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3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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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把夺了过去,对着孙志耀就扫去,一边撵一边大骂。
  “我让你高兴!”

  “我让你开心!”
  “是不是给我的茶楼捣鬼了?瞧我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在心里偷偷高兴了是不是?”
  “让你高兴!高兴得脸都忘记洗了,你就继续高兴吧,老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关茶楼!呸!”
  顾昭:.......
  她瞧着两人且打且骂,从黄泥屋闹到院子里。
  鸡飞狗跳。
  一地狼藉。
  顾昭朝周旦看去,“蛋哥。”
  周旦还懵着:“啊?””
  顾昭:“我刚才说错了,不是扫帚不需要,是你不需要罢了。”
  周旦心有戚戚。
  确实!
  一个大伯的威力,已经顶得上十个八个他了。
  ......
  顾昭走到松木桌旁,目光盯着桌上的那方惊堂木。
  这是一方黑檀木制成的醒木,木制细腻,黑褐相间,最为特别的地方要数它侧身处。
  只见上头雕刻一尾蝴蝶,金纹黑身,两翼似上等的薄纱,好似翩翩一振,便有迷离的旖旎铺面而来。
  周旦也瞧着惊堂木,他多看了两眼,指着上头的蝶纹,惊讶道。
  “它,它就像是活着的一样。””
  顾昭点头:“因为它就是梦魇啊。”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
  魇魔虽然是一缕魇炁,依托缠绕外物时,尤爱以蝴蝶的形象出现。
  周旦仔细的想了想自己做过的梦,恍然道。
  “难怪在梦里的时候,我就瞧见了许多的蝴蝶。”
  “唔,也不是蝴蝶啦,就是每一个娘子都尤为喜欢佩带有蝴蝶的东西……像六娘的蝴蝶簪子,大娘团扇的小猫扑蝶,就连二娘子,她腰间的香包也是蝴蝶样式的。”
  “对了对了,还有四娘子,虽然她周身没有佩戴什么蝴蝶饰品,但那身紫衣行进间缥缈轻盈,现在想想,可不就是蝴蝶的大翅膀嘛!”
  周旦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顾昭静静的看周旦。
  周旦结巴:“怎,怎么了?”
  顾昭忍不住了:“蛋哥,看来你是真的很喜爱那六位娘子嘛。”
  每一个都观察得这般认真。
  “还,还好啦。”周旦憨笑,他怕顾昭又将那几只毛蜘蛛塞给他,连忙道,“我这是习惯成自然,你也知道,我是小二哥嘛!”
  “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
  顾昭回过头,目光又落在那方惊堂木上。
  在她眼中,这方惊堂木上,那尾蝶时不时的振翅,有迷离的黑雾被扇出。
  顾昭庆幸这梦魇确实如她想的那样,并不强大,它更像是蹒跚起步的孩童。
  一旦它真的强大了,蝴蝶只需要轻轻振翅,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它拖到梦境里。
  “在梦里,它能窥探人心,编织着人们最想要的那一幕,让你沉浸其中,即便知道是假的也不愿意醒来。”
  沉沦于梦,和黑夜抵死相拥缠绵。
  “最后会怎么样?”周旦稍微往顾昭身后躲了躲。
  顾昭沉默了下。
  待七情六欲被吃光,自然只剩一具痴傻的皮囊,而编织了美梦的梦魇就像它翩然而至时一般,羽翅一振,翩跹离开。
  “死了还好,最怕就是生不如死。”
  ......
  说完这话,顾昭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朝惊堂木丢去。
  周旦瞪大了眼睛。
  只见本该是轻飘飘的帕子,倏忽的朝惊堂木疾驰笼罩而去。
  黑檀木簌簌震动,和松木相触发出急急的砰砰声。
  那厢,被周大千追撵的孙志耀瞧见这一幕,目眦欲裂。
  “不!”
  “我的梦蝶!”
  然而已经晚了。
  顾昭以心为令,炁为旗,炁随心动,目光沉沉的直视黑檀木。
  她打了个手诀,那方帕子倏忽的化作一片莹白光亮罩下,黑檀木中漾起似烟的黑雾,黑雾凝聚成一只翩跹的大蝴蝶。
  它羽翅轻轻一振,迷离的黑烟似箭矢一般朝众人钻去。
  “收!”顾昭低喝!
  随着这一声低喝,莹光光彩大盛,那一刻,帕子蕴含的力量,如山岳巍峨,江河奔腾。
  刚劲的风从一白一黑相碰之处激烈的涌来,周旦忍不住拿手去挡脸。
  他从衣袖缝隙处偷看顾昭。
  只见他绷着张脸,风将他的长发吹乱,清亮的眼眸一瞬不动的直视气劲涌来。
  举手投足间尽显高人的风范,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猛虎驱于后而不惊。
  周旦心神激荡:乖乖额滴娘哦,他这是傍上胖腿喽!
  ......
  须臾,众人只觉得耳旁有一声尖利啸声呼啸而过,不甘又怨恨。
  再一看,黑雾形成的蝴蝶已经被帕子笼罩包裹,似天罗地网一般。
  顾昭:“好了。”
  她的手往前一扫,帕子倏忽一下蹿到手心,连同梦魇那声不甘的啸声一并掐下。
  ……
  院子里。
  周大千举着扫帚愣住了,“这就好了?”
  周旦放下衣袖,目光崇拜的看向顾昭。
  “哥,顾哥,以后我就是你的旦弟!”
  顾昭:......呃,蛋弟?
  她连忙笑着推辞,“蛋哥不必如此,小弟惶恐。”
  周旦:“不不不,还是你当哥哥,你当哥哥比较妥帖。”
  两人正在那儿兄友弟恭,那厢,被周大千追撵的孙志耀傻眼了,他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屋,一把抓起桌上黑檀木的惊堂木,喃喃自语。
  “没了......蝴蝶没了。”
  他失魂落魄的从桌子旁滑了下来,跌坐在地。
  顾昭几人看他这般神情,又有什么不知。
  对于听雨楼的梦魇一事,孙志耀定然知情,甚至是他一手操办的。
  周大千扔了扫帚,抬脚走了进来。
  他将风吹散的手稿捡了起来,细细看了看,越看越是心惊。
  孙志耀的水平他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他能写出的好文采。
  周大千将手稿卷了卷,怒气冲冲的朝孙志耀拍去。
  “就是为了这个吧!”
  “你给那什么梦魇提供梦境,它让你文采斐然?你他娘的,为了这玩意儿,你这是连人都不做了!”
  “还给我!”孙志耀瞧着周大千手中的文稿,猛地扑过去夺了起来。
  周大千一个吃痛,顿时手松了,淡黄的毛边纸洋洋洒洒飘落半空中。
  “我的,我的......”孙志耀趴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抖着手将这些纸张捡起来。
  倏忽的,他朝周大千咆哮道。
  “你懂什么!你这么个粗人懂什么!这是废纸吗?这是锦绣文章!”
  “你连喝茶都是假模假样喝贵的,你知道什么是品茗吗?别以为穿了一身绫罗衣,开了一家茶楼,你就不是当初葫芦村宰猪的屠夫!”
  周大千也生气,跟着嚷嚷起来。
  “是是,我是不懂,起码我知道做个人!”
  “呸!王八羔子的老东西!”
  孙志耀还在那里哭自己的锦绣前程就这样被毁了,突然的,他的目光落在顾昭身上,连滚带爬的爬了过去,扒着顾昭的鞋子,哭得涕泪四流。
  “小道长,小道长,伯伯求你了,把梦蝶还给我吧,还给我吧,我不能没有它啊。”
  没了它,他还怎么写锦绣文章?怎么去搏那一身官衣?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本该唾手可及的前程啊!
  ……
  顾昭看着他哭,待他声音小一些后,这才为难的开口道。
  “没了,你刚才也看见了。”
  孙志耀不相信,连连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肯定在你那帕子里。”他急急道,“就像是话本子里说的那样,收了妖精,高人要关它一段时间,然后以道家和佛法感念它,超度它。”
  “怎能枉造杀孽?!”
  顾昭:“呃......是这样吗?”
  她是野路子出家,她也不懂哇!
  她只知道暂草要除根啊。
  顾昭面容惭愧的将帕子掏了出来,抖了抖,摊手道。
  “真的没了。”
  八郎和她说过,梦魇一魔善窥人心,诡计多端,她怕夜长梦多,刚才就将它团吧团吧化炁了。
  孙志耀不相信,眼睛瞪着顾昭的帕子。
  顾昭:“你要是想要……就给你吧。”
  她将帕子塞了过去,反正她家里还有。
  孙志耀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帕子是素帕子,上头什么也没有,别说蝴蝶了,连蝴蝶的须须也没有。
  孙志耀死心了。
  周大千瞧他这样,真是又可怜又可恨,半晌,他恨恨的骂上一句,“活该!”
  孙志耀抬头,“你知道个什么!”
  “像你这样靠娘子嫁妆发家的人,你知道个什么!”
  他转而又转向顾昭,指着周大千疯笑,“道长,你别被他现在这般人模人样的样子骗了,他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昭朝周大千看去。
  周旦气得要死,捡了地上的扫帚就要冲过去扫他。
  周大千伸手拦住,“说,让他说!”
  “今儿我还真想要听听了,我周大千到底是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我!”
  孙志耀:“呸!假仁假义!”
  他挪着脚站起来,拖过旁边的板凳坐了下来。
  “我们俩同是葫芦村的,打小虽然不在一处玩耍,但也算是熟识,你说对不对。”
  周大千点头,“是,你是孙家地主家的小儿,打小就聪明,家里供着你读书,穿的是书生袍子,头戴纶巾,赏玩的是笔墨纸砚,而我是屠夫家的孩子,镇日里就在田埂瞎跑,抓抓蚯蚓,玩玩泥巴,和小伙伴扮一扮富豪人家。”
  “咱们俩一个天一个地,确实只能算是熟识。”
  孙志耀苦笑了下,是啊,曾经他也能算是天啊。
  而如今,却是连地里的泥巴都不及。
  四十有二了,一事无成,婆娘也没有讨,在往年乡亲的屠夫小子手下耍耍嘴皮,说说书,混口饭吃罢了。
  志耀,志耀,志在光宗耀祖,他没有做到,他活成了一个笑话……
  孙志耀眼里有泪花,一时间厌恨可怜自己极了。
  ……
  孙志耀咬牙:“那么,你敢在道长面前说,你我之间没有夺妻之恨吗?”
  这话一出,顾昭和周旦嘴巴都张大了。
  哦……夺妻之恨啊……
  人生四大恨事,亡国之奴,灭门之仇,夺妻之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硬生生的挤在第三位呢!
  两人齐刷刷的拿眼睛瞅周大千。
  周大千气急败坏,“你瞎说什么!臻娘和你没关系!”
  孙志耀不服:“怎么就没关系了?明明当初华家来葫芦村说亲,寻的就是我,结果硬生生被你截胡了。”
  顾昭和周旦互相看了一眼。
  就这啊,就说亲啊。
  两人一齐泄了劲儿。
  周大千满肚子怒火,“是,我承认华家当初瞧上的是你孙家,但你这人虽然是读书人,品性却不行。”
  “那日是你瞧着臻娘体胖,上门嘲讽了一通,两家的亲事这才没成的。”
  周大千想起臻娘那时受的委屈,心里还有些愤懑。
  孙志耀年纪轻轻时,读书便极好,学里的先生都说他以后举业会有出息。
  华家对女儿珍重,相看的都是富贵有出息的人家,甚至还放言了,说是到时会有一笔颇为丰厚的陪嫁。
  一个有财,一个有才,其实华孙两家,相互间彼此都是满意的。
  不想孙志耀瞧了华臻臻,却死活闹着不娶,嚷嚷着华臻臻是死肥猪。
  后来,因着孙志耀的抗拒,两家的婚事自然是泡汤了。
  华臻臻被孙志耀这般羞辱,郁气之下跑在河边扔石头,一不小心扔到了河里捉鱼的周大千身上,两人的缘分这才牵了起来。
  周大千说完前后缘由,忍着怒气,开口道。
  “臻娘已经过身,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别攀扯她!”
  顾昭瞧他身侧捏紧的拳头,显然对自己已逝的夫人情谊深重。
  孙志耀嘴硬:“要不是你插了进来,我们还退不了亲,那时我爹回来压着我了,我们本来要去寻华家说和说和,要不是有你,我和华臻臻的前缘还能续上。”
  周大千气得脸都紫了,“荒谬!”
  周旦嘀咕道,“孙伯,你好不要脸哦,咱们老话都说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好汉不夸旧时功,你嘞,这时候再说这事,真是死皮赖脸,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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