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千屿——白羽摘雕弓
白羽摘雕弓  发于:2023年03月13日

关灯
护眼

  一种畏惧将她击倒在床。
  但蔑婆婆撑着肩伤,抖着手给她倒水喝的时候,她看着蔑婆婆爱怜的眼神,心想,算了,还是再坚持一下吧,总归是最后一天了。之后她再也不帮蔑婆婆代班了。
  她对沈溯微的预判果然很准确。
  这日她的大臂,小臂,全部被冻住,能自由活动的只有手腕。
  徐千屿蹙眉,冷汗顺着额头不住往下滑,直接脱手丢了鞭。
  这若是抽下五百鞭,手腕恐怕不能要了罢?
  她还想要这双手,还要写字,拿筷子呢。
  “不练了?”沈溯微并不意外,转头看她。

  “不练了。我真的打不了五百个。”徐千屿肯定道。
  沈溯微默然片刻,忽然喂她一颗丹药,徐千屿还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便囫囵吞咽下去,她扶住胸口,目色惊疑。
  “不必担心,现在可以了。”
  “真的吗?”徐千屿狐疑道,“我怎么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
  沈溯微敛目道:“你自行体会。”
  其实那就是一颗普通的炼气丹。
  她毕竟尚未筑基,如此高强度的锻体,怕她撑不住昏倒,吊一口气用的。
  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神力。
  但倘若真的用丹药辅助,那这几日辛苦练习,便会功亏一篑了。
  徐千屿信以为真,约莫是“仙丹”给了她勇气,她又重新拿起鞭,开始用腕挥鞭。
  左右手各两百五十下。
  到底有些心理作用,徐千屿“自行体会”了一会儿,仿佛真的觉得内府气力充沛,不那么累了,但也可能是她的腕被震得失去知觉,便不知疲倦。
  完成第三日练习的时长,竟和第二日差不多,也是午夜结束。
  只是练完之后,手腕以下,仍然没有知觉,跟断了一般。
  徐千屿并没有急着回那个小院。
  今日回去了,明日便出不来了。她好容易得三日自由,光在小房子里练鞭,还没到处逛逛,甚是吃亏。
  她今夜偏不回去,决定睡在这里。第二日再拖一拖,晚点回禁制内,这不就得到了半日的自由行走?
  沈溯微来时便见她靠着刑台睡着,竟彻夜未归。
  三日已至,化形术失效,徐千屿恢复了原本面目。她抱着膝坐,很显娇小,额心的朱砂鲜艳,便衬得脸上没有血色。这些日子,好像是瘦了不少,下颌都尖了。
  沈溯微眼见她一路行来,非软床玉榻不睡,凡有伺候不周,便娇声呵斥。如今却安静地蜷缩在石台旁边,很是可怜,也很孤单。
  天马上亮起,刑室原本行刑的杂役会回来,撞见恐怕不妙。沈溯微欲将她挪到戒律堂外面。
  他先是欲拎,但忽而想到徐千屿起床气甚大,他又换了个姿势,将她抱起。他屏住呼吸,动作不自知地放轻。但徐千屿并没有醒。她长长的睫毛垂着,睡得极沉,看起来非常疲倦。
  他将徐千屿放在花树背后的石台上,又将她袖口捋起,将密令的日期又调后一日,将化形术也延续一日,然后以剑画下封印,才提剑离开。
  既然这么不想回去,那便再逛一日吧。
  不用本来面目行走,也不算违规。
 
 
第34章 枇杷果(八)
  徐千屿睁眼时已是第二日下午。她看到床边有一丛开得繁盛的紫色绣球花, 蜂蝶环绕。
  她意识到这不是她睡的那张小床,豁然起身。
  起得太快,牵动浑身骨头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 发现怀里放有一只玉匣, 内有三枚褐色丹药。
  “这是仙丹吗?”
  师兄是不是听错,她要借一颗,怎么给三颗?
  匣子内外,什么文字也没有, 掀开垫子,下面有几枚莹白的小石子。倒符合沈溯微一贯的脾性。
  他以前就是整日繁忙。留下的只有物,没有话。
  徐千屿将匣子收入袖中, 挣扎着去外面找吃的。
  可悲的是, 蓬莱上下, 就连衣着光鲜如白鹤的外门弟子们, 见她化缘,也只凑得出许多土豆和玉米。
  徐千屿无言以对。
  这里的贫瘠, 大大超出她的认知。
  徐千屿收了两个女修的玉米,很不好意思,便将发髻下的金发篦拔下一枚,赠与她们。但弟子们并不收:“宗门内, 这些用不上……我们用灵石。”
  “灵石?”
  “灵石可给修士补给灵气, 可喂灵鹤, 也可做巨鸢燃料, 约莫等于凡间的钱币吧。”
  大约是见她模样迷茫, 有人给了她两块小的灵石。她看着那两颗莹白的、卵石般的小石子, 忽有所感, 推拒了弟子们的施舍。
  她背过身,打开沈溯微给的匣子,掀开垫子,下面的那些石子,不正是灵石?
  原来她有灵石啊,还有十五颗。
  徐千屿顿时感觉自己有了底气,脊背都挺直了。
  系统道:“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个集市。”
  徐千屿立刻走上前去,确实是有些好几个白袍的弟子蹲或站,聚拢在一处。有几个弟子,正在地上摆摊。
  有人拿起一壶酒道:“自酿仙酒,来来,各位师姐尝尝。”
  蓬莱植物丰盛,春夏之际,繁花如海。便有不少弟子,取晨露和花瓣酿酒。
  饭是凡俗,酒是仙酿。没吃的,但可以有酒。
  徐千屿立刻蹲下挑了半天,花九颗灵石买了两壶青梅酒,一壶桂花酒,满载而归。若不是系统劝她,她还能再买,她从前出门,一向是把身上钱花完才回的。
  徐千屿很想和蔑婆婆对饮一壶,庆祝她脱离苦难。还要倾诉一下,这三日她到底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蔑婆婆只要了一枚仙丹:“仙丹珍稀。我要一颗,已经是托了妹子你的大恩。沈仙君是赠你的,并不是给我,你拿着吧。”
  徐千屿只得把另外两枚收下。
  今日放假,她躺在床上,可浑身都痛,不能入睡,不免抱怨起来。
  蔑婆婆只觉好笑:“抽个鞭,当是肩膀大臂痛,怎会痛到肚子上呢?”
  徐千屿咬牙切齿,将沈溯微如何冻住她大臂、小臂,只叫她挥腕的事情控诉一遍。
  蔑婆婆面色迷惑,她从未听闻这等练习的方法:“只动手腕,这挥的是什么鞭?”
  她琢磨一会儿,越发好奇:“妹子,你来给我演示一下,沈仙君如何教你?”
  徐千屿本不乐意,但耐不住蔑婆婆央求得可怜。她只得不耐烦地爬起,叫蔑婆婆坐在她身后,握住她手,然后带着她,将挥大臂、挥小臂、只动腕三种鞭法演示一遍。
  蔑婆婆没有出声。
  她感觉这样抽,费力不讨好。按说沈仙君是内门的弟子,修习的功法无上高妙,是她这等杂役不能比拟。
  可依她所见,抽个鞭而已,何需如此练习呢?
  “你,你再来一遍。”定是她没有悟出其中妙处。
  徐千屿又带她砍了一遍。
  蔑婆婆沉默着,忽而想到什么,眼一睁,一声惊呼:“我知晓了!”
  “这哪里是挥鞭啊。”她道,“这分明是挥剑。此乃剑势!”
  一句如惊雷,将徐千屿震醒。
  她蓦然想起,那劈砍之势,短促凶险,正如抽刀断山背。
  冻结大臂,划砍之势,是挥剑横扫,划破疾风。
  振腕一抖,剑身嗡鸣作响,绵绵无穷,天地间唯闻此声。
  她在刑室,手中并非握鞭,而换成剑,一切便全都对了:瞬间有天地疾风席卷而来,兵刃之气,翻山破水,将她层层环绕。
  她一鞭——一剑下去,迷津碎斩,白雾尽散,又见前路。
  那一瞬间,融会贯通,如通悟四海。
  *
  “你为何骗我?”徐千屿撞开门道,“你说教我抽鞭,怎么教的是剑?”
  沈溯微略微惊异地从书本上抬眼,手指捏着书脊,面色仍然冷静。
  他记得并没告诉她自己住在哪里。如何精准地寻来,尚不知晓。
  他只是问:“那你想学鞭,还是学剑?”
  沈溯微私心认为徐千屿适合练剑。一则她性决断,但耐性不佳,若只会抽鞭,不免急躁狠厉。冷脆而坚硬的武器与她更合,剑道玄妙无穷,可按下性子,层层领悟。
  二则,她从家里带来的那把剑,很合他眼缘。
  虽是把木剑,但他以剑君的眼光来看,那日后会是把好剑,倘若蒙尘,不免可惜。
  徐千屿也的确有用剑的悟性。
  她用三日筑了剑基,他当年也不过如此。
  不过一切需要看她想法。
  他从不替人做主。
  徐千屿是被“师兄竟会骗人”此事冲昏了头脑,冷静了片刻,问:“你既不会抽鞭,那日如何做到用鞭子缠人?”
  沈溯微将书反扣,面无表情:“你先告诉我学鞭还是学剑,我便告诉你。”
  徐千屿低头思忖片刻,笃定道:“学剑。”
  鞭和剑的差别便在于,打鞭一旦学会,便几乎没有了进步空间。而剑意无穷,领会永无止境。她着迷的,一向是叫她捉摸不透的东西。
  即使前世技不如人,被剑夺了性命,她心内仍然认为,自己是一名剑修。
  “好,过来。”沈溯微叫她走近,拿过她手上鞭子。
  随后徐千屿惊异地看见,鞭子在沈溯微手中一节、一节地抬起,最后直直地竖成一把尖刺。
  “你那日灌入灵力控制它?”
  这样无论是什么东西,哪怕是一根吊绳,一根彩带,都会为他灵力所控,任意改变形态。
  沈溯微举着那一根成了尖刺的鞭,侧头看她:“如何?”
  徐千屿心想,这岂不是作弊,亏她还被蒙骗。
  但她亦深感震撼:她的灵力无非是挥鞭的瞬间,从手中迸发,沿着鞭梢滚一遭,那样已能爆发出极大的力量。
  而沈溯微能使得鞭定在空中,那意味着,他的灵力是源源不断地灌进去,竟不给鞭疲软的时机,以至于将它撑出了形态。
  那是何等磅礴的灵力,才能做到这般随意浪费?
  她不禁道:“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
  沈溯微手一松,鞭瘫软在桌上,他随口道:“等你结了金丹,就有了。”
  两人达成一致,没什么可说。沈溯微又捡起书继续看:“你若学剑,便从此将鞭换成剑,按那三日方法练习挥剑。每日五百。”
  徐千屿心想,幸好蔑婆婆需要休养,这几年内不能打鞭。不然,每日五百,她以后很难有空陪她打陀螺了。
  “那左手呢?”
  “左手?”沈溯微抬眼。
  却见那少女以左手持鞭,轻灵地挽了个不甚圆满的鞭花,虽还不熟练,但却利落漂亮。
  她转过来看他,眼睛含些得意,亮晶晶的。
  “若你有余力的话。”沈溯微不看她,“右手练剑,左手挥鞭。”
  徐千屿得了符合心意的解答,很是满足。她自知该离开了,但忍不住回头问:“我明天还能出来吗?”
  她发现今日回去以后,还能出禁制,不免心存侥幸。
  沈溯微道:“不行。”
  徐千屿点点头,虽失望,也在意料之中。师兄听令掌门,他能给的无非是一次缓期,再不可能有更多。正如带她回蓬莱一样。
  她转身便走。沈溯微抬眼看着她背影消失,未发一言。
  *
  徐千屿给蔑婆婆倒酒,蔑婆婆受宠若惊地接过,仰头喝了干净。弟子自酿酒,清甜香浓,让人忍不住贪杯。
  但喝了两口,徐千屿搁下筷,胃里灼烧。
  她何时干喝过酒。家中喝酒,小小一杯,要压上十二道凉菜,什么麻油酥鸡丝,酱板鸭,干炸黄鱼……
  徐千屿停止幻想,她感觉自己又饿得有些烦躁了。
  蔑婆婆两颊酡红,颠三倒四地讲她在人间的旧事,见徐千屿一直不说话,便道:“妹子,似乎还没有问过你家情况。你是从哪里来的?”
  徐千屿捏着半块馒头,把爹抛妻弃子、娘发疯、自己由外祖父抚养长大的身世简单自陈了一下,但没提她家家财万贯,外祖父是南陵城首富这件事。
  观娘跟她说了,财不外露。
  所以她见蔑婆婆听得眼里含泪,很是惊讶。
  蔑婆婆心疼地将她望着:没想到这姑娘表情淡淡,竟有如此凄苦的身世,一时间将方言都逼了出来,将筷子一拍:“狗日里,王八里个三孙子,烂心烂肺的阉男人!”
  骂的自然是那抛妻弃子的便宜爹。
  看见徐千屿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将她望着,蔑婆婆自知失言,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徐千屿忍了片刻,却噗嗤笑了。
  她记性奇好,在心里将此话拿腔拿调地复述了一遍,觉得甚为有趣,便前仰后合地笑起来。
  系统:啊啊啊小孩子家,骂人话不要学啊!
  蔑婆婆喝了一会儿便倒在桌上,呼吸匀沉。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