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鸣因为要跟哥哥一起收拾东西,也没有多挽留她,只一遍遍嘱咐她回去好好休息。
于诗诗走后,三兄弟便离开了宅邸,来到父母生前他们一家住的家。
这边只留了几个佣人定期维护,父母的房间从出事后便被封存了,钥匙都在常大哥手里,多年来没再打开过。
一开门,不可避免的一股密闭过久的味道传来,三人又将所有窗户打开,这个房间十几年来才迎来第一缕新鲜的空气。
常鸣撤下房间里的白布,环视了周围一圈,童年跑到父母房间里玩闹的记忆仿佛犹在眼前。
常鸣眼眶有点湿润,这时候二哥道:“小鸣,你去整理首饰柜,看看妈有哪些不怎么戴的,可以清出来。”
“好!”常鸣闻言点了点头。
常母生前也是个女强人,并不喜欢身上太多累赘,所以常戴的首饰不多,更没有几样是有几年意义的。
绝大部分都可以拿去拍卖。
但饶是如此,常鸣也整理了半天,等拉开最后一层的时候,里面除了首饰以外,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箱子。
常鸣打开,里面的东西让他顿时跪坐在地,难以自抑的流下眼泪。
盒子里的东西不多,一块表面碎裂的表,两枚戒指,一条项链,还有一部款式老旧的智能手机。
这是父母出车祸的时候随身携带的物品,因为是毫无疑问的意外事故,所以警方还给了家属。
常鸣鼻腔酸胀得快要窒息,他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件一件的细细抚摸,轮到那部手机的时候,他心中胆怯。
当时车祸严重,就连父亲的手表都有损坏,这部手机倒是意外的保存完好。
常鸣突然有一瞬的好奇,这个手机还是完好的吗?
于是在附近的抽屉翻了一下,果然找到一根充电线。
常鸣便将充电器插入面板,连接上手机,居然立马就显示出充电成功的动静。
他没有多想,等手机自行充电,自己则继续收拾东西。
一上午下来,兄弟三个没假手他人,也累得不轻。
于是吃完午饭便决定休息一会儿下午再继续。
常鸣还惦记着于诗诗,所以趁哥哥们休息他便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确定对方状态还行,又安慰了几句才挂断。
一上午整理父母遗物,让常鸣内心的自责难掩,他不敢停止思考,怕一放空这份自责就会将自己淹没。
于是便开始琢磨沈迎那边未解的谜题转移注意力。
喻廷当时嚷嚷过,沈迎在那次他们竞价之后,率先去找的并不是裴瀛,反而是出价最低的姜流许。
早在他们这里大肆宣扬过沈迎的不公平,事后他旁敲侧击,也证明了诗诗自那以后对姜流许表现的颇为信赖。
常鸣这时候便想,有没有可能,沈迎拿某件事破坏了诗诗对他的感官外,把这件事的好处给了姜流许?
毕竟那家伙最缺德,是沈迎的不二选择。
于是常鸣打电话给姜流许,直接问道:“竞价过后,沈迎给你出的什么主意,让你得到诗诗的信任?”
姜流许讶异道:“这是可以说的吗?”
常鸣道:“少装蒜,沈迎那张嘴撬不开,但她从来都扬言不干涉客户之间交流的。”
“以前你还在追诗诗,我不指望能从你嘴里问出什么,现在你不是跟沈迎打得火热吗?这些事告诉我也无所谓吧。”
姜流许点点头:“也是,现在确实没什么好遮掩的。”
于是干脆道:“沈迎第二天来找我,用的招数确实是利用解决你的麻烦,来博取诗诗的依赖。”
“虽然我也不清楚那一句话关系到你和她之间什么事。”
“不过我当时告诉诗诗,我替你删了一条信息,并偷偷拿你的手机设置了陌生号码拒接,所以诗诗特别感动。”
常鸣眉头紧皱:“为什么你撒这种谎诗诗会感动?”
姜流许:“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感受到了安全感吧?”
常鸣又追问了一番,从姜流许这边也再弄不到多余的信息了,便悻悻的挂了电话。
回到衣橱,此时手机也充得差不多了,按下开机键,手机毫无障碍的开了机。
十几年前即便是智能手机,也没有现在五花八门的应用,常鸣有些笨拙的一个个点开。
先是翻开相册,里面还保存着一些他妈妈拍的照片。
大部分是他们三兄弟,还有一些飞机场俯拍下去的风景,是她到新的地方出差的习惯,会发一张给他们。
从相册到商务软件,再到短信记录,那些枯燥无味的商务短信,常鸣却一字字的细心研读。
仿佛是在透过这些文字,感受母亲当时的工作状态。
甚至连通话记录也没有放过。
电话里最后几条通话是和自己的,足足七条,常鸣有些呼吸不畅。
他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强迫自己面对这一切。
过了好久,他呼吸逐渐平缓,将手机按进胸口。
他成功了,他终于第一次直面了自己害死父母的事实。
今后再没有什么能摧毁他。
他甚至病态的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个时候沈迎再用同样的事刺伤他,他还会畏惧吗?
三兄弟一直收拾到晚上,但因为物品众多,且要一样样判断,所以进度不算快。
因为第二天还得继续,也就犯不着麻烦的跑来跑去,三人便决定当晚就住在老宅。
他们曾经的房间已经被收拾了出来,常鸣躺在以及八岁前睡的床上,脑子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个房间定格在儿童房的风格,虽然床足够大,但里面的装潢,物品还比较幼稚。
常鸣搬走的时候没心思管这里面的东西,现在看来,竟满满的童年回忆。
他从床上起来,拿起自己的士兵玩偶,飞机模型,拉开床头抽屉还有当时收集的卡片。
常鸣拿起来摆弄了很久,仿佛还记得当时为了收集卡片买了多少零食,又怎么急于跟同学炫耀的。
摆弄完将卡片放回去,又打开下面的抽屉,发现里面放着一支手机。
整理的人比较细心,充电线就整齐的收纳好放在旁边。
常鸣逞强似的拿起那部手机,将它接上电源,等充电到能开机的状态,他才小心翼翼的打开。
这次他没有像翻看母亲的手机一样,而是径直翻到通话记录,手指颤抖着点上一条,手机上出现删除的标志。
常鸣心里的声音在左右互博,一个催促他删除让一切成为过去,一个却让他保留这才算坦然面对过去。
可正当常鸣举棋不定的时候,突然猛地惊醒。
他退出妨碍视线的删除标,仔仔细细的看了眼上面显示的记录。
接着翻身跌下床,头都磕到床脚了却浑不在意。
常鸣光着脚冲进父母的房间里,拉开抽屉扒拉出白天那支手机。
他双手剧烈颤抖,眼睛胀得生疼,脑子里一片嗡鸣,喉咙就在这么一瞬间干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因为过于动摇,甚至拿起手机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失败了好几次。
最后终于打开了屏幕,翻到通讯记录。
他白天没有记错,跟自己的就是七条通话记录。
那么他自己的手机里,为什么显示记录只有六条?
第77章
常鸣仔仔细细的将两部手机的通话记录数了好几遍,一遍一遍的看起来都有些神经质。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二,三,四,五,六——六。”
等完全确定没有看错,常鸣整个人软软的跪在地上。
自己手机里最后一条通话记录,跟母亲那里的第六条对应,无论无论是拨打时间还是通话时间。
而他手机里本该有的第七条,却不翼而飞。
母亲那边显示第七条是有通话时间的,并且还不算短。
那么这通电话是谁接的?
【你为什么偷接别人的电话?】
这句话猛然出现在常鸣脑海,他像是被火星烫到一样,急忙甩开这个关联性。
他无法把这么绝不能开玩笑的疑点跟诗诗联系在一起。
沈迎指的肯定是别的事,一定是的,那家伙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但心里有个声音却反驳他——
当初她刺激自己的时候,不也莫名其妙的无所不知?
常鸣不能自抑的开始梳理,沈迎的短信,诗诗的惊惧,姜流许的安抚。
诗诗对他重新恢复态度,是昨天跟姜流许求证过的,他安抚之后。
而姜流许安抚的内容虽然莫名其妙,但表层意思却很容易解读。
无非就是不让某些诗诗担心的事,传到他常鸣耳朵里。
诗诗有什么事是绝不能让他知道的?
不吝用冷酷分析一切的理智和对诗诗无从质疑的感情折磨了常鸣一夜。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他便叫来了老宅的管家,问道:“我小时候生日的录像放在哪儿了。”
管家:“都好好保存着呢,少爷您要看吗?”
常鸣艰涩道:“把我八岁那一年的拿过来吧。”
常家两个哥哥闻言对视一眼,认为弟弟终于决定走出来了,倒也没说什么。
拿到录像之后,常鸣赶紧找了台电视播放。
他直接把进度拉到最后几分钟。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中央的他自己,此时画面里八岁的他戴着生日皇冠,正拿着手机在通话。
虽然气氛奢华欢快,虽然他满是生日氛围,虽然无数替自己庆生的朋友。
但电视里的自己眼眶发红,嘴唇委屈的瘪着,要哭不哭的。
最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好似勉强跟那边达成了共识。
但他的心口不一谁都感受得到,包括电话对面的人。
果然,挂断电话后,小常鸣直接将手机扔了出去。
不顾宾客在场的开始气。
常鸣立马按下暂停键,此时不管录像里显示的时间,还是客厅挂钟上显示的时间都一致。
确实是第六通电话的结束时间。
多年来,常鸣一直觉得是自己的任性害死父母。
即便他已经同意了父母不回来,但他一直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表现得懂事一点?为什么语气那么不情不愿?为什么需要妈妈连打六通电话解释?
一定是他的任性,让妈妈即使挂断电话也于心不忍,于是冒着恶劣天气回来。
可现在那失踪的第七个电话,有可能推翻这十几年的认知。
这日日夜夜的折磨,内疚,或许掺入了别的原因。
常鸣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抑制不住的希望,扭曲现状的恐惧,多年来可能白白自我折磨的茫然。
他不确定是否能接受现实,他身子小心翼翼抑制思维的发散。
不做任何没有依据的联想。
常鸣按下播放键,随着他这个寿星的气,现场的气氛也陷入尴尬。
继续拍摄自然没什么意义,因此录像显示时间只剩几秒。
但常鸣却逐帧的审视这短短的几秒,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最后落到诗诗身上。
录像里的诗诗位置离他并不近,虽然常鸣跟她已经有过数次交集,但那时候诗诗在他的朋友中并不是特别那个。
接着他看到,在他同意父母可以不用回来的时候,诗诗脸上闪过难以掩饰的诧异。
就好像他的妥协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
为什么?
常鸣皱眉,周围没有任何人是这个反应,而且谁会觉得一个孩子的任性被说服是件值得瞠目结舌的事?
而诗诗那个表情却维持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把手机扔了。
常鸣视线死死的追逐着于诗诗,在录像停留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落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他扔出去的手机所在的地方。
画面定格在最后一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除了诗诗。
常鸣有些呼吸不畅,他仍旧不敢继续想。
他猛地站起来,叫来管家,将自己那部手用塑料袋密封好递给他。
“以最快的速度,查一下这上面有哪些人的指纹。”
管家没有多问一句,立马就着手去办了。
在这期间,常鸣又反反复复的观看那段录像。
最后忍不住直接打电话给裴瀛。
开门见山的就问道:“你记得我八岁的生日宴吧?就是我父母——那年。”
“我记得当时是你带诗诗来的,全程她都没有离开过你视线对吗?”
裴瀛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现在一点不想听到于诗诗的名字。
不过涉及逝者,常鸣好像在急于求证什么事,他也没好直接挂电话。
便道:“细节不记得了,不过还是有印象的。”
毕竟当晚人还没散,就接到寿星父母身亡的噩耗,不可能不印象深刻。
裴瀛回忆了一下,据实描述道:“我确实绝大部分时间都跟她在一起,不过也不能保证她没离开我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