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千屿——白羽摘雕弓
白羽摘雕弓  发于:2023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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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袖中一拈,那只灵蝶完好无损。
  她回想起游吟铁青着脸将灵蝶摔给她的场景,还有那少年挽起的袖子、手臂上清晰可见的桃花留痕。那没说出口的解释,是想解释他其实没有道侣吗?
  可能是她真的误会了,那天夜黑风高的,或许没看清。
  刚才木牌中同散落妖域的天山弟子对话,她倾耳听了,没有听到游吟的声音。若是任务顺利,从此两不相见,她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偏偏是被冲散了,生死不知。不知为何,她心里沉甸甸的,产生了一种愧疚的情绪。
  纵然知道不大可能有用,林殊月斟酌半晌,写了一句话:“你还活着吗?”
  她伸手放飞灵蝶,心内怅然,不知它会飞往何处。
  *
  游吟跪在残破的战船上,空中有灵蝶飞至眼前,他下意识一接,看见上面字迹的瞬间,便是一怔。
  他厌恶林殊月,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可眼看着她掉进海中没了影子,这种尖锐的厌恶在生死面前,似乎被冲淡了。
  眼下看到这几个字,不知为何,他嗓内发涩,竟吐了口气。
  但知道对方性命无虞之后,其他晦暗的情绪又卷土重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呢?又在勾引他?她是不是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封?这女人当真不知廉耻,生死存亡的时刻,还不忘勾搭男修。
  游吟:“呦,你还活着啊?”
  一发出去他便后悔了,觉得回信有些恶毒。万一她受伤了,是在求援呢?
  若不是,他想林殊月不会再回复他了。
  就这样吧,知道她活着就行了。本是孽缘,以后两人大抵不会再相见了。

  游吟复杂地抬眼。沈溯微坐在前面,云裳铺陈,绾起的乌发顺着挺直的脊背散在甲板上,在阳光下闪出华美的光泽,他身旁放置一把银叶般的剑,剑上布满寒光。
  另外几名修士不安,反复踏上甲板,看船行至何处,沈溯微的背影却极为安静,像一名从容赴死的杀手,静得有些漠然。
  方才游吟亲眼看见他把自己宗门的人全部推进海中,跟着掉下去的还有不少其他弟子。混乱中,游吟拉住快要掉下去的室友木秀,口中道:“我拉你上来。”
  木秀哽咽:“太好了,清荷还在宗门内等我。”
  下一刻,沈溯微便一剑戳至二人相互牵着的手,木秀大叫一声掉进漩涡内。游吟目眦尽裂,拔剑以对,沈溯微冷然瞧他一眼,道:“你也想下去?”
  游吟道:“我当然不想!”
  沈溯微没再理他。游吟在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看到林殊月的信息,游吟愈加确定,那漩涡恐怕是什么法阵,下面另有机缘。他心内宽慰,至少同门木秀暂且活着。
  那上面呢?船上的人会如何?
  阳光炽烈地照在翻滚的金浪上,沈溯微看着海,静静摩挲着手中的通讯木牌。
  徐冰来给他的指令,就是要诛杀妖域主人孚绍。
  孚绍从前虽自称“妖域主人”,但还是修士的身份,与仙宗之间尚有三分礼节。此次孚绍却有入魇征兆。一旦魔化失控,他和手下百名伥鬼对仙宗和人间发动攻击,便是巨大的威胁。
  要趁其失控之前,将他杀了。
  妖域的危险,他再清楚不过。因为前世,他也领过这个任务。当日赴妖域的弟子,折在那里的有十分之九,他便是那十分之一。他的“境”也在此战中碎裂。
  当时孚绍以海上水汽,捏造了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假妖域,如猛兽藏匿于树丛,张开血盆大口,静静等待猎物送入口中。战船开赴其间,惨遭攻击。
  反倒是中间因船行颠簸坠海的弟子大都活了下来。
  那个致使战船翻覆的海上漩涡,后来被证明是龙人族的大能画下的传送阵,目的是阻拦奔赴妖域的弟子进入陷阱。
  他给徐千屿的注明,也是参照前世记忆中幸存弟子的描述所画。
  不过,世事有变动,用前世细节照应当世,并不稳妥。他决然将徐千屿和其他人推进漩涡,另有一个理由。
  那便是他在拉住徐千屿的一瞬间,在漩涡内,看到了日后无真来相救众人的场景。
  不知道孚菱纱的神目是真是假,他能偶见未来却是真。
  这是他自判官、复苏、无限之境之后的觉醒第四个神通,铭文为一只被云雾遮挡的眼睛,他猜测,这大约是看到未来之意。
  与此同时,一部分前世记忆又涌入脑海中。原来他前世也同样觉醒过这个神通。
  在回忆中,师尊另收了一个小徒弟,竟是陆呦。师尊牵着陆呦的手,当着数百弟子的面与徐千屿对峙,呵斥她不该动私刑,将没有灵根的陆呦关进戒律堂内,致使小师妹受伤。
  陆呦拉着师尊的衣角说:“没关系的。”
  沈溯微便是在此时觉醒这枚铭文。
  陆呦脸色苍白,将晕未晕,他在天幕之上,看到气运也随她的摇晃,流转变动,还看到了徐千屿在雪中奄奄一息的垂死之相,心中一震,飞身过去,接住陆呦。
  气运流转停滞,那些幻像迅速消失。
  直至护法结束,陆呦顺利生出灵根,他仍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抬头时,他看到徐千屿立在人群中遥遥看着他。
  她神色倔强,两只眼睛亮得似两丸黑水银,见他抱着陆呦,她眼中的光,一下子熄灭了。她垂下了眼,眼睫盖住了神情,但嘴唇抿着,一言不发。
  他那时心如冰雪映道,目光从她面上滑过,不知为何,胸口一阵枝枝蔓蔓的疼。
  ……
  直到此刻,沈溯微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种痛楚。他在境中看着从徐千屿芥子金珠内取出来的一堆发梳、耳珰、漂亮衣裙,将其拢了拢。
  也不知出来冒险,怎么还带这些东西。
  他将蝴蝶发梳握在手中,似乎又感受到她从背后小心翼翼贴上来的那一抱。闭上眼,心内却想,他是否不该与徐千屿分开。
  说来奇怪,他以前从来不在战斗前想这些。
  对他来说,师妹安全便是最好的,他为别人考量,只看结果,从不在乎对方如何作想。
  这并非一个好兆头。有了犹豫徘徊,便是有了挂碍。
  游吟突然道:“前方有东西了!”
  楚临风颇为好斗,蓝发被风吹动,显得极为兴奋:“来啊!杀他!”
  沈溯微睁开眼,目色明亮,凝神看着前方。
  战船徐徐飘进迎面的一团厚重的水雾,仿佛进入了另一个色彩不同的凡世:残损如半个野兽尸体的战船,变成一叶尖尖的扁舟,漂进平静的湖面。
  涟漪荡开,推挤一湖花瓣。
  四面低矮的丘壑起伏,山上有成排的单层房屋,房前有桃花树,皆隐于缥缈雾中,似真似幻,似水墨丹青。空气含香,远处飘来若有似无的羌寨的铃歌声。
  曲折的山径之上,树丛哗啦作响。有个未束发、七八岁的男童,神色阴冷,低头走走跑跑,追逐着一枚皮毛鞠样的球。
  游吟声音都放轻了许多:“这,这是妖域?”
  沈溯微拿起剑:“都是蜃景。”
 
 
第120章 妖域夺魂(十三)
  游吟看向四周山野:“蜃景?”
  他只知道海上水汽与灵气结合, 可以形成活动的蜃物,拦截船只。但要造就这样逼真的景物,有山水楼阁, 那得需要多少灵气啊?
  沈溯微似乎明白他想问什么:“他是将妖域的灵气吸干了, 全放在了这里。”
  “那这里便不是妖域了, 这里是——”
  另一名灵越的元婴弟子道:“既然是蜃,有什么可怕,跟对付蜃物一样用火就是了。我是火灵根,可以先来。”
  他的刀上燃着橘红的烈火。那名男童立在远处, 表情阴鸷地看着几名入侵者,脚下一踢,猛地将球踢来。
  球在空中画了个弧线, 撞至众人身前。这名弟子不以为意, 竖刀而击。
  楚临风和沈溯微却听到了细微声响, 神情立变, 迅速出手。球靠近的一瞬,化为抱缩的毒虫张开大口, 被刀斩为两段,却并没有如寻常蜃物消失,而碎成无数细小毒虫,嗡鸣着扑身而来。
  沈溯微和楚临风的剑气连成一张电光交织的网, 拦在众人身前。
  仍有不少毒虫穿越那名弟子的防护法盾, 从刀爬到他的身上。这名弟子面色痛苦, 身现红点, 很快缩成一张皮囊。沈溯微迅速封住其经脉, 暂时停止这可怕的吞噬, 那名弟子被迫跳下水去, 弄掉身上的虫。
  爬上来时他面色极为羞愤,刀上火焰,缓缓灭成烟缕。很显然,修为已经受损。
  在场六人虽在金丹以上,但没有对付这般邪物的经验,鸦雀无声。
  沈溯微身上寒气迸出,爬到他手上的飞虫成了僵硬的冰粒,掉落在地,他同游吟道:“窥字诀,探一下。”
  上次不是这样的。前世赴妖域,孚绍设置的蜃景是同妖域相似的一片荒漠,一进去便是生死激战。没有这么多色彩。
  游吟使用了自己的神通。他的额心现出金色“窥”,额头冷汗沁出:“全是亮的。”
  “什么意思?”
  游吟解释道:“我可以借窥字诀看到对手的关节、元神要害之处。我的剑是一把软剑,擅割,便是配合窥字诀所用。但若是修为在我之上的人,比如你,灵气会加以遮挡,就看不真切。但是这片地方,放眼望去,全是金色。”
  “也就是说,”游吟的神色有些难看,“我们所在的整个空间,就是孚绍本身。”
  几人静默,高阶修士可以元神出窍作战,但若一个人幻化成一块空间,却是闻所未闻。
  再看眼前漂浮的白雾,便感觉到每一颗细小的水珠,都带着窥探和杀意,充满鬼魅邪气。
  再看远处,那名男童已经被人抱起。铃歌之中,来人身着流光溢彩的长裙,披帛飘动。她的头上有一对小巧的角,长发在光下流动着瑰丽的深蓝光泽。男童似乎很不情愿,以鞋尖踢她,以手拍打,但慢慢放弃挣扎,伶仃的脚踝垂下来。
  游吟马上道:“我见过她。”
  楚临风也道:“是船上那个龙女。”令他痛过的人,自当印象深刻。
  沈溯微凝视她片刻,从芥子金珠内泛出一册典籍对照:“是花凉雨。龙人族,半妖入道,原本是孚绍的师姐,后来失踪了。”
  那男童在龙女臂弯间,仍然转头盯着他们,目光带着邪气。二人走进一处屋宇。
  “现在该如何?”
  沈溯微持剑跳下船,雪白衣摆轻柔落下,脸上看不出情绪:“跟着他们进去。”
  阁子内传来训斥的声音:“我叫你选合适的人,不是叫你随便带人回来。”
  花凉雨跪坐在地上,很好脾气道:“弟子知道。”
  那男童却直挺挺地站在一旁,语气极为冰冷:“又不是我想来的。是她骗我,以意识操控我,我不知怎么便跟着来了。”
  听人揭短,花凉雨不以为忤,反倒笑了一笑,有几分狡黠。
  “你做人要有点良心。”上首的中年男人转向男童,目光如电,“她对你有救命之恩,收留之情,不然你早已死在巨蟒口中;你该在我责备你师姐时替她求情,而不是将责任推在她头上。”
  男童漠然道:“那便让我死好了。我死不死跟你们有什么干系?真是多事。”
  中年男人不再与他多说,斥道:“出去跪罚!”
  男童踢踢踏踏地走了。
  座上这中年男人丹凤眼,长胡须,神情威严,沈溯微方才在画册中翻到过:“座上此人是大混战时代万符宗的掌门,花凉雨的师尊,也已陨落了。”
  游吟和楚临风面面相觑。这么听来,这名男童不是花凉雨的孩子,而正是孚绍本人!
  掌门继续同花凉雨训话:“凉雨,你揽了大灾祸了。”
  花凉雨道:“上次我捡小伞回来,你也这样说。”
  “我没有同你开玩笑。”
  “他很可怜。原本也是尊贵的凡人,落入瘴林内,全家只活下来他一个,不得不与虫兽为伴。瘴林内他救了我,我便不能不管。”花凉雨在掌门膝下,仰头看他,如娇憨女儿,“而且我总觉得,他会对我们有用的。”
  “你想报恩,多的是其他补偿的法子;至于有用,你指的是他用蛊用毒的神通?只能说,他在我们宗门,比落在那心术不正之人强。你行事如此天真恣意,早晚要吃苦头。”掌门道,“他身上血液被毒虫所侵,灵根早已残损,难以修炼,日后他见同门进益,自己却不行,你叫他如何作想?此人心狭,不适合修炼,只怕他恩将仇报,你引祸上身。”
  “师父收我入门时,没有如世人一般嫌弃半妖残忍。那么对孚绍,说这些亦为时尚早。”花凉雨道,“我是大师姐,我会看顾好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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