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比较复杂的生字,珍珍运笔不顺畅,写得歪七扭八,他照常伸手过去握住珍珍的手,想要教她写一遍,这样学起来会比较快。
但这次握上珍珍的手刚写下一个点,他忽然把手收了回来。
珍珍疑惑地转头看他,他说:“还是你自己练吧。”
珍珍没意见,“哦。”
珍珍认真把生字都写完。
侍淮铭没有评价好坏,又拿出数学书给珍珍继续上新的课程。
数学的新课程他讲得很快,讲完直接让珍珍做题。
珍珍感觉他好像比平时更严肃了一些。
于是她把神经绷紧了,不敢有半分的不认真。
珍珍认真做题巩固知识点的时候,侍淮铭拿了自己的书出来看。
然他目光落在书本上好一会,却并没有把文字连成完整的句子看进脑子里。
他右手的手心里还残留着珍珍手背上的温度,似乎还沾染上了一些浅浅淡淡的香味。
珍珍在他旁边写字,铅笔在纸面上擦出沙沙声响。
他听着这沙沙声,不自觉转过头,目光落在珍珍的作业本上。
目光在作业本上停留一会,又不自觉往上走,落到珍珍的侧脸上。
台风光线白而亮,照得珍珍的脸也白亮。
她眼睑低垂,睫毛被光线描得很长,根根分明地卷翘着。
她耳后别着一根小巧的发卡,点缀在乌黑的发丝上,衬得耳朵白皙小巧。
珍珍写完了一道题,不经意地转头看向侍淮铭。
冷不丁碰上侍淮铭的目光,她蓦地愣了一下,脸上下意识浮出些疑惑。
思绪还在刚学的知识点和做的题目上,倒是没有想什么。
侍淮铭回神,忙收回目光放下书,起身说了句:“我出去一下,你安心写。”
说完没等珍珍反应过来,他便出去了。
珍珍回过神想解释自己没走神,但侍淮铭已经关上了门。
于是珍珍没有说什么,收回思绪继续埋头做题。
侍淮铭到外面后点上一根烟。
他在夜色中吐一口烟气,仰起头看天上的月亮。
他心里好似落了一颗石子,波纹漾漾,在这安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自然知道自己近来在面对珍珍的时候,有点不像之前了。
珍珍刚来的时候也穿过新衣服,也有精心打扮过,但那时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今天,他却觉得珍珍很不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在和珍珍说话的时候,会时不时被她的眼睛和笑容吸引,偶尔还会看着她失神,有些不该有的躁动。
就像刚才在里面,不知不觉中又走了神。
他抽着烟想。
说到底他也还是个俗人,并不能真的不为女色所动。
但他的原则却不会动——人不能被欲望左右。
正出神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有人从旁边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侍淮铭被撞得回神,转过身去,只见是何硕出来了。
何硕看着他问:“大晚上的干嘛呢?”
侍淮铭倒是淡定,回答道:“出来抽根烟。”
何硕问他要了一根烟,借他的烟点上火,“陪你抽一根。”
烟抽上了,何硕笑着又说:“我怎么感觉你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侍淮铭抽口烟吐出来,“我能有什么心事,出来抽根烟透口气而已。”
何硕顺着话就问:“小棉花能让你喘不上气?不都是你让她喘不上气?”
侍淮铭:“……”
何硕笑笑没再往下多问。
他很快抽完一根烟,又说了句:“我回去陪老婆了,你就在这立地成佛吧。”
侍淮铭:“……”
***
何硕回去后,侍淮铭又在外面站了会。
完全调整好了,他转身回屋,如常到珍珍旁边坐下看书。
珍珍偷偷转头看了他一眼。
感觉他好像比出去之前更加严肃冰冷了,珍珍立马收起思绪,认真学习。
她觉得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让他揪出毛病来,他肯定会狠狠批评她。
认真学习到时间,听到侍淮铭发话,珍珍才松了神经。
她没有在侍淮铭这里多留半分钟,快速收拾好课本铅笔作业本,回了自己屋。
到自己屋里完全放松下来,珍珍瘫在床上躺了会。
她看着房顶在心里想——难道侍淮铭不喜欢她穿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以他平时的作风来说,他不喜欢会直接说的,所以应该不是。
想来想去,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还是,他为了防止她分心在这种事情上不认真学习,所以才会比平时更加严肃了一些。
本来也是,他对她长成什么样穿成什么样都不在意的。
珍珍翻个身又趴在床上。
趴一会她爬起来,站到镜子前又看了看自己。
她自己还挺喜欢的,看着也挺开心的,于是抿唇笑着,拎着裙子转了个圈。
? 第023章
裙子尝试一次便喜欢上了。
接下来的几天, 珍珍都随自己的喜好和心情穿了裙子。
侍淮铭对她的穿着没有看法,也不给任何评价,随她自己喜欢。
但珍珍出去碰上吴大凤, 吴大凤总会说她这样穿实在是非常不好看,让她赶紧别穿了。
她说:“每天都穿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还像个过日子的女人啦?”
珍珍每次听到她这样说, 都会感到尴尬。
后来几天她便有意躲着吴大凤, 不想再听她说那些话。
到了星期天,她也没主动去找吴大凤玩,吴大凤过来找她, 她也借口忙没出去。
看着吴大凤拿着针线活走了, 珍珍回房休息会,然后到侍淮铭房间坐下。
侍淮铭的房间对于她来说等同于教室, 是最需要认真严肃的地方,所以她面无表情什么话都不说, 直接伸手拿了作业本翻开练习写字。
侍淮铭手里握着厚厚的书。
他转头看珍珍一会,开口问她:“又和吴大凤闹矛盾了?”
之前一到星期天她就会去找吴大凤,今天这样自然是不正常的。
听到侍淮铭说话,珍珍抬起头看向他, 简单回答了一句:“我没有和她闹矛盾,就是她每次看到我, 都会说我穿得很丑很难看, 唠叨很多,我有点不想听……”
虽然知道她没有恶意, 但还是会忍不住介意。
没闹矛盾就好。
侍淮铭听完了点点头, 没再多说什么。
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出去却被人一直说很丑,是会挺不开心的。
他也没再跟珍珍多说别的话,目光落回书上继续看自己的书。
珍珍自然不敢拿无关紧要的闲话打扰他看书,所以也默声不再说话,她坐在旁边安静地抄那些复杂的汉字,算是练习写字,也算是给大脑和手加深记忆。
房间里静悄悄的。
珍珍的铅笔一笔一笔划过纸页。
侍淮铭手里的书半晌轻轻翻过去一页。
有侍淮铭在旁边,珍珍会本能地绷紧神经,写字便格外认真。
但她把那些复杂的汉字全部都写了一遍之后,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天。
星期天也是她的休息天,好像也不用像平时那样在他旁边那么紧张。
想到这些,于是珍珍慢慢放松下神经,悄悄转头看了侍淮铭一眼。
看到侍淮铭在十分认真投入地看书,并不会分神注意到她,珍珍胆子又大了一些,便就悄悄侧着头,盯着侍淮铭的侧脸看了好一会。
侍淮铭侧脸的轮廓很好看,鼻峰挺拔,眼睑低垂,只是看着冷了些。
珍珍正看得微微有些出神的时候,侍淮铭突然转过了脸来。
四目相对,偷看被抓到了。
不慌,珍珍眨一下眼睛默默收回目光。
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压住心跳继续找字写。
侍淮铭多看了珍珍一会,收回目光后也没有出声说什么。
片刻他伸手找了一本书出来,送到珍珍面前说:“你现在已经认识不少字了,尝试着看看书吧,这一本是小说,讲故事的,看起来容易一些。”
珍珍看着书的封面,小声读:“青春之歌……”
她伸手翻开封面,侍淮铭在旁边继续说:“不认识的字可以根据上下文的顺着猜一下,也可以用笔在旁边或者下面做个标记,我有空给你加拼音。”
“哦。”珍珍点点头,继续往下翻。
翻到第一章 ,看着那满页密密麻麻的字,她嘴里不自觉轻声读:“清晨,一列从北平向东开行的平沈通车,正驰行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①
不会读的字她就含糊了过去,并用铅笔画一下。
听珍珍轻声读了两行之后,侍淮铭又出声说:“不是在让你读书,是让你尝试着阅读,不是把这些字认出来就行了,认字不是主要的,主要是要看进去,要知道她在讲什么。”
珍珍转头看侍淮铭一会,又点点头,“好的。”
侍淮铭说起来很容易,但对于珍珍来说却有难度。
她首先要认出这些个汉字,认出来以后再把这些字连成完整的一句话,然后再去理解这句话说了什么,并不能扫过去立马明白写了什么。
珍珍看了一上午,也就看了一章而已。
但这短短的一章内容,已经足够她消化很长时间的了。
她倒是大概看懂了这一章内容在写什么。
写的是一个叫林道静的女学生,带着一堆吹拉弹唱的乐器,坐火车从北平到北戴河,到杨庄投奔她的表哥,结果她的表哥不在杨庄了。
侍淮铭听她概括完之后,肯定地点点头,“嗯,不错。”
珍珍忍不住开心,拿着铅笔又回到第一页,挑了点自己实在猜不出来意思的东西问侍淮铭:“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侍淮铭看了一眼说:“小密斯,密斯,英语发音miss,小姐的意思。”
珍珍听完点点头,又用铅笔尖指向后面的两个字,问道:“那这个呢?”
侍淮铭又看上一眼,“失恋,就是男女两个人在一起谈恋爱,但因为某一些原因,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了,分开了,这个就叫做失恋。”
珍珍看着侍淮铭,片刻又问:“谈恋爱,恋爱……怎么谈啊?”
侍淮铭撇开目光想了一会,然后看向珍珍说:“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表白心迹在一起,但又没有结婚,就是谈恋爱。至于怎么谈,我也没谈过。”
珍珍看着他,听明白了点什么。
谈恋爱是自由的,在一起是因为互相喜欢,而侍淮铭和她是被包办的。
因为她的存在,侍淮铭没有和喜欢的人谈过恋爱。
结了婚,也就不能谈恋爱了。
犹豫一会,珍珍鼓着勇气又问了句:“那……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侍淮铭没犹豫,摇摇头道:“没有。”
年少的时候他一心求学,求知若渴只想获得更多的知识。
他还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还没有腾出心思来认真想这方面的事,钟敏芬便提出了让他娶珍珍。
娶了珍珍以后他就出去打仗了,战时心里只有家国大事,更没心思想这些事。
回来后倒是有不少人想给他介绍对象,但他直言自己乡下有老婆,也没接触过别人。
珍珍轻轻咬住嘴唇点点头,没再继续往下问。
转头看到闹钟的时间,她合起书道:“可以做午饭了。”
侍淮铭没让她去厨房做午饭,叫住了她说:“今天就别做饭了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继续问,待会我去食堂打饭回来。”
知道他更看重学习。
听他这么说,珍珍这便没起身。
她又把书翻开,拿起铅笔指着不懂的地方继续问侍淮铭。
问完问题差不多到吃饭时间,侍淮铭起身去食堂打饭。
珍珍留在家里没出去,又看了几行内容。
看的时候跟着书里的内容一起想——她(女主角)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来到乡下呢?为什么要投奔她的表哥呢?她为什么这么悲伤呢?
而这些问题,也都成了吸引她继续看下的点。
侍淮铭打了饭回来,珍珍便放下了书。
她出去洗手,和侍淮铭一起坐下来吃饭,又问他:“这些书里的故事全都是真的吗?是别人写的自己的故事吗?”
侍淮铭很有耐心地跟她解释:“很多故事都是虚构出来的,但这一本是作者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创作出来的,属于半自传体小说。”
珍珍点点头,又问:“那林道静的表哥不在乡下了,她接下来怎么办?”
侍淮铭看着她,“你是想我讲给你听,还是你自己看?”
珍珍想了想,出声道:“我自己看吧。”
自己看书和听别人讲,感觉上确实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