裴砚一身白月色对襟圆领宽袍瞧着极为单薄,抿着的薄唇,压出浅浅冷色。
  “臣给太后娘娘。”
  “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萧初宜似不经意间侧身,侧身避开裴砚这一礼。
  钟太后则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唇角翕动,数次想叫裴砚上前,奈何殿中有外人在场,裴砚身份隐秘,她终究是沈吸口气,忍了下来。
  最后只得把话题落回林惊枝身上。
  “哀家听闻裴家郎君的媳妇,貌美如花。”
  “宫中无情,正巧宣进宫中给哀家瞧瞧。”
  “裴家郎君不会怪哀家多事吧?”
  裴砚往前走了一步,宽大掌心落在林惊枝肩上。
  他眼帘垂着,长长的眼睫毛落下一片深深暗影:“臣,自然不敢怪罪太后娘娘。”
  “能得太后娘娘和长公主的喜爱。”
  “是臣家妻子的福气。”
  “只不过,内子近来路途疲惫,已伤身久病,不宜劳神。”
  “臣斗胆,接内子出宫。”
  随着裴砚话音落下,慈元殿内静得像碎冰落入湖中,丝丝寒意漫过水面,空气冷凝得每一次呼吸,都透着寒意。
  林惊枝拢在袖中掌心,也瞬间握紧。
  她早知裴砚身份,却没想到裴砚会为了她,同太后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第41章 
  慈元殿内,静得可怕。
  殿中伺候的宫人,也都惴惴不安立在一旁。
  钟太后似也没料到裴砚会这样回答,她虽年岁已高,但眉眼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微微一愣后,她苍老眼尾眯着,朝裴砚笑了笑:“人年纪大了,总会想看些新鲜事物。”
  “当年先皇去钟家迎娶我时,也如同你今日这般紧张。”
  “当时哀家还与长姐调侃。”
  想起过往,钟太后情绪泛着极淡的低落。
  她朝裴砚摆了摆手:“算了。”
  “夜冷风寒,哀家也不多留你们。”
  钟太后说完,便不再看裴砚,她扶着萧初宜的手缓缓站起来:“哀家乏了,抚哀家下去休息。”
  “对了。”钟太后又忽然回头看了林惊枝一眼,“年纪大了,总记不住事。”
  “初宜,你把哀家准备的匣子,拿来给裴砚媳妇。”
  “既然瞧了人,总该赏赐些东西,否则就显得哀家小气了。”
  “是,母后。”长公主笑着应了声。
  等把钟太后扶去寝殿后,怀里抱着一个黄花梨木匣子出来。
  既然是太后赏赐,林惊枝自然得站起身,再次恭敬跪下。只是她膝盖还未着地,就被长公主萧初宜给双手扶着站了起来。
  萧初宜嗓音低低,眸色柔和看着林惊枝笑道:“母后赏赐你东西,可不是为了让你再跪一次。”
  林惊枝冰凉掌心被萧初宜握着,指尖不受控制微微一颤。
  直到冷硬的黄花梨木匣子塞到她掌心,她才骤然回神,朝萧初宜微微屈膝行礼:“臣女,谢过长公主殿下。”
  “你可不必谢我。”
  萧初宜笑着看向林惊枝身后的裴砚,颇有深意道:“宫中冷清,太后娘娘平日身旁也就我陪着。”
  “林六姑娘若愿意,就时常进宫来陪着说说话。”
  林惊枝一愣,慢慢垂了眼帘,她声音淡淡,既没同意,也没拒绝。
  “臣妇记下了。”
  裴砚单手接过林惊枝怀中抱着的黄花梨木匣子,另一只手牵过她霜白皓腕,微深眸色带着警告般的冷色,沉沉看了眼萧初宜,带着林惊枝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直到裴砚出了慈元殿宫门,萧初宜依旧在原处站着,眼底数种情绪变化,最后化成一声无奈长叹。
  贺松年缓步走到萧初宜身后:“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萧初宜点了点头,朝贺松年冷声吩咐:“劳烦松年公公去送送裴家郎君。”
  “免得在宫道上,被不知死活的人给冲撞了。”
  “是。”贺松年赶忙行礼下去。
  出了慈元殿后宫门,裴砚渐渐缓下步伐来。
  此时正值深夜,月黑风高,前后也没跟着提灯引路内侍宫婢。
  四周黑灯瞎火,林惊枝越走越怕。
  她额间渗出冷汗,唇色白得吓人,若不是裴砚握着她手腕的掌心,滚烫依旧,她几乎觉得自己被沉如浓墨般的黑色包围,随时可能拖入深渊,有一种溺水般的窒息。
  “难受?”裴砚忽然停下脚步,微深眸色,一瞬不瞬落在林惊枝身上。
  “嗯。”林惊枝白着脸,轻轻点了下头,她双耳轰鸣连站着都极为艰难,也不再逞强。
  “拿着。”裴砚把手里拿着黄花梨木匣子又往林惊枝怀中一塞。
  就在她本能接过,不明所以的时候,裴砚忽然俯身把她抱了起来。
  林惊枝跌在裴砚怀里,檀口微张,捂着砰砰跳动乱成一团的心脏,玉腰纤细得只堪堪一握。
  她因怕黑胆颤,加上夜里凉风一吹,巴掌大的小脸,眉眼间压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妩媚。
  可林惊枝顾不得这些,她一手勉强抱着黄花梨木匣子,另一只手本能去推裴砚胸膛。
  这是宫中,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魍魉魑魅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别动。”裴砚忽然压着嗓音低喝一声。
  “我抱着你,快些。”
  他进宫匆忙,身上穿得单薄,只能用宽大袖摆勉强挡着林惊枝的身形,以极快的速度朝宫门方向走去。
  林惊枝被裴砚抱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等从某个不起眼小门出示令牌出去后,云暮和山苍早已驾着马车恭敬候在外头。
  云暮见到裴砚,眉目中羞愧神色一闪而过。
  山苍面上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等裴砚抱着林惊枝上马车后,马车没有任何犹豫往财神庙东街后巷那处宅子驶去。
  林惊枝依旧被裴砚紧紧禁锢于怀中。
  这时候,她才闻到他身上除了淡淡雪松的冷香外,还混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裴砚,你受伤了?”
  马车车厢内,一片死寂。
  林惊枝不见裴砚回答,她赶忙丢了怀中的黄花梨木匣子,挣扎着起身,抬眸去看他。
  他垂着眼帘,乌眸沉得厉害。
  那种又深又重的目光是林惊枝从未见过的,他一向克制,情绪更是少有外露,能让人猜测出喜怒的时候。
  可这一眼,却巅得林惊枝如坠深渊,撞进去后,连喘息都由不得她。
  “是。”
  “受伤了。”
  “听闻你进宫时。”
  裴砚抚膝靠在车厢上,说话时连嗓音都压着寒意。
  “枝枝可要看看?”裴砚眸光忽而一颤,极为认真落在林惊枝煞白的小脸上。
  他朝着她的方向,往前微微俯下身,凉薄唇缓缓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淡笑。
  一手探向前,忽然握住林惊枝雪白皓腕,撑在车壁上,另一只手拉开衣襟,露出胸膛锁骨下方的刀伤。
  应该是匆忙间敷了伤药包扎过的,但此时刺目鲜血渗出雪白巾布,随着他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愈发鲜红刺目。
  林惊枝似乎被吓到,蜷着的指尖往身后缩去。
  她觉得裴砚应该是在生气,可又猜测不到他生气的缘由。
  裴砚狭长凤眸微眯一瞬,之前他总觉得她若不出格,他惯着就好,她也不会分散他太多心思。
  可他骤然发现,有些人是不能惯着的,越惯着就越得寸进尺,而他却连惩罚都舍不得。
  就像现在这样,她只要眸光盈盈看他一眼,叫一叫他的名字,他竟连生气都得小心翼翼克制着,就怕伤了她去。
  “枝枝。”裴砚重重眸光落在林惊枝身上。
  他忽然抬手,宽大掌心遮去她的眉眼,禁锢着林惊枝手腕的那只手,忽然用力,把人往怀中狠狠一扯。
  “裴砚……”林惊枝回过神,声音细细叫他,那种带着涩涩鼻音的语调,尾音似能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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