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花也对卫蒙颇有好感。
也许姻缘一事,真的是上天注定的。
有些人一眼瞧上了,莫名的就是合眼缘,总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顾秋花哽咽:“阿爹阿娘,我发誓,那时我瞧蒙哥顺眼,但我再不知廉耻也知道聘者妻,奔者妾这话,千怪万怪,都怪我煮的鱼汤太香,馋着小狸了。”
顾昭、老杜氏、顾春来:......
“荒唐,荒唐......”顾春来老花的眼睛都直了。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他家大闺女儿私奔,居然是一只猫惹的祸!
……
卫蒙虽然对顾秋花上了心,但他也知礼,他想着自己无父无母,甚至无一处屋舍,只有一只老驴和一只小猫,黯然失神的同时,什么也不敢表露了。
只是情之一字,哪里又有谁能控制。
卫蒙不再到处贩货,他时常往来在靖州城和玉溪镇之间,对于顾秋花,他也只是低着头暗暗红着耳朵,给她的货物饶了饶一些铜板,顾秋花买东西时,再给她多一些添头。
如此一来,顾秋花更爱去他那儿买东西了,毕竟便宜又优惠嘛!
一来二去,她瞧见货筐里的小狸。
卫蒙养了小狸三年,小狸还是瘦瘦模样,他注意到顾秋花的视线,有些羞赧的挠了挠头。
“它挑嘴得很,又跟着我走街窜巷的,一直养不肥。”
“哦?”顾秋花被小狸在箩筐里探头的模样可爱到了,热情道。
“我家里烧了鱼,是我阿娘在樟铃溪里捕的,肉又鲜又嫩,汤汁拌饭最好了,我去给你拿点儿啊。”
说完,顾秋花不待拒绝便回了灶间,将新鲜做好的鱼汤鱼肉拌了饭,端出来喂了小狸猫。
猫儿一开始有些蔫蔫不爱搭理人,吃了后一直冲顾秋花喵喵叫,还会绕着人转来转去,可把顾秋花稀罕坏了。
旁边偷觑的卫蒙耳朵都瞧红了。
......
长宁街西街,顾家堂屋。
顾秋花垂头,“……蒙哥和我都被小狸迷惑了,我忘了爹娘和蒙哥走了,蒙哥也只记得在路边捡的我,我们就一起离开了玉溪镇。”
“后来,我们在祁北郡城落脚,蒙哥这些年攒了些银子,我灶上功夫不错,我们就在码头附近开了一家小饭馆,倒也置办了一番家业。”
顾昭怎么也没想到,她大姑妈居然是因为这样私奔了。
一日之间,这玉溪镇的两大谜团都向她揭开,顾昭的脑袋瓜有些受不住了。
居然是一碗鱼汤惹的祸?
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旁边的顾春来和老杜氏也受不住了。
顾春来一直喃喃着荒唐,老杜氏也没差多少,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最后只打了一下顾秋花,哭道。
“咱们老话都说了,这野猫儿养不得,你怎么还给它喂饭了呢,你瞧这不就出祸端了嘛!
“我,我,哎哟喂,真是痛煞我也!”
说完,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昭连忙将她搀扶到椅子上坐好。
老杜氏抓着顾昭的手,恨声道,“昭啊,这是只恶妖,回头你要是瞧到它了,一定狠狠的修理一顿。”
“奶奶我会的。”顾昭忙不迭的应下。
不过,这妖和人的思想自然不一样,也许在小狸眼中,顾秋花离开顾家才是正确的。
毕竟顾秋花长大了,在猫的眼里,成年了自然得离开父母独自生活,尤其猫儿生性热爱自由,碰到合情合意的对象,更是会为爱离家出走。
它定然是瞧出了顾秋花和卫蒙之间彼此有有情义。
当然,那碗好吃的鱼汤也很重要!
顾昭探头瞧了瞧灶间,那儿搁了一尾鲜活乱蹦的大鱼。
大姑妈烧鱼真这般好吃?真想尝一尝。
想到元伯大哥的船舱里还有数尾的鱼儿,顾昭放心了,不急不急,总有机会吃到的。
那厢,顾秋花听到老杜氏的话,情绪复杂的摇了摇头。
“不会了,不会再碰到小狸了。”
顾昭几人抬头朝她看去,只听她叹了口气,声音沉沉。
“小狸它,它应该已经没了。”
......
顾秋花和卫蒙去了祁北郡城后,第二年便怀了卫平彦,卫平彦出生时候,家里忙碌着小饭馆的生意,陪着他的多数是小狸。
顾秋花神情复杂,“平彦他第一句话会喊的是小叔叔,那时我们还诧异,他为什么喊的是小叔叔,店里客人多,我们便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蕐是哪个客人逗他喊的。”
“后来,平彦大了一些,我才知道他一直喊的是小狸叔叔。”
因为这,顾秋花留心上了。
她发现小狸会在屋檐上晒月亮,张嘴似在吞吐她瞧不到的炁息,它还会撕咬家里的蜡烛,后来,她给小狸洗澡的时候,发现小狸的尾巴分翘了。
顾秋花面容复杂:“猫儿生两尾,坊间里有云,这是猫儿修行有成,化妖了。”
顾昭听着面容认真起来。
猫有九命,亦有九尾,每一只猫都有九尾猫的血脉,只是年代久远,血脉稀薄,并不是每一只猫儿都能觉醒九尾的血脉。
小狸尾巴分两翘,自然是觉醒了九尾猫的血脉,修行有成了。
顾秋花一介凡人,发现这事后难免心生忐忑,她就有些怕小狸。
小狸好似知道似的,那段日子,它一直在外头疯玩,就只有卫平彦能找到它,一人一猫十分的亲昵。
顾秋花坦然的承认,“平彦的成长,我和他爹忙着讨生活,还不及小狸陪他来得多。”
“小狸少在家里了,它对我的影响自然少了一些,模模糊糊里,我想起一些家里的事,那段日子我的心里又慌又急,脾气也特别的大……”
“……”
“平彦打小聪慧,我便和蒙哥将他送去学堂读书,他也争气,学堂里的先生都说他有资质,聪慧,以后是个好苗子。”
顾秋花想起那时听到的话,心里百感交集,她和卫蒙都是普通人,她灶上功夫好一些,卫蒙常年贩货,也就脑袋比旁人机灵一点。
但他们家的平彦是真的聪慧。
那时,卫蒙都说他们老卫家估计是祖坟冒青烟了。
瞧着卫平彦的天资好,学堂里的先生难免多看顾一些,时不时的给他开些小灶,也许就是这样,就惹来了小人的坏心眼。
顾秋花叹了口气,“平彦性子软和,受了欺负也没有和我们说,那些小子瞧着平彦性子软,手段是更加的变本加厉。”
“两年前,他们将平彦推下河,蒙哥瞧到了急急忙忙下河,那时天冷,平彦和蒙哥上来时,两人都不行了。”
顾昭听了心里难受,她朝顾秋花看去。
她大姑妈说这话时面容平静,就像是在说旁人的故事,里头好似不见半分悲伤。
但顾昭能够感受到,在那平静的江波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波涛汹涌,万般的意未平。
顾秋花微微的仰了仰头,让眼泪倒流。
也许,她那时已经将这辈子的泪都流尽了。
顾秋花木然道:“是小狸,是小狸救了他们。”
“它咬下自己的尾巴塞在蒙哥和平彦的嘴巴里,后来平彦有了呼吸,可是蒙哥却没有。”
......
那一日,顾秋花只觉得天都塌了,两人被送回来的时候,身子还是软的,只是白得厉害,她的耳蜗里都是轰鸣声,站都站不住了。
这等横死的,还是一家两口横死,大家伙儿也是多有避讳,将人送回来后,街坊邻居瞧了几眼顾秋花,叹了叹气便走了。
顾秋花只觉得自己七魂去了两魄。
“喵喵,喵喵。”
花脸的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它绕着卫蒙和卫平彦叫个不停,叫声凄厉尖锐。
待顾秋花回过神来的时候,花脸小猫已经咬下自己的尾巴喂到卫蒙和卫平彦的嘴边。
......
第32章 (捉虫)
尾巴咬下的那一瞬间,小狸鲜血直冒,伤口血淋淋的,原先抖擞的精神也一下蔫了几分。
花斑样的尾巴接触到卫平彦和卫蒙的唇边时,倏忽的化作一道莹光钻了进去。
顾秋花难以形容那时的心情。
那一刻,她不再忌惮害怕小狸,她对以往提防排斥小狸的自己又悔又恨。
如果求神不成,那她便求魔,只要卫蒙和卫平彦能够醒来,她下半辈子就是供奉一尊魔神又何妨?
坊间有云,猫妖的尾巴就是它的修行,是它的命,小狸第三根尾巴还未长成,可它却舍得咬下两尾,一舍就是两条命。
它是猫怎样,是妖又怎样?!
人害了她的相公和儿子,而妖却能舍命相救。
顾秋花百感交集,心里浮起期盼。
莹光入了卫平彦的身子,不消片刻,他呕出一大滩的黑水,胸膛也渐渐有了起伏,顾秋花欣喜若狂。
然而卫蒙却没那么好运,他唇边的莹光逸散了一大半,好半晌也不见他有动静。
小狸不死心,它绕着卫蒙的身子一直打转,焦急又愤怒,甚至伸出爪子,用力且毫不留情的挠了卫蒙的脸。
血一下便沁了出呓桦来。
顾秋花惊惶,下意识的喊道,“小狸!”
“喵!”小狸倏忽回头,凄厉的猫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只听嘭的一声,屋子大门倒地。
顾秋花心惊不已。
那是怎样的一双兽瞳,里头除了潋滟的水光,还有浓烈的怨和恨,还不待她反应,只剩半截尾巴的猫儿似一道闪电一般,身影两下交错,眨眼便不见踪迹了。
……
长宁街,顾家。
顾秋花失落:“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小狸了。”
“它只剩半截尾巴,应该是活不成了,它舍了命也没有救回蒙哥……”
“我将蒙哥葬在祁北郡城城外的长南山上,那儿一眼便能望见祁北郡城的南门,我们的家就在那个方向,他要是想家了,一眼便能瞧见。”
听到这,顾昭、老杜氏和顾春来都沉默了。
顾春来意兴阑珊的将剩下的烟丝都磕在桌上,没有心思抽大旱烟了。
“遭罪了遭罪了。”老杜氏偷偷的抹了下眼泪,又伸手去摸卫平彦,不住的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
显然,老杜氏也在后怕着。
“姥姥,我没事的。”卫平彦露出一抹有些憨的笑容。
顾秋花瞧了,又是一叹。
老杜氏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抓着卫平彦的手一顿,目光朝顾秋花看去。
“花囡啊,这......”
如果顾秋花不说卫平彦小时候聪慧,她也不会想太多,顶多是觉得娃儿不够聪明的样子。
但这样不够聪慧的孩子她也见过许多,就是性子憨了一点,半点不耽误以后娶妻生子做阿公。
“平彦他......”
顾秋花点头,“是,他醒来后一开始有些迷糊,慢慢的好了一些,但是确实是不如以前聪慧了。”
“嗐,捡回一条命我就念佛了,哪里敢奢求太多。”顾秋花倒也看得开,“就像阿娘说的那样,有些孩子他就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平彦他大抵就是这样。”
她顿了顿,继续道。
“太聪慧了也不好,咱们老话不也说了,慧极必伤,过犹不及,平彦这样正正好,他啊,也就是稚气天真一些罢了,该懂事的地方也都懂。”
顾秋花早就收拾好了心情,以前的种种,就当做是梦一场吧。
不能考学就不能考学,孩子还在她身边,就胜过世间一切的功名利禄了。
老杜氏分外不甘心,“那些个挨千刀的瘪犊子,囡啊,你报官了没,官府抓他们下大牢了没!”
“报了报了,你别急,官府也判刑了。”
顾秋花连忙安慰老杜氏。
顾昭瞧着顾秋花虽然说着安慰的话,眼里的落寞却不少,显然官府判的刑罚差强人意。
她稍稍想了想,便也知道是为何了。
大兴王朝的律例向来有矜老恤幼的传统。
顾昭瞥了一眼卫平彦。
既然是表兄学堂里的同窗,定然年纪同他差不多。
两年前表兄才十一岁,动手之人行事如此冲动鲁莽,说不得那些同窗比表兄还年幼,如此一来,官府的量刑必定不重。
再说了,最后表兄没出事,出事的是救人的姑爹,他们那些害人精又成了间接缘由。
顾昭咬了咬牙,思忖道。
说不得还会判个以银赎刑!
如果是这般,那才真的是怄死了。
因着老杜氏,顾昭这些念头在心里转了转,什么话也没说。
说了也不过是徒惹伤心悲愤罢了。
……
听到报官了,老杜氏放宽了心,“那就好,那就好。”
平头百姓就是这样,他们所求不多,给了安稳的生活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