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最爱的人,现在却是仇人。
心里有恨,却也留有亲人相亲相爱过的痕迹。
心善的人,总是比旁人多了两分的煎熬。
华落寒抹了下泪,不再说话。
这时,前方有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人兴奋的喊道,“找到了,找到东叔了。”
华老爷子精神一震,探头看去,迫不及待的撩开衣摆,拄着拐杖便下了台阶。
大家伙儿纷纷让路。
只见华府的小厮背着华东元,一路喊一路跑回来。
大家探头一看,面上都有些不忍,无他,东叔的脸上被割了个大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差一点,要是刀子再往下一点,那就不是脸而是脖颈了。
那样的话,就不是破相,而是丧命了。
……
华老爷子迫不及待道:“银子呢?咱们家的银子呢?”
华东元手拿帕子捂着血,从小厮身上下来了,有些失神道。
“被骗了,被骗了。”
华老爷子着急,拐杖都丢在一边。
“啪!”只见他右手的手背重重的朝左手的掌心打下去,跳脚,忙不迭的追问。
“嗐!我问你话呢!”
“快说!银子呢?我的银子呢?”
华东元涣散的眼神这下才找到焦距,哭丧着脸,声音哽咽,“没了,都没了,爹,咱们被骗了。”
“你你!”华老爷子指着华东元半晌说不出话。
“啪!”一声脆响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华老爷子一巴掌拍在华东元被割了个口子的脸上,怒道。
“没有银子,你人回来做什么?!啊!你回来做什么!你怎么不死在外头?你个没用的东西!”
华东元懵了,喃喃的喊了一声,“爹......”
他差点回不来了啊。
华东元看着指着他鼻子骂的华老爷子,老爷子手指的指甲盖上,甚至还刮下几丝他面皮上的肉。
鲜血淋漓。
华老爷子面皮跳了跳,怒道。
“别叫我,我不是你爹,我没有你这等败家子的儿子!滚!你给我滚!”
……
“银子,我的银子啊。”
华老爷子老泪纵横,越哭越伤心,那凄惨模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伤怀。
就跟死了亲爹亲儿似的。
玉溪镇的百姓不禁往后退了退。
顾昭听到窃窃私语传来。
“老爷子心狠啊。”
“是啊是啊,这东叔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嘶,那伤口我瞧着都疼,他还紧着伤口打!”
“这是要钱不要命啊......”
“......”
华老爷子越想,心里的火越大。
只见他大喘了几口气,忽然捡起地上的拐杖,闷头闷脑的朝着华东元头上批头打去。
“你个不孝子,咱们老华家几十年的基业都毁在你手中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回来!啊?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回来!?”
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以往的保养却不差,那拐杖敲起来虎虎生风,一棍棍都到了肉里。
“砰砰砰!砰砰砰!”
华东元咬紧了牙帮子,没有说话。
华振家想劝,他想着那真金白银的两万两,一时间,心里也有几分怨怼。
是啊,阿爷说得对,这几十年的基业都没了,阿爹怎么还有脸回来?
这样一想,华振家迈出的脚步缩了缩,别过头不去看华东元。
华东元瞧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里悲怆。
报应啊,这是报应吧!
“噗!”华东元嘴里吐了血。
还是玉溪镇的街坊邻居瞧不下去了,赵刀和两个汉子分别去拦着华老爷子。
赵刀护着华东元,蹲身问道,“东哥,不要紧吧。”
华东元不说话,沉默的摇了摇头。
老爷子被人拦着,犹气愤的挥着拐杖要去打人。
这般父子相残,灭绝人伦惨时的时候,一声嗤笑显得格外的明显。
众人都惊呆了,是谁,是谁这般没有眼力见。
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声?
赵家佑立马捂住嘴,“不是我。”
顾昭:......
“我知道不是你。”
一行人人顺着大家伙儿的视线看去,周旦惊呼了一声,“掌柜的。”
华落寒低声,“是姑爹。”
果然,在人群外头,穿一身绿底福字祥云纹袍子的周大千周掌柜,他今儿格外的打眼。
周旦吐槽,“大伯穿这一身显黑显壮了,丑!”
顾昭:“......瞎说,多喜庆啊!”
一时间,就连华落寒都对顾昭侧目了。
……
周大千见大家看他,爽朗的又笑了一声,大方道。
“没错,就是我笑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我就是觉得此情此景有几分可笑。”
“华家老爷子也好,华家大少爷也好,这一爷一孙果然是爷孙,都是要银子不要儿子老子的。”
他顿了顿,咬牙,“果然,畜生窝就是出畜生!”
大家静了静,突然有人开口小声。
“周掌柜要是不说话,我都差点忘了,他是华老爷子的女婿啊。”
“是是,两家走动得少,这事我差一些都忘了。”
“……周掌柜不厚道啊,他那听雨楼,发家还是靠华府姑奶奶华臻臻的嫁妆呢。”
听到这话,周旦咬牙,眼睛四处的寻了寻,捡个扫帚就要冲出去。
顾昭拦住,“蛋哥别急,掌柜自有说法。”
果然,顾昭的话一落,就见周大千暴跳如雷,“放屁!”
“我家臻娘和华家这等狼心狗肺的没半点关系!”
这话一出,大家伙俱是静了静。
周大千瞪了一眼华府众人,抬脚走到华东元面前,居高临下的开口道。
“怎么样,你也是华家子,以前靠着卖姑奶奶,妹妹,女儿的命来搂银子时候快活吧。”
“今儿不过是被你爹打了几下,你儿子嫌弃几分,你心里就难受了?”
华东元帕子捂着脸上的大口子,没有说话。
鲜血一滴滴的滴在地上,砸起一片的泥花。
周大千嘲讽的冷哼了一声,转头对上华老爷子惊疑不定的眼神,嗤笑道。
“是不是很意外,我居然知道你华府的秘密?”
华老爷子颤抖着手,指着周大千,话都说得囫囵了。
“是你?”
“是你......是你破我华家的风水局!”
“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怎样!”周大千声音瓮瓮。
“你家那等伤天害理的掠运风水,人人得而诛之!”
“呸!说你们是畜生简直是侮辱了畜生!畜生尚且爱子爱女,你们呢?居然拿着自家嫡亲亲的骨肉,拿着闺女妹子的命去纳煞,就为了那些富贵!”
“真是老天开眼,活该你们被骗了个精光!”
周大千骂了个痛快,直抒胸臆的畅笑了几声,把这段日子憋在心里的怒和恨都骂了出来。
“王八羔子狗娘养的!”
他走到坐地上出神的华东元面前,伸出脚以鞋子勾着华东元的下巴,目露嫌弃。
“大舅子,你现在这副要死要活的表情是在做什么?”
“刀落在自己身上痛了?”
“你现在知道了,在自己亲爹亲儿子眼里,自己的一条命还不如银子值钱的难受了?”
“这都是报应,哈哈,报应!”
周大千回过头,怒目瞪向华老爷子,似怒目金刚一般。
“老头!你就死心了吧!你那富贵是不会再回来了,你就等着你华家越来越穷吧!”
“你啊,死了也只配草席铺盖卷一卷,乱葬岗里扔一扔!”
华老爷子气得大喘气,眼瞅着就要憋过气去了。
玉溪镇的人惊疑不定,有人喊道,“周掌柜,你这话是何意?”
周大千朝人拱了拱手,“非是我为人女婿不孝,是他们华家做事太绝。”
说罢,他便将那风水敛财局的事平说了一趟,最后道。
“可怜我那妻子,还有我那落寒侄女儿,就这样年纪轻轻,人生生的没了。”
一时间,大家伙哗然了。
众人有心想不信,但是瞧着华东元失魂落魄不争不辩的模样,还有华老爷子气急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华家的闺女儿,那是用来纳煞的,疼爱,一开始就是假的!
“掠运?”有人反应过来了,“他华家掠的是谁的运?娘哦,该不会是咱们大家伙儿的吧。”
“肯定是,咱们家离他们这么近,掠的就是咱们玉溪镇的,难怪咱们这么穷,天呐,他那两万两里有咱们家的三五两啊!”
顾昭看着周围的人越说越激动,这华家是犯了群愤了。
就连赵刀,他听完这一切后,附在华东元身上的手也收了回来。
赵刀的目光怀疑的在华东元脸上盯着,突然说了一句。
“你华府这是贼偷子啊!”
华东元的面皮跳了跳。
“没错,贼偷子!”
“赶出去,把他们赶出去!”
群愤四起,大家伙儿摘了臭鞋子去打华家人,顾昭一行人护着华落寒往后退。
周大千快活极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尤其是靴子,沾了华东元那老货的面皮,真晦气!
瞧见顾昭等人,他抬脚走了过来。
“走吧,没啥好瞧的。”
临行前,周大千不忘朝里头喊了一声。
“大家伙儿回头到我那茶楼里喝喝茶,消消气,我周大千今儿快活,不收费!”
......
回去的路上,周大千的脚步都轻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华落寒,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别想太多,那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的,早晚有这一遭的报应。”
华落寒摇头,“我没事,这样也好,我和他们不亏不欠,以后都是两家人了。”
周大千:“好孩子。”
周旦插嘴,“掌柜的,你今儿是这个!”他竖了个大拇指,“威风极了!”
周大千昂首,“那是自然!”
周旦:“啧,就是衣裳不好看,衬得你面黑体壮。”
“你这憨娃懂什么!”周大千瞪眼,“这衣服多喜庆啊!今日这欢喜的日子就得穿这一身。”
周旦缩头。
旁边,顾昭和赵家佑都乐得哈哈笑。
......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打六马街走过,在经过一处屋舍时,里头有嘭的一声动静。
顾昭侧头朝院子看去。
赵家佑:“怎么了?”
顾昭:“好像有东西掉地上的声音。”
赵家佑侧耳听了听,“没有吧,嗐,别管了,家里有点动静不是寻常得很,要是没有动静,那才叫可怕呢。”
如今他也颇有忌讳,说话时多过过脑,寻常是轻易不说死,也不说鬼了。
赵家佑:“这是李崔旻李大哥的宅子,他家婆娘胡氏都在家,应该是在忙家里的活吧。”
顾昭想了想,倒也有道理。
前头周大千回头招呼顾昭,道。
“顾小友,我那新进了一些今年的碧螺春,走,到我那儿拿一些,回头给顾老爷子尝尝。”
顾昭跟上:“哎,多谢掌柜了。”
......
外头一行人走了,屋里,胡青珊和胡道夏被缚了手脚,眼带惊恐和绝望的看着面前的人。
胡道夏:“呜呜,呜呜。”
饶命,陈大哥饶命。
被胡道夏喊做陈大哥的,他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矮瘦个子男人。
此时,他正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一把尖刀。
刀子十分的锋利,因为转动,刀芒时不时的闪过彼此眼睛。
胡青珊和胡道夏两人心提得紧紧的,再又一次刀芒晃眼时,两人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嗤。”陈牧河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怎么,你们会怕啊。”他拿刀子碰了碰胡道夏的脸蛋。
胡道夏几乎是不敢呼吸了,眼睛惊恐的看着贴着脸的刀子,唯恐眼前这位陈大哥一个手滑,结果就破了自己的相。
陈牧河自言自语:“也是,你们燕门嘛,平日里就是靠脸吃饭,这破了相,饭碗等于被砸了。”
他将刀松开,“砸人饭碗,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不妥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