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不进,站在她儿子身后,双手搭在她儿子的肩膀上,看着侍淮铭又说:“我就不进去了,您让您家女儿出来,先问问她怎么说。”
丹穗已经在屋里看到门口的刘小军了。
她心想这刘小军真是个怂货,遇到点事就知道告家长,还让家长找过来。
珍珍和钟敏芬也都听到了门上妇人说的话。
珍珍看向丹穗问:“怎么了?”
丹穗还没说话,便听到院门上侍淮铭叫她:“穗穗,你出来一下。”
丹穗只好放下手里的筷子,屏上一口气,起身到外面去。
珍珍和钟敏芬自然也不再坐着,起身跟着一起出去。
人都走了,丹彤和兴禹小孩子更是坐不住,也放下手里的勺子,跟着跑出来。
人都到了院门上。
刘母看到丹穗,开口就说:“你自己说,你在学校对我们家小军做了什么?”
丹穗不回答,看着刘母反问:“你怎么不问问你家刘小军做了什么?”
刘母话赶着话,“那你说说我家小军做了什么。”
丹穗不客气,“他欺负同学,我教训他一下怎么了?”
刘母:“好,那你说说小军是怎么欺负同学的,又是欺负什么样的同学,你又是怎么教训他的!你把一盆水全浇他头上,已经让你浇感冒了!”
刚一说完,刘小军恰好打了个喷嚏,吸了一下鼻子。
丹穗气势不弱:“我不管他欺负的是谁,我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人!我就是要教训他!凭什么他可以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教训他?”
刘母语气更急了,“他不过擦玻璃的时候不小心,甩了一点水在何子言脸上,值当你泼他一头的水?今天你要是把我家小军泼出毛病来,你得负责!”
丹穗和刘母来回吵了那么几句,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已经听出来事怎么回事了。
这会听到声音的阿雯一家和陈嫂子程陈,也都出院子聚过来了。
丹穗声音更大起来,“什么叫不小心?他明明就是故意的!他把洗抹布的脏水甩进了何子言的眼睛里,放学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红的!”
刘母被噎了一下,看看刘小军,又看向丹穗。
她气势仍壮:“故意的又怎么了?何家那样的成分,甩点水在他脸上怎么了?你这样护着他,你是什么立场?”
她这话一说,在场所有大人都看着她默默吸了口气。
只要牵扯到立场,只要上纲上线,事情就立马变得敏感且不单纯了。
没让丹穗再呛回去,珍珍忙拉了丹穗一把,笑着出声说:“小孩子嘛不懂事,打打闹闹都是很正常的,他们懂什么啊?革委会都说了,要对犯错人的家属抱给宽厚的态度,给他们进步的机会。何子然和何子言,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只要表现好一样是要表扬的,也没说不让孩子们跟他们玩,相反还要帮助他们进步。我们穗穗呢,脾气是大了点,你放心,我们会好好教育她的。”
珍珍说话温温柔柔的,笑得也温柔。
刘母本来还气势凛凛的,这会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于是滞愣了一会,她又说:“不管怎么说,我家小军都受了很大的委屈,你家孩子必须给我们小军道个歉。”
丹穗知道不能多扯何子言家,免得这些人拿成分说个没完。
但她也不想道歉,只冷眼盯着刘小军不说话。
侍淮铭看丹穗一眼,没有强迫她。
他看向刘母刚想要说话,忽又听到胡同里传来一声:“不用道歉不用道歉……”
侍淮铭和其他人一起转头看过去,只见说着话跑过来的是刘小军他爸。
刘父直接去到侍淮铭面前,微喘着气先道歉说:“首长,实在不好意思,大晚上的给您添麻烦,真是对不起了。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这就带回去好好教育。”
既然刘父这么说了,侍淮铭自然就附和着说了一句:“确实也不全是哪一个孩子的错,那就各家管各家的娃,都带回家自己教育,行吧?”
刘父连声道:“行行行,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他便立马拉上刘母和刘小军,皱着眉拧着脸急急忙忙走了。
还没给儿子讨到公道呢,哪知道男人跑出来拆台。
刘母心里气不顺,出胡同后一把挣开刘父的手,没好气道:“你这么怂干什么?儿子被人欺负了受委屈了,我连句道歉也不能要了?”
刘父拧着眉道:“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需要找到人家里来闹吗?人家一个小姑娘家,你儿子要是没问题,人家也不会收拾他!”
刘母:“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那丫头护着何家那儿子,是小孩子之间打闹这么简单吗?他们两家关系本来就好,要我说,就是立场有问题!”
刘父声音忽重:“你给我闭嘴!立场有问题能稳稳当当干到现在?你说谁立场有问题谁就立场有问题?你管好自己就行,少出去给我惹事,也少给我得罪人!这年头,老实点没错。”
刘母:“那咱儿子这委屈就白受了?”
刘父:“白受就白受!”
刘母:“……”
***
胡同里,刘家人走后,陈嫂子阿雯她们也就都回家去了。
珍珍关上院门插上门栓,和侍淮铭钟敏芬带着孩子们回到屋里去,坐下继续吃饭。
丹穗没心情吃饭了,看着珍珍和侍淮铭问:“你们打算怎么教育我?”
侍淮铭看看她,片刻说:“你……不需要教育。”
丹穗愣了会,刚想要高兴,结果侍淮铭又说:“但是……”
“……”丹穗连忙又把心情给敛住了,问:“但是什么?”
侍淮铭:“但是以后不能这么冲动。”
丹穗笑起来点点头:“行。”
? 第089章
阿雯家的饭桌上。
阿雯和柳志也问豆豆发生了什么。
既然刘小军已经闹过来了, 豆豆也就把在学校发生的事跟阿雯和柳志说了。
听完事情的全部经过,阿雯又气又觉得无奈。
好在丹穗比较猛,帮何子言出了这口气, 也不算太憋屈。
她说:“他以后应该不敢再欺负子言了。”
这种事大人还真没办法插手管,只能是孩子和孩子之间这么闹。
***
何子言没有把实情告诉李爽和何子然。
从操场上回到家, 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洗洗便睡下了。
次日吃完早饭, 何子然和何子言一起出门去上学。
到大院门口, 何子然和程陈结上伴,何子言和丹穗豆豆结上伴。
何子然不是很想上学,他把书包甩在肩上, 走路悠闲散漫。
程陈没他这个痞劲, 书包斜挎在身上,身形端正。
他问何子然:“昨晚刘小军他妈带刘小军到穗穗家闹了一场, 你知道吗?”
何子然当然不知道,他看向程陈:“怎么了?”
程陈说:“好像跟你弟弟有关, 应该是刘小军往你弟弟眼睛里甩了水,穗穗教训了刘小军,我也没听全,不知道是怎么教训的。看刘小军他妈气得那个样子, 连侍叔叔也不放在眼里,应该是被教训得不轻。”
何子然对丹穗是怎么教训刘小军的倒是没那么好奇。
他想起何子言昨晚那发红又发炎的眼睛, 眉心瞬间蹙到了一起。
何子言咬死说是不小心溅到的, 原来是被刘小军给甩的。
何子然沉下脸点点头。
片刻他说:“待会咱们去会会那小子。”
***
昨天整个学校都被收拾干净了。
今天学生们到校,直接到教室里坐下来准备上课。
刘小军也没有请假不来,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会吸溜一下鼻涕。
丹穗和豆豆就坐在他前面, 丹穗回头跟他说话:“到学校第一天就欺负人, 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结果就会回家告家长,还撒谎,怂货一个。”
刘小军吸溜一下鼻子,“你以为你很厉害?你不也就仗着你爸官大?”
丹穗:“我可没仗着我爸,我回家都没跟他说,才不像你。”
刘小军:“要不是你爸,我妈昨晚才不会放过你。”
丹穗:“你妈你妈,你有事就会找你妈!”
两人来回这么吵了几句,被上课铃声打断。
老师进来上课,以思想政治教育为主,教授文化知识为辅。
这都是才上一年级的孩子,基础文化还是要学的,不然学不了更深的思想。
但不管学什么,上课都是件枯燥无聊的事情。
课堂上,大半孩子都上得晕晕乎乎,丹穗也是晕晕乎乎中的一个。
当然等到铃声一响下了课,精神就又完全回来了。
刘小军就厉害了,听课听得睡着了,下课铃声都没把他吵醒。
他趴在课桌上砸吧嘴,忽旁边的窗口趴过来一个男孩,对着他就喊:“刘小军,有人找你,叫你现在就去厕所那边!”
刘小军被吓得弹起来,迷瞪着脸看向窗外。
窗外那男孩看他刚睡醒,只好又说一遍:“有人找你,你赶紧去吧,他们在厕所那边等你呢,让你赶紧过去,不然他们就来教室里找你了。”
刘小军迷瞪着问:“谁找我啊?”
那男孩不回答,只说:“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刘小军只好爬起来,出教室往厕所去了。
他还没有完全醒盹,略迷糊地刚走到厕所门口,突然被人一把拽进去了。
那人把他拽进去后拽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墙上一按,他瞬间清醒了彻底,同时腿也软掉了。
厕所里没有其他小学生,只有几个中学生。
其中两个他是认识的,都是他们大院的,一个是何子然,一个是程陈。
看着何子然那满是戾气的脸,他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何子然把他按在墙上,抬手在他脸上重重拍两下,“是你把洗抹布的水甩到何子言眼睛里的?”他逮人叫刘小军过来,自然也问了昨天的事。
刘小军被吓得直哆嗦,说话也抖:“我……我不是故意的。”
何子然看着他冷笑一下,“你不是故意的?”
刘小军被吓得脑懵,连忙又说:“我是故意的。”
意识到不对,连忙再次改口,“不是,不是……我真不是故意的……”
何子然管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盯着刘小军说:“听说这次你被泼了一盆水,我就饶了你,你以后给我离何子言远一点,对他客气一点,不然的话,我一天来学校打你一次。还有你要是再敢回家告诉你爸妈,我直接打断你的腿!大不了就是进去坐几年牢,我无所谓。”
刘小军连牙齿都在抖了,眼泪刷刷往下掉。
他跟何子然保证:“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何子然揪着他的衣领往上提,然后突然松手一扔,把刘小军扔在地上。
刘小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哎哟”一声喊出来。
何子然没再管他,和程陈带着另外几个人一起走了。
出了小学大门,程陈问何子然:“还回去上课吗?”
何子然嗤笑一下道:“上个屁。”
***
这个年代的孩子们对于青春拥有的集体回忆,大概就是——自由。
他们在无学业压力,以及无人管束的巨大自由中,挥霍着时间,挥霍着青春,挥霍着少年那过量的荷尔蒙。
何子然把刘小军逮到厕所教训过以后,何子言在学校就获得了彻底的安宁。
大家即便再瞧不起他,也因为忌惮他那小流氓哥哥,不敢招惹他。
何子言知道自己受歧视,而且他也学不会像何子然那样用拳头来服人,所以他直接不跟人多来往。只有上学放学的时候,跟在丹穗和豆豆身后走一段。
之前没上学的时候,何子言会跟在何子然后面出去玩,现在大多时候是自己。
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把书包里的那些课本拿出来看一看。
开学以后,他和哥哥何子然像两个极端。
何子然和他那几个哥们,穿着旧军装或者旧制服,到处打打杀杀、混吃混吃。
何子言就学校到家里两点一线,放学就回家,哪也不去。
而何子然在外面混,从不会让李爽操到半点心,所以李爽和何子言的生活,相对来说很平静。他们对生活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希冀,平静已是最大的难得了。
而安宁生活中唯一一点期盼,是每个月去革委会探视何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