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千屿——白羽摘雕弓
白羽摘雕弓  发于:2023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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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兰花的间隙中,冷意向人骨子里钻。情势危急,潜龙仙宗的花子媚也不好旁观,横出剑鞘,其中跳出一只蓝色的灵猿,与风雪中看不见的影子搏斗起来。
  风雪渐息,她分出一只眼来盯着身旁的男修。
  “阿德,为我护法。”
  “……阿德?”她侧过眼,见那男修扶着剑鞘,像木头一样呆立,不满道,“你怎么回事?”
  这一瞥,花子媚忽然发现他的面庞和嘴唇,如冰雕一般泛出毫无生气的雪白,抬起的眼睛却黑洞洞的,含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不是阿德。
  花子媚大骇,拔剑便砍。那物歪着头,含笑融化,迅速钻入地底,衣冠落在地面。
  这件事。令一路成竹在胸的花子媚变了脸色。雪妖站在她身后看戏,她都不知道!她蹲下抱住衣冠,她甚至不知阿德是什么时候被雪妖替换的。
  “花姐,我在这里。”远处传来了男修的声音。一回头,阿德分林拂叶而出,牵着一名男童。男童的脸都冻红了,衣服也湿透,正不住地发抖。
  阿德将他交给老人:“老丈,你的孙子,他被雪妖埋在雪下。我嗅到他的味道,幸好还有气。”
  那老人原本正在抹泪,见孙子平安归来,喜出望外,将他抱在怀里。
  云初道:“为今之计,还是赶快将他们送出去。我们怎样缠斗都无妨,凡人之躯却经不住折腾。”
  涂僵道:“蓬莱,潜龙,都没什么本事嘛,还是叫我来看看吧。”
  她闭目掐诀,一颗滚圆的眼珠从身体分离而出,钻进雪下。
  徐千屿拦她不住,捏了把汗。此前妖域之行,她曾经看到涂僵用眼珠偷看上层船舱,但是直接深入雪妖的领地,未免有些危险。
  片刻之后,涂僵睁眼,几人忙围拢过来。
  涂僵:“雪妖有三个魔核,四五岁的神智。”
  见徐芊芊不解,花子媚解释道:“魔的魔核,就像人的心脏。一只魔只有一个魔核,我们数魔物的数量便是按魔核计算。有多个魔核,就说明这魔物是好几个集合在一起。方才我们可能已经杀掉了两只,还剩三只,需要逐个击破。”
  “至于神智。最难对付的便是形成了人的意识的魔物。好在雪妖的神智大约相当于四五岁的孩童,算是好对付的。”
  所以它们表现出了像人类孩童一般的属性,变来变去,以捉弄人为乐。
  涂僵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徐千屿忙将她扶住。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涂僵道,“就是正常的反噬罢了。”
  虽然涂僵嘴硬,但能看出这一探令她虚弱了不少。
  “你不要出手了,叫我来吧。”徐千屿将骑装脱下给涂僵披上,身后赫然展现出横幅离火,如赤红琉璃,迅速扩大。
  被离火触碰到的雪地如奔逃一般急速融化,魔核被碾碎,空气中传来了破碎的尖叫声,自地上逃入地下。
  花子媚心道:“好厉害的境。”
  雪原破碎,四面终现出原本城池的面目。
  夕阳照着城墙和黄土路,偶有稀稀落落的店招,旌旗下往来商队和行人。他们完全没有受到雪妖干扰,也没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
  “老丈,这个地方原来长这样吗?”
  老人点了点头,但面露苦色:“那里多了一座雪山。”
  “……”
  城墙背后,有一座晶莹的雪山的,被夕阳照成浅蓝紫色,融于天幕中。看起来梦幻,却很可怖。
  剩下的雪妖,还在同他们捉迷藏。
  花子媚一叹:“看来少不得要在这里过夜了。”
  众人将老人送入大道,随后便向雪山的方向进发。
  等到了山脚,天幕已然黑透,几人在道边扎营。
  涂僵裹着徐千屿的骑装。不知是骑装保暖,还是徐千屿体温高,衣服脱下来许久还是暖的,带着股香甜的雪脂香气,令人拿到手就不想还了。
  其他几人说说笑笑,徐芊芊只得和陆呦靠在另一边。
  大家或打坐或靠着树休息。涂僵因极度虚弱而疲倦,偏生陆呦摸索过来,小声同她搭话。
  她问她,傀儡丝用什么法器能弄断。
  涂僵对这帮没有常识的别宗弟子很是不耐:“傀儡丝是咒术,岂是随便能弄断的?你要问我怎么解咒,这是天山秘术。我跟你不熟,凭什么帮你。”
  陆呦面上露出失望之色。
  “你要解什么?看你也没有随身携带傀儡。”涂僵狐疑地打量她,“傀儡术的本质是替死,也就是用傀儡代替你自己受死。你若是这般不想要你的傀儡,可以去死一下,你的傀儡没了,傀儡丝自然就断咯。”
  陆呦闻言,面色发白地挪到一旁,连道谢都忘了。
  她哪里有傀儡替她受死。
  恰恰相反,太上长老用傀儡丝将她与徐芊芊相连,她如今方懂得其中深意。他们让她做徐芊芊的替死者!
  陆呦屈辱地望向沉睡的徐芊芊,眸中流露出恨意。
  野兔窜入草丛内,停留在陆呦脚边,化成黑袍少年。
  “你怎么敢现身?”陆呦吓坏了,再看旁边,幸而修士们都沉在梦中,没人注意到他。
  四周十分静谧,只有篝火的火舌跃动。谢妄真随意地拨弄两下木柴,便越过陆呦,走到另一旁,蹲下来看徐千屿。
  徐千屿靠树睡着,睫毛在脸颊上落下疏落的影子,如卷翘的花须。她身上只有单薄的襦裙,袖中露出一截手腕,手还绞着裙子。
  小姐年幼时,眼睛大而华丽,面庞如雪,瞪人时像只凶狠名贵的猫。如今却长开不少,有一种明艳至令人目不转睛的美。
  很冷吧?少年的目光顺着她的脖颈,缓缓流连至于手腕。怎么将衣裳给了别人,自己便没的穿了,真可怜。

  谢妄真解下黑气翻涌的斗篷,盖在她身上。
  你疯了!陆呦无声地提醒。眼前这么多修士,若是有人发现,这不是找死?
  她看见谢妄真对待徐千屿的神色,咬住唇,心中阵阵发酸。
  曾经这一切,是属于她的。什么时候他就喜欢徐千屿了?真是莫名其妙。
  谢妄真终于转回身,走到她面前。
  “你答应我的事呢?”陆呦望着他道,“我已用系统影响灵气舆图的分配,将你想要的人带到了无妄崖。你是不是该兑现诺言了?帮我解开傀儡丝。”
  谢妄真蹲下看她。陆呦的眉眼比前世更加美艳,那种冷漠的无辜,变成了眉间暗暗的幽怨,令她气质大变,却更鲜活,更像个人。
  谢妄真的眼神天生含情,陆呦被他这样看着,开始哽咽。
  “哭什么?我说不帮你了吗?”谢妄真含笑伸出手,手上生出两簇焰火,一松手,火光升至空中,在空中对调,又对调,如火之精灵在空间相互嬉戏。
  这是谢妄真做幻术师时常变的一个戏法。前世他背着焰火架子,在人群中变这个戏法时,救了她的兔子,之后又常以此逗她开心。没想到,他还记得。
  谢妄真将右手的焰火扣住,递给陆呦,冲她一笑:“拿着吧。”
  “谢妄真,谢妄真……”陆呦不明白他何意,但看着他消失,心中空了一块。
  手上的焰火很快烧尽了。
  陆呦有种预感,她此后都不会见到谢妄真。
 
 
第144章 雪妖(三)修
  徐千屿被一卷书敲在脑袋上, 刹那惊醒。她眼睛睁大,正要骂人,看到一双浓黑坚毅的眼睛, 紧绷的唇, 熟悉的面庞, 是无真的鬼魂漂浮在她面前。
  “师父?”她在此地看见无真,非常诧异,反手摸到芥子金珠,发现无真寄身的梦影筒, 不知何时被放进其中。
  她没有带梦影筒,无真是分了魂魄悄悄跟来的。
  徐千屿很不高兴。上一次花凉雨也是这般跟着她出来。为什么没人提前告知她一下,难道她是个渡船之类的物件吗?
  “你怎么来了?”徐千屿道, “我好不容易将你魂魄收集起来, 你又分魂?你与花长老商量过吗?”
  连她一个弟子都知道, 无真的魂魄碎成了一片片, 好不容易凑成一个鬼身,他原本就比旁人脆弱, 就更不该以身涉险。
  “我的事,你不要管。”无真又给她一筒,彻底将她睡意驱散,又看了看她, “你晚上好像睡得很熟, 别人接近, 你都发现不了, 这样不好。给你的功课, 若是没有时间做, 就晚上做吧。”
  徐千屿又困又冷, 在寒风中醒神。二人的对话惊动了云初,他不禁替徐千屿委屈:“师叔,白日要诛魔很辛苦,夜里休息一下是难免的,否则恐怕影响作战。”
  无真横他一眼,云初闭上嘴。
  徐千屿烦躁地开始打坐。云初的拂尘在她怀里一拂,道:“你身上有魔气。”
  “哪里?”徐千屿警惕起来。
  云初也不确定:“……好像又没了。”
  徐千屿不想跟他说话,翻书的声音越发暴躁。云初将拂尘放在膝上,带着些歉疚,一根一根将毛捋整齐。半晌他道:“你若困的话,我可以替你做。”
  此话入耳,徐千屿觉得自己有些毛病。
  她从前一直盼着旁人对她好一些,但云初如今态度大变,她却觉得哪里都很别扭。倒还不如像以前一样阴阳怪气来的自在。
  “你替我做?”她道。
  “嗯。”
  “那你替我升阶吗?”
  “……”云初叫她噎得不再说话。
  徐千屿直接拿着书,走到了林中去背。
  刚坐下,脚下草丛一动,什么东西踩着她的脚背跑过去。随后她便和分林拂叶跑过来男童撞了个面对面。
  不久前,他们才将这一老两小送回大路上。
  “怎么又是你?”
  男童被吓得立直,嚅嗫:“妹妹的兔兔跑了,我追出来。”
  他见徐千屿没有阻拦,便试图从她身边跑过。
  “站住。”徐千屿喝住他,“你这只兔子不听话,别追了。送你一只新的,拿回去给你妹妹。不准跑,不然把你腿砍断。”
  她说着探向境中。
  她想变一只兔子出来,但化物之术需要相似之物做底。徐千屿记得自己境中放着一只白兔布偶,可以拿出来变野兔。这只兔子会由她控制,绝不半夜乱跑。
  先前徐千屿心情很坏,见到沈溯微缝好的白兔,破坏欲陡生,便将它用力扯破丢在地上。扯完她便后悔了。
  因为自己又拿无辜的东西撒了气。
  她望着地上开膛破肚的布偶,觉得很伤心,不知该怎么面对它,之后便如逃避一般,再也未踏入境中。
  但是这次,她在境中翻找半天,到处都不见自己的白兔。正觉奇怪,却看见一封叠好的信躺在枕上。
  信上字迹隽秀疏冷,赫然是沈溯微的字迹。
  徐千屿怔住了。原来先前的梦并不是梦——沈溯微真的来过,他把她抱回昭月殿,帮她梳过头,拿走了兔子,说带回去缝。还留了一封给她的信。
  就是这片刻犹疑的功夫,徐千屿听得脚步声,来不及看信便抽出神识。她看见男童追了几步,抱起兔子。
  不是说腿砍断吗,还敢跑?随后意外突然发生,他脚一滑掉下了陷阱。
  但这并不是普通的陷阱。徐千屿站起来时,刹那间地分成两片,向两边缓缓分开,最后竟成一座断崖。徐千屿听到男童越坠越深,尖叫声从地下传来。最后他停在某处,应该是被树网挡住,受伤而啜泣。
  大地的震动停下来时,断崖已宽得望不到对岸,缥缈的云雾从下方飘起,遮住视线。看起来有千仞之深。
  冷月照着无妄崖,徐千屿退了一步。四面景象扯破幻术的伪装,山水树木全部露出真容,与记忆中那个没命奔逃的雨天重叠。
  崖边生满了幽蓝色的浮草申崇,像深海发光的海草一样拂动。它们摆动的叶片中传来蜃物与鬼魅空灵的声音,似簌簌低语,又似齐声挽歌。甚至盖过了男童尖锐的哭声,如同某种宿命的吟唱,带着势不可挡的念力。
  原来这里是无妄崖,他们居然离无妄崖这么近。
  徐千屿知道,最稳妥的方法,是去叫涂僵用傀儡丝把他抓出来。但涂僵双目流血,她不太忍心再叫她出手;抑或叫云初过来,她也不是很想求助云初。
  徐千屿扫向无妄崖。
  要她下去是不可能的。今生不是往日,她已经元婴,也不会死在无妄崖。她如果一直忌讳它,便一直走不出这挂碍。
  徐千屿定了定神,自袖中抽出打神鞭。
  “别动,别发出声音,我拉你上来。”鞭梢抛入崖下,如当日摘枇杷之姿,准确地卷住半山腰的男童。
  鞭子收紧,向上一拉。
  徐千屿看见男童抽泣的面庞,他却扯出一个扭曲微笑,口吐清脆之声:“小姐,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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