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现在太冷静了。”危丽从小跟着单云，见过太多人离开，周围往往表面过于冷静的人，到最后都会爆发。
“她能控制好自己。”叶长明用力关上后备箱，微仰头看向研究院最高楼，“只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
……
何月生独自一人迈步走过街道，踩着路面上的污水而过，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混着污垢的脏水溅在他鞋面、后跟，甚至最后扩散到白色裤腿上。
这里离正尚小区不远，事发突然，店铺大门敞开着，大多数人被迫匆匆往外逃走，宣传广告飘在半空，有些还在地上随风跑动，不到一天时间，原本喧闹的街道变得空荡荡。
他绕过小巷，走到一家脏破厂房店铺前停下，望着紧闭的大门良久，拉开衣服，从怀里的内兜中拿出一包烟。
如果赵离浓在这，她会发现这间店铺正是昨天三人一起来过的地方。
时间一到，厂房门口的霓虹灯招牌倏地亮起，红光绿灯在夜色中亮着，又抽闪了几下，重新恢复平静。
何月生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打火机开盖的声音在这条巷中格外清醒，豆大的黄色火光点燃一根烟，他抽了一口，仰头吐出白雾，望着它们在昏暗灯光下消散。
片刻后才拨通光脑上一个未知号码。
通了。
何月生随手捏碎了那根点着的烟，盯着光屏那头半晌：“……你什么意思？”
第154章 (后果)
中央基地没有墓地,所有死亡的人都会被送去专门的地方火化成灰，再进行集中特殊处理,最终家属或者朋友只会得到一个刻有姓名的铭牌。
出事后第八天是佟同的葬礼,由危丽一手操办，她上下打点之后，才将那坛骨灰带了出来。
中央基地有一条川河，下流穿过高墙,据说会一直流向最南方,沿途气候逐渐温暖,他们说好将佟同的骨灰倒入这条川河中,让她能见到锦绣百花。
这天，危丽抱着骨灰坛等在川河旁,严静水和何月生已经提前来了，只有赵离浓姗姗来迟。
她匆匆走来,眼下还带着点黑青色,站在三人旁边,谁也没有说话。
“开始吧。”最后赵离浓望着奔腾不息的川河片刻道。
危丽打开坛口，慢慢将里面的骨灰撒入河中，几人沉默望着这些粉状物在水中漂浮，不多时便被更大的水浪冲散飘走。
严静水从口袋中拿出一束用金银打造的月季花，弯腰丢下去，低声道：“希望她会喜欢。”
“这是佟同的铭牌。”危丽一手抱着骨灰坛，另一只手从口袋拿出刻着姓名的金属铭牌，递给赵离浓。
赵离浓接过来,指尖一点点抚过凹陷刻痕。
前天调查结果出来了,研究院在官网上进行了通报。说佟同从实验室内违规带走一支鲜花，养在住处,最后导致发生异变，造成中心城区巨大损失，只不过因为人已死，所以才没追责。
通报上要所有人以此为教训，不可再随意窃藏私带实验室内的东西出去。
寒风呼啸，四个人站在川河旁片刻，终于转身准备离开。
“我开了车来，一起回去。”严静水道，“车停在附近，你们先在这等会。”
何月生望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背影，转头去看赵离浓，扫过她衣服上的褶皱：“昨晚没回去？”
赵离浓“嗯”了一声：“有几个数据要等。”
“严努力说你们还要去罗研究员那边。”何月生双手插在衣兜中，“别太紧绷了，注意身体。”
“我知道。”赵离浓偏过脸，“那天早上的事和你无关。”
佟同出事，最内疚的人应该是何月生，他就住在隔壁，那天早上甚至还敲开过她的门，无论是谁，心中都会留下疤痕。
何月生笑了笑，转身望着远处的川流，目光深远：“小赵，你说异变植物会从这世上消失吗？”
“不会。”赵离浓跟着他一起看向远方，“异变动植物已经开始形成新的生态，这个世界……在进化。”
“就算没有形成生态，大概也不会彻底消失。”何月生抬起手挡在自己眼睛，张开指缝，让阳光从中泄露进来，“毕竟异变植物这么特殊。”
赵离浓没怎么听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确实见识过S级异变植物的特殊：“我……”
正当她要说自己在融冬号和海域陆地上的事时，身后忽然传来喇叭声，是严静水和危丽一前一后开着车过来了。
“我们今天要去罗研究员那边。”严静水从驾驶座内探头出来，“他们的实验室在军队附近。”
“我坐危丽的车，你们先过去。”何月生对赵离浓道，往后面刚刚停下的车走去。
赵离浓坐上严静水的副驾驶座后，车很快掉头往军队驻扎地方向开去。
“前天融冬号回来了，停在离中央基地最近的港口。”严静水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眼赵离浓，“昨天贾魏金被带去实验观察了。”
与其说是实验观察，倒不如说是用实验药剂惩罚。
她父亲这个人不太记仇，向来以大局为重，但一放在心上的事，势必会处理。
这次让严静水跟着赵离浓、罗翻雪一起过去，不止是要她熟悉研究员内部技术，更重要的还是待在赵离浓身边，保证不能出事。
“他们已经开始研究我带回来的样本？”赵离浓靠着副驾驶座椅背问，“我记得罗研究员的实验室是在基地外？”
“今天晚上准备开始，你从陆地带来的那几个样本已经被申请带走了。”严静水也是刚刚去开车的时候，收到了她父亲的消息，“之前是在基地外，后来外面出现大量新的异变植物，他们就把实验室搬运了回来。”
自从提议让严静水参与进来后，严胜变开始会提前将消息发给她，严静水适应得很快。
“应该没有了隐藏的必要。”赵离浓随口道。
实验未成功之前，罗莲雨和姚诚私下联手，大概会遭到反对，但如今生长因子和基因针带来的效果肉眼可见，出现的时机也刚刚好。
在当前的状况下，无论是军队还有研究院都没有办法拒绝。
两人驱车抵达军队附近新建起的实验楼，一路上有几道关卡，检查十分严格。
关卡口的守卫军检查完她们的ID和任务函后，直起身朝不远处举手，关卡瞬间抬起，表示允许进入。
“这楼应该是新腾出来的。”严静水下车后仰头望着偌大的实验楼，“我还没来过。”
严胜变只让她们来，但没给具体的楼层。
“小赵，静水。”楼道口走下来一人，“我带你们上去。”
两人转头看去，是罗翻雪，她提前来了。
“你们的ID卡给我。”罗翻雪伸手道。
两人一一将自己的ID卡递过去，罗翻雪带着她们走到楼道口拐弯处，那里有个窗口，她将两张ID卡放了进去，里面的人接过操作几分钟后，重新推了出来。
“好了，你们的信息已经录好，之后直接刷卡进出就行。”罗翻雪将ID卡还给她们后道，“今天是第一天，先参观实验室。”
“你已经参观过了？”严静水跟着她走进电梯，看着罗翻雪刷卡后，电梯屏幕显示的负二十六楼问道。
“因为今天早上搭了我母亲的车，所以顺便先参观了。”罗翻雪解释，“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早，不过刚刚收到消息，母亲已经让我来接你们。”
“早上你过来的时候，罗研究员就应该一起通知我们。”严静水直白道，“我们三个人都是一块的。”
罗翻雪哑然：“……母亲太忙，我下次一定会注意，有消息会一起通知你们。”
赵离浓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或许是通宵的缘故，她今天有些惫懒，站在电梯一角，双臂交握，头稍稍靠在梯墙上，闭上眼睛假寐，直到电梯停下来。
罗翻雪余光透过电梯门上的镜子望见赵离浓的样子，等到门开后，三人走出来，她落后一步：“小赵，佟研究员的事……节哀。”
赵离浓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交谈，只点了点头。
负二十六楼，走进去前，她们需要先消毒换上里面的白大褂，才被允许继续进入。
一进去，周围来往都是各种医生和研究员，不同房间用玻璃切分开，有的玻璃实验室内坐着守卫军，他们身上贴满了各种测试仪器，甚至还有参与实验的守卫军正在满地打滚，看表情是在嚎叫，整个人面部、脖颈以及手背外露的地方，都爆出了青筋，但外面的玻璃隔音太好，什么也听不见，医生们则站在旁边不断观察。
严静水皱了皱眉，罗家掌管着第五基地药材的种植，和中央医疗部关系向来密切，这里的实验室更像是在进行可怖的医学实验，看起来和异变植物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想去看他们用样本做什么。”赵离浓突然开口道。
罗翻雪转头：“在前面，快到了，那几管样本中的细胞正在分裂增殖，我们接下来要将这些分裂出来的新细胞进行实验。”
三人走到一间玻璃实验室前，罗莲雨就站在那，里面有几个医生正在刺激细胞分裂增殖。
罗莲雨听见动静，瞥了她们一眼，并没有出声的意味，只是继续紧盯着其他人工作。
严胜变只让她们过来学习参观，没说罗莲雨一定要解释。
赵离浓并不介意这种安静，她进来之后，便站在旁边，望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有时候看不清，会转移位置，绕在附近继续看。
严静水见状，也跟着，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实验室内众人行动照例，几位年轻研究员像是隐形了一般，无人搭理。
“生长因子作用的机制是什么？”赵离浓看了半晌，转过脸问侧后方的罗莲雨，“我听说可以刺激细胞恢复原来的水平，你们用异变植物的细胞特性研发生长因子，如果有人细胞生长过快，增殖过多会如何？”
当初罗莲雨发给所有人看的资料，比较干净，但这种实验面临着不可预料的风险性，失败画面应该不会好看。
罗莲雨瞥了她一眼：“我们实验经过十来年，每一次都十分谨慎克制。不过，如果你想看这种情况，现在就有一例。”
她转身推门走出实验室，停住脚步，看向里面的三人：“想看可以跟过来。”
赵离浓抬步跟上去，严静水紧跟其后，罗翻雪想了想，也追了过去。
一行人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实验室开始逐渐实体墙化，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一直走到最内间，罗莲雨推开门，站在门口，邀请她们进去。
赵离浓没有犹豫便要走进去，严静水一只手摸了摸腰间，另一只手拉住她：“我先进去。”
里面很黑，没有开灯，等三个人都进去后，罗莲雨走进来，关上了门，发出砰的一声。
严静水下意识回头，同时拉紧了赵离浓。
这时，实验室内的灯突然亮起，罗莲雨收起了按在墙上的手，下巴微抬，朝着中间点了点：“你们想看的后果。”
——实验室中间锁着一个不成人形的人，或者说畸形肉球，他浑身像是化了一般，皮肤耷拉下来，同时皮肉又肿胀着，表皮还有诡异的一堆突出物，仔细看才能发现那些突出物是畸变的手脚，全部挂在身上各处。
这种场面，连提前来的罗翻雪也没见过，她忍不住倒退一步，转头避开目光接触。
赵离浓盯着被困在那的“人”许久，像是确认什么，终于开口：“贾魏金。”
“他成了这幅模样，你也能认出来？”罗莲雨颇觉有趣。
严静水反应过来，看向赵离浓：“他就是那个想杀你的人？”
“可惜了，你们应该昨天过来。”罗莲雨望着赵离浓遗憾道，“还能见证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果然，下一刻，罗莲雨便补充：“忘了说，这严组长动的手。”
第155章 (年长者)
赵离浓转头对上站在门后的罗莲雨：“有记录吗？”
罗莲雨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什么？”
她刚才那句话不过是想引起几位年轻研究员对严胜变的恶感,算不上高明的手段，只是随口给她们心中留下点疙瘩而已。
贾魏金的样子变得太过可怖,正常人知道严胜变对人做出这种事,很难没有反应。
罗莲雨瞥向其他两人，一个强装镇定，一个脸色苍白失神，明显有效。
唯独赵离浓没反应,既不惊慌也没有兴奋,平静指了指实验室中间不成人形的贾魏金：“实验记录,昨天注射的是你们新研发出来的药剂？效果看起来过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