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千屿——白羽摘雕弓
白羽摘雕弓  发于:2023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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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妄真一把抱住她,幻影消散,水中仍是彻骨之寒。
  他满脑子都是他将败雪剑刺入徐千屿心口的画面,她身上温热的血流在雪地上,蜿蜒出一地血痕。她睁大眼睛,惊异地看着他,眼中明亮的烛火被冷水浇熄。
  什么也没说出来,翻身滚落山崖。
  徐千屿救了他。而他做了什么?
  他杀了她。
  他杀了她。
  谢妄真难以呼吸,忽觉一种剜心之痛,有什么东西要硬生生剥离开,他捂住胸口,想要阻止。
  有一个声音灌入他耳中,或许不能称之为声音,只是一道冰冷的旨意。
  它说:“你身上有一样不属于你之物,若你留着它,便不再是魔王,你将沉寂于此夜,天地间会有人替代你。还了吧。”
  谢妄真将手缓缓挪开,自他心口剥离出一个红色光点,向海面上漂去。
  魔王漆黑的眼眸空寂,仿佛失去一切感知,同时法力大涨,纠缠他的魔物与蜃物同时炸裂开来,全被他所吸收。
  他挣脱束缚,海上风浪都被他掀动,巨大的战船亦发出吱呀声音。
  谢妄真的发丝飘在水中,脑中如走马灯一般,晃过自己的生平。
  魔王诞生便能记事,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来自无妄崖底的幽蓝色的蜃物幻影和狐女。
  她们都承过清衡道君的恩,口中将他叫做“清衡”。他被抱在怀中,温柔地哄着,直至他睁眼,露出一双鲜红的血瞳。
  他从她们惊惶的表情中看懂了,他不是被期待的那个。
  周身血液冷彻,复又兴奋得沸腾。
  他闭上眼睛,婴儿吮着手指甜甜睡去,却在她们抽泣着扼断他的脖子之前,咯咯笑着睁眼,身上邪恶的深渊之火,瞬间将他的两位母亲吞噬殆尽。
  他落在她们的骨灰上,笑着学习爬行和走路。
  杀掉所有想吃掉他的魔物,还有大发善心对他好,教他说话、知荣辱的妖物。
  从不知爱为何物。
  对他好的,对他坏的,最终都会与他结合在一起。
  每吞吃一点魔物和妖丹,他的力量都会像滚雪球一般增大,势不可挡。以至于无妄崖的妖魔、修士的骸骨,全部被他吸收。他逐层往上攀爬,在峭壁上,发现了最后一具骸骨。
  男人保持伫立姿势,破败的衣袍随风飘荡,一具骸骨,风姿犹存。原来这就是那位“清衡”。
  而他,谢妄真,不过是一个怪物。
  有两名修士,正在翻捡清衡的尾骨,但一无所获。他们恐怕没有想到,清衡的尾骨早已孕育成了魔。他们回头,看到他站在峭壁松枝上发笑,面色先是警惕慌乱,随后变得格外凝重。
  谢妄真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修士们被愚弄。然后他们同他展开了一场恶战,具体细节已记不清楚。
  但大抵小儿对闪亮之物印象深刻。
  他唯独记得,他们有一盏晃来晃去,流光溢彩的琉璃宫灯。
  宫灯的七彩光芒,隐约与富家小姐晶莹美丽的头饰重合,但他不再记得梳妆台前,这名少女的面容。
  谢妄真睁眼,看着诛魔神符浮在天幕上,金色光辉穿过海水,烧灼他的身躯,他在痛感中,抓住一个念头:他不想忘,他不想还。
  ……
  此时徐千屿正倚在舷窗边,看着海面上升起一个红色的光点。
  她从未见过这样艳丽夺目的事物,又对它有说不出的熟悉之感,不知不觉被吸引了心神,呆呆地望着它朝自己飞来。
  但海里忽而卷起一个浪头,又将它卷走了。
  徐千屿一阵莫名,仰头看着海上明月,忽觉心中空寂,很想见到师兄。
  海面之下,谢妄真出手,抓住了那枚红色的亮点,用力地将它塞回自己的胸腔,胸腔内又有了心跳,但也有了难忍如刀割般的痛感。他分明如此讨厌疼痛,为何失去了,又觉得空洞?
  没有人能从魔王手里抢走东西。
  他失却力气,化为黑雾,向远处沉去。
 
 
第113章 妖域夺魂(六)
  徐千屿想见师兄, 说见就见,爬起来直奔上层男修们的住地。
  夜已深了,有人在房内歇下, 有人打坐入定, 廊道内空无一人, 徐千屿放轻脚步。楔进墙内的菱形灯笼刚好能照亮木牌上的名字,正好让她认识一下同行者的姓名。
  徐千屿一间一间看过去,迅速掠过一个写着“楚临风”的阁子,又退了回来。她站在门口侧耳倾听, 内里传来隐隐的鼾声。
  还以为这目中无人的蓝毛会彻夜不眠修炼,没想到竟睡了,倒是安逸。看来一步金丹当真是天赋异禀, 惹人妒忌。
  徐千屿甚是记仇, 看到此人便想到个歪点子。她沉入灵池内, 发现花凉雨也无聊地睡了, 便将她戳醒。花凉雨抬头,一双枯井般的眼睛露出几分茫然。
  “一会儿你出来一下, 若是遇到攻击,就赶快回来。”
  花凉雨迟缓地点了点头。
  徐千屿蕴灵力于掌,咣咣猛敲几下门,然后迅速蹲下, 在地上画一道符, 隐去身形。
  房内鼾声一停, 片刻, 桌椅响动, 有人跌跌撞撞掠出,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楚临风一头鲜亮的蓝发蓬乱, 惺忪眯着的眼睛逐渐睁大。
  只见门外阴风阵阵,他面前漂浮着一个张牙舞爪的白衣女人,长发如蜘蛛脚一般向四周延伸,一张血盆大口裂至耳根,正龇牙咧嘴地冲他笑。
  笑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她的七窍开始像涌泉一般向外喷血。
  门被咣当一下甩上。
  花凉雨险些被砸中鼻尖,脖子一缩,迅速钻回徐千屿体内。
  过了片刻,门里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嚎叫,随后是捶脑袋的声音,仿佛想把自己从噩梦中弄醒。
  徐千屿侧耳听着,强忍笑意。
  楚临风的动静却没有停止,他一边嚎叫一边将桌椅撞翻,随后开始捶墙。

  徐千屿面色一凝,没想到他被吓成这样。左邻右舍却已经被惊醒,两边的灯纷纷亮起,有不少弟子持武器跑出来查看情况。
  “这是怎么了?”
  “楚临风发什么疯?”
  “他可能是做噩梦了。”
  “他做噩梦把墙砸个大洞?有没有毛病?我身上搞得全是木屑。”
  “扰人入定该杀。”
  “算了,你又打不过他,忍忍吧。”
  众弟子口中骂着,返回自己阁子。但楚临风隔壁,仍然深受其害。
  楚临风虽然大体平静下来,但目光无神,还在小幅度地锤击床头,落在隔壁便是震天响。
  隔壁躺着两名天山的男修,睡觉时将平日戴的面具摘下,放在身上,面具都在震颤。其中长相温和些的叫木秀,另一个吊梢眼、俊俏桀骜的少年,叫游吟。
  游吟忍无可忍,反手拿剑柄猛敲几下墙,以示对楚临风的警告,之后又一剑将飞进来的灵蝶斩成两半。
  木秀似觉察同伴的暴躁,含笑道:“你怎么了?”
  游吟:“有个神经病一直骚扰我,叫我去看海。”
  还没说完,只听咣地一声,楚临风把薄薄木壁锤破了,拳头伸了进来,出现在他脸边。
  “……”游吟一脚将壁板踢破,直接飞进楚临风阁子内,照着他的脸招呼过去。
  眼看着夜中吵闹变成打斗。周围的灯烛又亮起来,有人大喊一声:“裁决来了!”
  徐千屿没想到一次捉弄会引发这等混乱,若是让人追踪到花凉雨的形迹还了得?在大家出来看热闹前,她拔腿就跑,直跑进尽头的阁子,幸而木牌上只写了沈溯微一个人的名字。
  徐千屿一把推开门,撞进一个带着寒气的怀抱。沈溯微扶住她,她心内大定,挣脱开他便往室内跑,口中道:“帮我挡一下,师兄!”
  沈溯微不及问发生什么,便听到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门外是一名负责巡逻的潜龙弟子:“据说有蜃物上船了,是个白色的虚影,沈师兄可有看到?”
  沈溯微:“没有。蜃物一般为幽蓝色,白色的虚影,恐怕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面色淡静沉稳,不知不觉地令人镇定下来。
  “那刚才,有看到什么人经过么?”
  “……没有。”
  那弟子道,“我想也是,大概是楚临风在那里一惊一乍,扰你就寝了,甚是抱歉。”
  “没关系。”沈溯微想了想道,“我这里有些静心凝神的丹药,你可以拿给楚临风。”
  “好啊,多谢沈师兄!”
  待人离开,沈溯微将门掩上。
  他进来寻徐千屿,却见她已经自觉躺在他床上,一双眼睛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沈溯微掀开被子一角:“你不能睡在这里。”
  徐千屿一把将被子拽了回去:“我就要睡在这里。”
  沈溯微弯腰拉她手臂,徐千屿飞速抽手,往被子里一钻,敏捷地溜了下去。
  这种场景并不陌生,沈溯微平时叫她起床,徐千屿又不想起时,偶尔也需这样缠斗一番。
  沈溯微与徐千屿斗智斗勇时极具耐心,他将被子头截住,徐千屿便往下面钻,在她钻出来前,他拿另一只手将被子尾也按住,中间便鼓起一团,将她困住。
  徐千屿窝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受不住热,直接从侧面突围出来,一脚踩空至床下。
  沈溯微连忙伸手一接,徐千屿直接跌在他怀里。
  徐千屿一把抱紧了他。那一瞬间,沈溯微感到一种近乎渴盼的思念,仿佛身体空缺的部分得到了填补。
  徐千屿鼻间全是师兄身上味道,过了一会儿,她感觉他抱住她的后背。二人什么话也没说,但感觉光是这样抱着,就能安抚她心中的不安与慌乱。
  沈溯微似乎觉察她的情绪,问她:“怎么了?为何这时找我。”
  徐千屿看着他,说不出所以然,卡壳半晌,道:“我有点饿了。”
  沈溯微看她一眼,从境中取出一串糖葫芦递给她。
  想了想,又拿出五颜六色地糖人与糖水果,一把递过来,供她挑选。
  徐千屿勉强挑了一个糖人,啃了一口便道:“我不想走了。师兄,我能不能睡你这里?”
  “不能。”
  “为什么?”徐千屿没想到他会拒绝,“你不是只有一个人住吗?”
  沈溯微道:“出门在外,客随主便。既然坐了天山的船,便守着天山的规矩。”
  “天山把我们同门分隔两层,不讲道理。不讲道理的规矩不用遵守。”
  “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沈溯微将手中糖人按颜色排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道侣是分在一起的。师兄妹本就不该同宿。”
  徐千屿:“那我就在这里睡,你我都不说,谁又知道呢?难道还有人盯着不成?”
  沈溯微目光有些锐利地扫来,他越是这样警告,徐千屿越喜欢挑衅他,看他妥协。她舔舔嘴唇,捧着他的脸贴过去。
  徐千屿明显感觉师兄呼吸停顿一瞬,旋即他的唇擦过她的唇角,是个避开的动作。她惶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到房里有一只灵蝶,悬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空中,拍打翅膀。
  天山的灵蝶,在船上无处不在,可以负责通信、带路等等,在房间内也有一两只,徐千屿还以为是以防紧急事件所用。
  徐千屿怔了一下:“……难道它在盯着我们吗?”
  话音未落,灵蝶忽然朝她吐出一股水柱,直接将她的发髻打散了。
  徐千屿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来,整个人目瞪口呆,不自觉地和师兄拉开一段距离,灵蝶这才飞到了一边。
  这就是天山仙宗控制男女大防的机制吗?
  徐千屿抹了把脸,愠怒之至:“你可以把它弄走的。”
  沈溯微帮她将头发散下来,淡淡道:“我不行。”
  徐千屿不信,毕竟林殊月都可以将灵蝶捉来传信,师兄怎么会不能呢?但他说得如此坦然,又令她半信半疑了。
  徐千屿不信邪,抽出剑砍向灵蝶,灵蝶忽然冲出一股水柱,喷了她一脸。
  也许天山有不外传之秘法,如同蓬莱的大阵一般,是外来人破不了的。
  徐千屿抹着脸躲了回来,恨恨地坐回床上。
  沈溯微道:“你想叫它离开?”
  徐千屿没好气道:“当然了,难道你想被盯着?”
  沈溯微道:“此物灵智不高。你只要同它说,我们是尚未合籍的道侣,它自会离开。”
  徐千屿心中一动,刚招了灵蝶飞过来,脑中赫然闪过系统的话,它说:“道侣,应该就是人间的夫妻呀,以后成双入对,日夜相伴,亲密无间,还可以生一个小娃娃。”
  但主角换成他们两个,徐千屿很难想象这幅场景。纵然知道是虚言,但她没来由地耳根发烫,又极为忐忑恐惧,仿佛光天化日偷了别人的东西一般,竟说不出口,半晌,梗了回去:“你怎么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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