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枝心底冷笑,一双如桃花般娇媚的眼睛微眯一瞬,装作十分为难道:“祖母也知夫君恪守规矩,性如白玉。”
“加上府中规矩严苛,男子不能轻易纳妾,这丫鬟孙女恐怕是带不回去的。”
太夫人没料到在府中一向话少顺从的林惊枝,竟会找出这般理由来搪塞自己。
她当即眉头一皱,沉了面色,勉强压下怒意道:“既然丫鬟看不上,那就挑一个府中未曾定亲的庶姐儿,想法子带回裴家,以表姑娘身份暂居。”
“你到时再好好安排一番,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男子。”
“枝姐儿听到了吗?”太夫人问。
林惊枝用力一挣,就从太夫人掌心里抽出手来,她唇瓣紧抿神色冷淡至极。
“祖母。”
“孙女不愿。”
花厅里气氛霎时冷了下去。
一旁坐着的小周氏冷哼了声:“母亲,媳妇没说错吧。”
“上回裴太夫人寿辰,她就这般落了儿媳面子的。”
“咱们府上六姑娘那可真是攀了高枝了,脾性早就不同往日,哪能听从母亲的提议。”
太夫人闻言,浑浊眼眸更沉得厉害,她把手里捻着的佛珠,重重拍在手边桌案上。
霎时绳子断裂,檀木佛珠落得满地都是。
她冷冷盯着林惊枝道:“六姑娘,你要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你是我们豫章侯府百谋千计、千挑万选,嫁到裴家的姑娘。”
“就算你貌美惊人,如愿诱得裴砚宠你几分又怎样?若我们豫章侯府落不着半点好处,你娘家没了底气,你以为裴家真的能敬重你不成?”
说到这里,太夫人又慢慢软了声音,那张已经气到铁青的脸,努力扬起一丝淡笑:“你若乖乖听话,祖母我自然不会做些什么。”
“你若是不从,家中能因你容貌倾城把你送出去,自然有法子让你因容貌身败名裂,被裴家休弃。”
“毕竟嘛……”太夫人鞋尖碾过地上摔得碎裂的檀木佛珠,朝林惊枝威胁道,“不能为家中带来长远利益的庶女,毁了也就毁了,你真当我会心疼?”
林惊枝垂在袖中指尖微微一颤,正要说话时,孔妈妈从外头走进来。
她朝太夫人和小周氏行礼后,沉声道:“太夫人,家中郎君命老奴来接我家少夫人过去。”
“郎君在外边园子里,已经等急了。”
“我家少夫人身子骨弱,可经不得这般站着回话。”
孔妈妈面无表情的模样实在唬人,太夫人被她说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一张刻薄老脸一下子僵住,嘴唇翕动许久才道:“我不过是和六姑娘说些体己话罢了,可不曾为难她,妈妈莫要误会。”
孔妈妈垂眸不语,恭恭敬敬走到林惊枝身前,小心伸手扶着她道:“少夫人,老奴扶您出去。”
“郎君在翠玉阁等您。”
林惊枝朝孔妈妈点了点头,也不管太夫人和小周氏脸上究竟是个什么表情,走也不回走了出去。
穿过记忆中熟悉庭院,小半时辰后她站在翠玉阁的垂花门前。
这是一处偏僻又清冷的小院,院子里这半年中疏于打扫,早就杂草丛生,隐隐可见破败。
林惊枝视线从小院中一景一物滑过,鼻头微酸喉间含着涩意。
可惜阿娘早就不在了,翠玉阁也不再是她记忆中草木繁盛,打理得井然有序的模样。
林顾宴十分窘迫站在一旁,朝林惊枝解释道:“六妹妹,你这翠玉阁我不知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按道理,母亲是应该吩咐府中下人打扫的,许是这院子偏僻,下人躲懒的缘由。”
“哥哥这个理由倒是想得巧妙。”林惊枝眸底嘲讽,毫不掩饰看向林顾宴道。
院子里,未曾打扫的冬雪堆积了厚厚一层,夹杂着枯黄冻死的植物,地上满是泥泞。
林惊枝却像毫无所觉般,脚下步伐深深浅浅走了进去。
推开落灰的房门,房间里漫着一股潮气,屋内东西并不多,但也摆放整齐,不过是剩了些她出嫁时不曾带走的大物件。
忽然林惊枝视线顿在白墙上那幅挂着的,还未收起的牡丹图上。
这是她阿娘亲笔画的,估计是当时出嫁前帮着收拾物件的小丫鬟未曾上心,遗漏了墙上这一幅画。
大片团开盛放的娇艳牡丹,如梦似幻,娇艳诱人。
林惊枝迈步走进屋中,她挽起衣袖,踮着脚尖,正要探身把墙上挂着的画取下来。
“我来吧。”
裴砚不知何时进来的,他语气淡淡,伸手扶着林惊枝单薄瘦弱肩膀,往一旁退远,修长指尖挑开画卷一角,小心翼翼从墙上取下。
他动作不大,可走进了已经有扑鼻灰尘,落得满身都是。
林惊枝眸色落在裴砚脸上,垂在袖中指尖蜷了一瞬,终究还是走上前,掏出袖中锦帕,踮起脚尖给裴砚擦去清隽冷白面容上的灰尘。
屋里没有点灯,视线格外昏暗。
可这一刻,裴砚眸色却亮得吓人,他握着画轴的掌心有瞬间用力,微微俯下身,能让林惊枝看得更细致些。
“夫君,我想回去。”
“自从阿娘不在后,豫章侯府便也不算我家了。”林惊枝收了绣帕,往后退了一步,抬眸看着裴砚道。
“好。”裴砚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他上前牵着林惊枝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屋外积雪本就不曾打扫,这会子人多走动再和青砖缝隙里的杂草一混,越发的泥泞。
裴砚侧眸看了林惊枝一眼,俯身把她给拦腰抱起,走了出去。
林顾宴就站在翠玉阁外头候着,见裴砚抱林惊枝出来,赶忙走上前问:“六妹妹,这是怎么了?”
裴砚下颌紧绷着,一句话不说。
林顾宴就跟在后头追问:“六妹妹可是因院子的事生气了。”
“等会子让母亲吩咐下人打扫后,自然也就好了。”
“六妹妹和郎君今日是在府上过夜,府中自然安排了新的去处,六妹妹莫要生气了。”
裴砚双腿修长紧实,步伐迈得又大,林顾宴就是个文弱书生,最开始他还能小跑着勉强跟上,到后面就气喘如牛面白如纸,还结结实实摔了一跤,闹得整个院子人仰马翻。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林惊枝从没从裴砚薄烫怀中回过神来。
她双手紧紧抱着怀中画卷,低垂视线顿在裴砚秀致腕骨,和修长冷白大掌上。
“夫君。”林惊枝声音低低唤了一声,可“谢谢”二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裴砚垂眸看向她时,她却极快避开眼眸去,红唇轻轻抿着,眸色淡淡,也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瞬,裴砚忽然俯身,在林惊枝震惊的眼神中,冷白掌心握上她的脚踝。
珍珠被绣鞋落在车厢里,接着是雪白的罗袜褪下……
第35章
“夫君这是作何?”林惊枝蜷着足尖,往绣海棠花锣裙下缩了缩。
藏在袖中指尖,因紧张出了一层薄热湿汗,掌心潮热黏腻。
裴砚垂了眼帘,语调淡淡,听不出丝毫情绪:“翠玉阁外积雪未扫,你绣鞋罗袜都被浸得湿透。”
“冬日寒凉,湿气入体,易感风寒。”
裴砚宽大掌心稳稳握住她小巧雪白玉足,脚踝纤细,肌肤犹如漆黑夜里悬于天穹的皎月,更似开在枝头摇摇欲坠的白玉兰,任人采撷。
裴砚眸色瞬间暗了数分,透出一种别有深意的薄欲。
这时马车压过路上石子,轻轻一晃。
裴砚顺着那股力道,拇指摩挲过白皙脚踝,掌心骤然用力把人扯进怀中。
“裴砚……”林惊枝惊呼一声,侧头回眸,小巧圆润下巴霎时绷紧,乌眸软得能溢出泪来。
盈盈檀口微张,呼声里还含着几分颤抖,像是被强行剥开最坚硬外壳的雏鸟,柔软脆弱。
林惊枝被裴砚抱在怀中,他胸膛炙热从衣料中透出,烫得她连足尖都暖了几分。
玉足蜷入绣海棠花锣裙下,纤细玉腰被他掌心勾着,她垂眸不敢看他,想要离得远些,可惜马车内空间有限,他不过是一探手就能轻而易举锁她入怀。
好在两人是马车车厢里,他也不会真的对她做些什么。
等出了西街狮子巷后,裴砚从马车暗格里翻出孔妈妈出门前就备好的鞋袜,微俯下身要给林惊枝穿上。
他应该是从未伺候过人,穿罗袜时动作小心却极不熟练,还因掌心用力,在她纤细雪白脚踝上,微微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粉红色印子,就像他前几日夜里与她做时,留下的深深浅浅齿印。
“夫君,妾身自己来。”林惊枝声音带着一丝浅浅的哑涩,仿若娇养在玻璃暖房里的牡丹花骨朵,含苞娇艳,还未彻底绽放,就已勾得人心痒难耐。
马车回府后,直接穿过二门进了内院,丫鬟婆子也不敢出声阻拦,最后在抚仙阁的垂花门前停下的。
裴砚修长指尖挑开车帘,视线落在地上扫雪后依旧有些湿滑的地砖上眉微蹙,虽只有几步距离,但也难免沾湿鞋袜。
这般想着,等林惊枝探出身子时,裴砚已理所当然上前长臂微探把她抱进怀中,大步往抚仙阁屋中走去。
“夫君,外边丫鬟婆子都瞧着呢。”林惊枝瞳孔微缩,攀在裴砚后颈上的掌心稍紧,语调不如往日镇定。
“就算瞧着,又如何?”
“这一生,你是我妻。”裴砚垂眸看她,嗓音低低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林惊枝明显愣了一下,侧头避开裴砚视线,红唇抿着不再说话。
进了抚仙阁西梢间主卧,裴砚把林惊枝放下。
他应是外头有事要忙,马车还停在抚仙阁垂花门外,云慕和山苍都在外边候着。
裴砚没有停留,去屏风后头换了身干净衣裳,见孔妈妈去小厨房熬好的姜茶送来,他往外走的步伐微顿,又盯着林惊枝饮了小半碗姜茶后,才大步转身离去。
林惊枝饮了姜茶,身子一暖,就有些困倦。
今日回来,她晚上自然得去太夫人和婆母的院子里请安,就怕睡久了耽误时辰。林惊枝就让晴山抱了厚实羊绒毯放在暖阁的美人榻上,在榻旁加了个银丝炭盆,稍稍眯一会养足精神。
小半时辰后,暖阁外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林惊枝睡得浅,长睫微微一颤,也就醒了。
屋外是裴漪怜的声音,仔细听去还带着浅浅的哭腔。
“晴山,让漪怜姐儿进来。”林惊枝刚睡醒,声音透着沙哑。
屋外说话声,霎时一静。
裴漪怜有些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嫂嫂,漪怜不是有意来打扰嫂嫂的。”
“只是漪怜心里难受。”
“进屋来吧。”林惊枝起身,她怀里抱着一个缠枝牡丹翠叶手炉,乌发松松用白玉嵌珠翠簪绾着,带着一丝睡醒时的慵懒。
绿云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又请了裴漪怜身旁跟着的丫鬟,暂去西厢房侧间小坐。
“漪怜姐找我,是要问什么?”林惊枝乌眸微深,落在裴漪怜身上。
“嫂嫂我……”裴漪怜攥着绣帕指尖倏地握紧,眸光颤了颤,才咬牙道:“这事漪怜本不该来问嫂嫂的。”
“可是午间母亲和父亲吵了许久,父亲恼怒之下摔门而去。”
“漪怜才知晓原来是二哥哥折断了手,伤得极重,母亲和父亲吵架时说是大哥做的。”
林惊枝桃花眼眸微眯,似有重量般压在裴漪怜身上:“那漪怜觉得是你大哥做的吗?”
裴漪怜霎时羞愧垂了眼眸,手心握着绣帕被她扯烂,指节泛白。
“两个哥哥漪怜都是极喜欢的,可若真是大哥哥让人折断了二哥哥的手,那漪怜该怎么办?漪怜做不到讨厌大哥哥,但漪怜也心疼二哥哥。”
林惊枝端着茶盏,不急不慢抿了一小口,茶是今年的新茶君山银针,绿云知晓她喜甜,特地添了一点蜂蜜在茶汤里。
林惊枝伸手拍了拍裴漪怜毛茸茸的脑袋,缓了嗓音问:“那漪怜有问过二哥哥是如何受的伤吗?”
裴漪怜点了点头:“哥哥说早晨出门骑马时,不小心折伤了手腕。”
“已请了郎中医治,多养个一年半载定能痊愈。”
林惊枝将茶盏随手搁到桌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那声音不大,却震得裴漪怜指尖发冷,她声音透着慌乱:“嫂嫂。”
林惊枝笑着朝裴漪怜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温和:“既然漪怜姐儿问了二哥哥,你二哥哥也说是骑马摔了的,那漪怜为何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