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还有人不死心的在敲门。
室内却是一片狂风暴雨。
待到程连星打开门,外面抱着厚厚一叠资料的干事松了口气:“会长,你还在休息吗?”
“嗯……”
那名干事才注意到了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的初穗,他没有在意学生会会长的办公室为何如此安静,而是心直口快道:“祈善副会长这几天都不在,这是今年运动会的初步方案,先给你看看。”
程连星往后面看了看:“放我桌上吧,辛苦了。”
干事兴冲冲的抱着资料放到了桌上,临走前才跟初穗打招呼:“初穗,你也在这里休息?没听到我刚才的声音吗?”
“对不起,我好困,来的时候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初穗揉了揉眼睛,那名干事友好的笑了笑:“我那里有薄荷糖,要不要吃?”
“谢谢,那我跟你过去拿吧。”
初穗临走前,回头朝程连星笑了下。
门关上了。
程连星觉得自己好卑微。
就连和喜欢的女孩子亲昵,都要偷偷躲着别人……虽然京川的上流阶层里,贵族男女也有地下情人,可是他,他可是现任京都国首相的独生子,母亲身为歌唱家,也是公爵,是十八世纪开始祖传的爵位,和皇室都有关系,他却连情人这个身份都得不到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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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两颗薄荷糖,初穗觉得自己又能战斗了。
她很快就把程连星抛在了脑后,搭乘出租车来到了京川久负盛名的杂志社,近年来实体媒体没落,但这家杂志社还是保有着京都最高的名望,甚至百年庆的时候,现任皇后都来替他们庆祝。
杂志社的大楼安静极了,坐落在京川河对岸的街上,与那些现代化的建筑反而有些格格不入,古朴的摄政街道上,红色的门,旁边一个颇具英伦风格的牌子刻着杂志社的名字。
初穗在前台小姐姐的亲切照顾下,喝着柠檬水,同时在等待着编辑,没过一会儿,一个年龄看上去还是刚毕业没多久的编辑走出来,格子衬衫,牛仔裤,是让人很舒服的装扮。
她看到初穗,就有些惊讶的张大嘴。
“你就是……《我和她》《水之馆》《迷雾》的作者?连岁?”
初穗点点头:“是我。”
“天啊!”编辑夸张的围着初穗走了好几圈:“看着那种有点冷淡的文字,我还以为作者是个男孩子呢,结果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耶,你比网红,不不不,比那些出道的偶像还要漂亮。”
初穗笑了:“这算是刻板的性别印象吗?”
“咳咳,对不起嘛,只是现在女孩大多都比较喜欢爱情小说,或者是短视频,再加上这样的阅读量,真的很像是那种古板的男生。但是我忘了,还有阿加莎·克里斯蒂这样的推理女王的存在。”
从简单的聊天中,初穗才得知,她正是京桥大学现代文学在读硕士生,同时还修了编辑学和心理学双学位,目前读书的同时,在杂志社做实习编辑。
当她把初穗写的简要的大纲看完后,显然有些意犹未尽:“完全看不过瘾耶,如果我做你的读者的话,我会觉得非常幸福的。”
“是吗?还有什么问题,我也会尽快修改的。”
“暂时没有了,下期会刊登《水之馆》的短篇做预热,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及时发给我吧,我们随时保持沟通和联系。”
她伸出手,初穗也开心的跟她握了握。
只是,编辑并没有把她的预想告诉初穗。
以她看完这本小说的经验,只要作者能够稳住她构想的剧情不要崩塌,那么这部小说不仅仅是连载,甚至卖出漫画或者影视版权都是有可能的。
初穗的构想实在太独特了。
和她那副乖巧、柔弱。贵气大小姐的模样不同,她的故事反而呈现出一股冷酷的质感,她没有从感性的角度去叙述故事,反而是用一种客观冷硬的笔法,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反差感。
“喂,言树他们还在楼上拍照,你不来看看吗?”
旁边的同事朝着她挥手,她这才反应过来,捂了捂脸,跟着其他同事匆匆上楼了。
……
外面又下起了大雨。
初穗走到一半,头上的雨毫无预兆,原本还泛着橘黄色光芒的天空瞬间阴云密布,街道上明显也有很多人始料未及,被雨淋的狼狈极了,她连忙又缩了回去,躲在屋檐下,期望着雨能够快点停下来。
只是她今天好像有点倒霉了。
大雨不仅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转眼间,道路上已经从蒙蒙细雨变成了一片雾气笼罩的世界,初穗往屋檐下面退后,身体都已经抵在了墙上,还是无法避免雨水迎面砸下来,她的脸颊、头发、连短袖和裙摆都已经湿了。
这时。
头顶上的雨好像小了一些。
初穗迟钝的抬头,头顶是黑色的伞,一道瘦高的身影拖得很长,缓慢的靠近他,她咬着唇转过头,撞入了熟悉的猫眼中。
少年的猫眼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甚至还有点怯懦,身穿白色衬衫的他,被黑色的雨伞衬托的更加的苍白,但五官愈发好看。
他把大半的雨伞遮在初穗这边,肩头已经被打湿,水珠从头发一路落下,有点软绵绵的看着初穗。
“好、好久不见。”
第69章 一周目
囚笼之鸟
空气中的水意十分充沛,压住了几十分钟前那难以令人忍耐的燥热,至于远处的天空,更是在一片灰色中,初穗听着言树的声音,但好像已经怔在了原地,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
高瘦又美丽的少年,就好像是从天而降的奇迹,出现在身边。
初穗长时间没有回应的举动,让言树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神过于赤裸,以至于吓到了她,他连忙收回目光,只在她头顶举着伞,希望这个动作可以帮她遮挡住外面的雨。
“原来,真的是你。”初穗笑了笑,这才出声,“但是,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杂志社三楼,看到你了。”
言树的解释也永远是言简意赅的,初穗从他未扣紧的衬衫下,看到了他漂亮的锁骨,锁骨上甚至还有不太显眼的高光,让言树的皮肤看上去更加闪闪发光似的,他从头到尾都是完美至极的偶像。
多日不见,总觉得言树的容貌好像又发生了点变化……初穗说不太清,而且,这种问题她也并不是很好意思去询问对方。
大雨仍旧在下着,没有任何要停的趋势。
初穗和言树两个人都不是喜欢说话的人,尤其是在大雨中,又沉默了好久,初穗注意到了言树已经被雨淋湿的不像话的肩膀,她的手抬起,撑过伞,把原本倾斜向自己的伞摆正,这下,虽然有点挤,但是总算两个人都不会淋到雨了。
仰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初穗无意识的开口:“这个季节还真是多雨啊。”
“嗯,最近经常下雨,”言树猫瞳困惑地看着天空,“今年的雨很多,很奇怪。”
“下雨的话,你是会留在学校读书,还是在公寓休息?”
“会看书……”言树睫毛垂了下去。
这短暂的一刻里,他有点失落的表情被初穗捕捉到了。
初穗察觉后,露出温和的笑容:“你现在不用上学的吗?”
“嗯,有挂名,但是大部分时间会听公司的话去活动,考试的时候会去的。”
言树对于初穗的问题,是从未隐瞒过的,基本是她问什么,他回答什么,但是这个问题反而让初穗觉得更加奇怪,她侧身:“你做偶像是为了什么?”
他可太奇怪了。
初穗虽然不怎么追星,但也知道言树是个很佛系的偶像。
他的一切社交账号都交给了公司打理,自己没有任何私人平台,就连平时的杂志访谈或者是采访节目,他也说自己对什么都没兴趣,成为偶像的原因就是赚钱,当时,很多人都把他的这句话当做了开玩笑,或者是人设定位。
偶像的定位很多,像言树这样颜值不知道多少次出圈的神颜偶像,再加一个佛系的定位,好像就显得更加可爱了。
但是,这些都是真的吗?
言树抬手指了下,打断了初穗的思考,“那里有个喷泉。”
初穗循着他修长的手指看过去,眨了眨眼,雨幕里,的确可以看到那个巨大的水池,前面是古希腊时期众神的浮雕,此刻因为下雨的缘故,隐约的有些看不清楚,但是远处街道上的灯火,却又给它披上了一层温柔的朦胧的光芒。
“不知不觉竟然到这里了……”初穗也有点惊讶。
这个喷泉,也是京川很有名的许愿池,平时在这里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初穗就算是想来许愿,但觉得游客太多,神明都要烦死了。
她从来没有试过,可是今天,因为大雨的缘故,喷泉那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初穗向前一些,言树及时地撑着伞,他们朝着喷泉走过去。
走得近了,便能看到水池里那些硬币,满满当当的。
“许愿真的可以实现吗?”初穗不自觉的出声。
言树抿了抿唇,“也许,可以吧。”
初穗脱口而出:“你在这里许愿过?”
“嗯……”
“实现了吗……?”
少年偷偷看了看伞下的少女,心跳飞快,他曾经在出道前许下了愿望,希望可以有再次碰到初穗的机会,后来他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吧。
初穗低下头,把长发随意的勾到耳后,她从钱包里拿出了硬币,按照喷泉这里许愿的规定,背对着喷泉,右手持硬币,非常虔诚的扔进了许愿池里。
言树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初穗所投下的那枚硬币,直到它落入水池中,在雨中发出了很细微的声响。
“你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初穗问。
言树想了想,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我希望你的梦想可以实现——”初穗停了停:“我是说,赚够钱之后,可以做真正想做的事事情。”
“初穗……”沉默半晌,言树认输似的笑了声,他没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喷泉,本就随时有点不安的猫瞳里多了些认真思考的情绪。
“初穗。”
安静了几秒后,言树再一次的喊了她的名字,初穗认真的看过去时,言树有点发涩的声音已经响起:“你或许已经忘了,但是……我还记得你,我们是同学。”
言树用这样平静的声音讲述了一个故事。
是关于糖果厂老板的孩子的故事,这个孩子一直想要坚持把糖果厂买回来,虽然他长得很普通,但好在有一双很漂亮的像是波斯猫似的眼睛,再加上不管多疼都能咬牙坚持的性格,有公司的人对他说,只要做偶像就可以赚钱了。
最初,他也以为可以赚到钱。
一次又一次的整容修复,还有参加活动的那些礼服和饰品,让他在高额的付出和每天都要高频率出席各类商业活动中难以赚回相应的欠款,总觉得,再努力一点就可以从团体毕业,把糖果厂买回来,然后去上学——但是,又好像总是差那么一点。
言树没表情地盯着喷泉,顿了一下,他才想起初穗,看着初穗同情的样子,他也好像受到了惊吓似的,轻声细语的说,“其实我不辛苦。”
“……但是……”
“真的。”言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经纪人和队友,都很照顾我,如果一直陪着他们,等到我没办法再去做一次手术的时候,我希望可以在这之间帮到他们。”
这话实在是有些直击人心。
初穗想起了自己始终没有再碰过的那张来自于江曜的银行卡。
她是可以拯救言树的,这一刻,初穗的手指已经拿起了黑卡,就在她要递给言树的时候,言树好像猫咪似的眼睛眨了眨:“哎,雨停了。”
“嗯?”初穗也随着仰起头,原来,在他们两个聊天的时候,这场雨已经有渐渐停止的趋势,言树收起伞,朝着初穗鞠了鞠躬,“我还要回去,再见。”
“言树。”
他好像又变成了只会重复单音节的沉默的,还有点敏感多疑的蚌壳,眼神黑漆漆的,被稍微触碰下就会立刻的逃跑。
“……再见,初穗。”
初穗涌出想要拥抱这个人的冲动。
冰凉的气温让她咬了咬唇,等她决定把卡交给言树时,少年就好像在雨中神秘的出现,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