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阿翁仁义啊。”
“是是,这也是上天看不过眼,樟铃溪的水神都不收您,特意派了龟爷爷来救您了。”
大家纷纷开口,发表自己的想法。
谢振侠:“呵呵,是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以后啊,后福一定满满的。”
……
周围时不时还有喁喁声音传来,顾昭在谢振侠说到水娘时,眉头便蹙上了。
水娘?
酒好喝,菜好吃?
该不会是……豆腐娘姚水娘的豆腐干好下酒吧。
顾昭:......
她也不敢多问,就怕这么一问,就让旁人想到了姚水娘,回头寻她的麻烦。
……
那厢,谢郁子从屋里头走出来,臭着脸将人赶了一通。
“我阿爷还病着呢,不说了不说了,你们快些家去,他还得休息呢。”
谢振侠乐乐呵呵,他揽过谢郁子,冲各位街坊邻居笑道,“这是老汉的小孙孙,他啊,最是关心我了,好了,老汉该回屋歇着了,不然我这乖孙子啊,这嘴巴得噘得挂油瓶喽!”
谢郁子:“阿爷!”
“那阿翁您休息,我们也回去做事了。”
见主家派小孩出来赶人了,大家伙儿也不是没有眼色,纷纷和谢振侠告别。
谢郁子瞧见顾昭时愣了愣,显然是认出了她是昨晚的更夫。
顾昭冲他点了点头,拉着还想听故事的赵家佑走了。
......
六马街上。
顾昭将赵家佑送到赵家,赵刀身体不适,顾昭和他简单的说了两句话,便也就不再打扰。
赵家院门口,顾昭停住脚步,倏忽的朝赵家佑开口道。
“家佑哥,上次你在码头上碰到的那人,就是拿青瓷碗的大哥,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顿了顿,问出了从方才就一直在想的话。
“他大概多大年纪,是三四十岁的汉子吗?”
赵家佑:“怎么可能!”
“顾小昭你傻瓜啦,我都说了是大哥,那怎么可能会是三四十岁的?”
“三四十岁的汉子,这么老,咱们起码得叫大叔,哦,不对,是大伯!”
顾昭:“……哦,你也认为得叫大伯啊。”
赵家佑点头,“自然,那人约莫十七八岁,也就比我大四五岁模样,当然得叫大哥了。”
顾昭恍然,原来一直都是她想当然了。
当初赵家佑唤那人大哥,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什么江湖气,而是那人就是十七八岁年纪,他就得叫大哥!
顾昭的后背沁出一丝凉意。
那这林中吉,他是变小了吗?
……是因为那坨大肥肉吗?
......
夜里,顾昭在打更时候,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金凤仙提着红眼小鼠灯,偷偷瞧了顾昭一眼,随即停住了脚步。
顾昭走出几步远,这才发现身边没人了。
“凤仙?金凤仙?”
“我在这呢。”金凤仙站在顾昭背后,朝他喊话,她有些不痛快的哼了哼气,“小昭哥哥,你今晚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她提着灯笼转了转,让顾昭瞧她一身的新衣,“你都没注意到吧,我换了新衣裳,好看吗?”
顾昭失笑,“瞧见了瞧见了,刚才一见面我就瞧见了,特别好看。”
金凤仙:“哼!敷衍!”
好看也不见他多看!
顾昭好笑,“真的看见了,夸人我也是真心的。”
她这话半点不虚。
不过是一日时间,从竹子里走出的金凤仙模样大变,她还是那个她,还是那样的五官,只是周身的气息大变。
只见她穿一身青翠的翠烟裳,原先有些枯黄细软的头发此时顺滑乌黑,好似还长高了一些。
翠玉似的发带缀着满头乌发,行进间自有一番轻灵之意。
唯一不变的,是她手中提着的那盏小鼠灯。
……
金凤仙满意了,她探头瞧了瞧,好奇道,“家佑哥呢,怎么去这么久?”
顾昭:“别管他,叫他别来偏要来,来了见你又害怕,就会瞎逞强!”
这一路也不知道去了几趟嘘嘘了,肾虚都没他虚!
金凤仙:“嘿嘿,眼下我是妖了,这样他也怕啊。”
顾昭点头。
对于赵家佑来说,是妖是鬼倒是没啥区别,他看过的坊间话本,妖鬼都一样会吃人掏心。
他怕得很!
……
金凤仙:“小昭哥哥,你今儿好像有心事,你和凤仙说说呗,凤仙绝对不告诉别人。”
顾昭想了想,便将林中吉的事情说了说。
“这般看来,敲了老艄公闷棍的人就是林中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年轻的,难道是吃了那团怪肉?”
金凤仙:“啊,就这事啊,这事我知道啊。”
顾昭诧异,“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金凤仙撇了撇嘴,“他就是在竹林里杀了他家大黑狗的。”
“他没吃那团怪肉,只吃了大黑狗,大黑狗肚子里化了一些怪肉,他觉得可惜,就把大黑狗吃了。”
“吃完后,他就晕过去了。”
“然后,我瞧见那肉团突然冒出许许多多的黑丝,它和林中吉肚子里的黑丝相互缠绕……约莫过了一刻钟,他就被黑丝整个包裹住了。”
“唔,就像是我以前养过的蚕儿吐丝结茧一样。”
金凤仙目露嫌弃,“那东西可臭了。”
她想了想,继续道,“比以前的我还要臭!”
“后来,黑丝就像是就这样一点点的收了起来,在这里。”金凤仙指着眉心的位置,“全都收到这里了,只有一部分还在肉团子里。”
“他原先是个大伯,出来后却年轻面嫩了许多,他自己刚开始都害怕了呢,在樟铃溪的水边看了好久,然后又哈哈大笑,嘴里一直喊着富贵富贵,撒丫子就跑了。”
金凤仙:“凤仙最怕这样的人了,就没有再跟过去看了。”
“啊,是这样啊。”顾昭意外了。
原来,金凤仙居然瞧见了林中吉吃大黑,变年轻的这一幕。
……
金凤仙拉了拉顾昭的衣袖,眼里流露出担心。
“小昭哥哥,你别去找那人了,他......”金凤仙顿了顿,面容难得的严肃。
“那东西给我的感觉特别不好,那人被那东西缠上了黑丝,他会越来越不像他,也越来越不像人。”
顾昭想了想,“是傀儡吗?”
“就像咱们在坊市里看过的皮影戏法?”
那团怪肉是唱戏的人,而林中吉就是它推在影布上的影人?
一举一动,他以为是凭着本心,却不想那心早已经被黑丝一点点的缠食吞噬……到最后,那林中吉到底是林中吉,还是那团怪肉?
而那团怪肉,它又可以造出几个林中吉?
顾昭细思恐极。
……
金凤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小昭哥哥不许去,万一你也被这黑丝缠上了......”金凤仙想到这,将顾昭的衣袖抓得更牢了。
“不许去!”
顾昭的目光看向前方,那儿正好是一条巷子,周围的烛火已经熄了。
今夜云层密厚,不见星光也不见月光,巷子似是瞧不见黑暗尽头的巨兽之口。
顾昭叹了一口气。
此刻,她便是想找这林中吉,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
……
赵家佑小解回来,瞧着这一人一鬼,哦不,一人一妖亲密模样,看向顾昭的神情愈发钦佩了。
真是瞧不出来,这顾小昭居然是个猛人啊!
他赵家佑白长这么个大块头,不如他多矣!
……
顾昭回神,视线瞥过赵家佑,喊道。
“愣着干嘛,过来啊,就等你一个了,走吧,咱们得去下一条街了。”
路上,顾昭埋怨赵家佑事多。
“叫你别喝这么多水,你偏喝,瞧你,这都跑了几趟茅厕了?”
金凤仙提着小鼠灯一晃一晃,听到顾昭数落赵家佑,神情格外的欢快。
赵家佑:......
他那是喝水喝多的吗?不是!
他分明是怕的!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个月时间就过去了。
气候一点点回暖,河堤处随处可见抽芽的柳枝。
祈北郡城,城西,五象街道。
姑娘们爱俏,虽然此时天还冻着,郡城的姑娘和新妇早就换上了薄薄的春裳,手中团一把团扇,言笑间轻掩口鼻,行进嬉闹间自然是香风袅袅。
五象街道临近码头,这一片热闹是热闹,但更多的是平民居住,最多的便是码头上卖一把力气的力工。
临近晌午,街道两边的店肆不断有香气冒出。
“好饿好饿……”林中吉嗅了嗅鼻子,那是蒸馍馍的香气,中间夹着一些味重酱重的菜香。
“不是这个,不是要吃这个……血……血……”林中吉红着眼睛往前。
……
“娘,咱们不是要回舅舅家了吗?怎么今儿还要做生意啊。”
一个唇红齿白,约莫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郎甩了甩胳膊,微微噘嘴抱怨道。
在他脚边,是一桶的葱花蛋汤,蛋花没见多少,葱花倒是不要钱似的撒了一大把。
“明儿要回舅舅家了,今儿就不要干活了吗?啊!你这个懒货,给我动起来!”
被少年郎称为娘的妇人拿着个大锅铲,威胁的冲少年郎挥了挥。
少年郎立马住了嘴。
林中吉从他旁边走过,少年郎倏忽的皱眉。
妇人走了过来,“怎么了?”
少年郎:“娘,那人身上臭臭的。”
妇人瞧了一眼,流浪汉嘛,可不就是臭了,瞧那肮脏埋汰模样,难不成还是香的不成?
少年郎急了:“不是啊娘,他是那种怪怪的味道,哎,这要我怎么说呢!”发现自己说不清,他苦恼的皱起眉,唇白齿红,细眉明目,格外的漂亮。
妇人的手一顿,似乎是想起什么,倏忽的扭头就朝少年郎看去。
果然,说着流浪汉味道臭的同时,少年郎的唇畔突然冒出几根胡子,就像猫胡子一般。
妇人心中惊恐,左右瞧了瞧,万幸此时还早,店里没有客人。
她一把将少年郎拎到屋里丢了进去,恶声恶气道。
“算了算了,你也别忙活了,明儿跟我回玉溪镇,乖乖屋里呆着别乱跑。”
“好!保证不乱跑!”少年郎偷偷笑了笑,活脱脱一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儿样。
“顾秋花……秋花哎,一碗汤两个馍。”
“哎!来嘞!”顾秋花看了一眼关上门的屋子,心里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去了前堂。
作孽哦。
她好好的儿子,怎么化猫了?!
十多年未见,不知道阿爹阿娘,还有阿弟,他们怎么样了?
家里是不是添丁了?
……还有,这么多年没有音讯,阿爹阿娘……他们能不能原谅自己?
顾秋花吞下满腹的心事,在祈北郡城的五象街,忙碌开了这最后一日的生意。
......
第24章
隔日,顾秋花收拢好家什,屋里容易积灰的地方用粗布蒙上,临行前,她将前头大门落锁,拿出一张红纸,用米糊细细刷上粘贴。
东家有事,歇业一段时日,归期不定。
“唉,走吧。”顾秋花盯着红纸黑字瞧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屋舍。
心里长叹一声,挎着包裹转身要走。
“哎,秋花姐,你不做生意啦?这是要去哪里啊?”
隔壁店家卖炒粉的小媳妇看到门上的红纸,眼睛一亮,热情的围了过来。
顾秋花不着痕迹的将她的手拨下,客气的笑道。
“是啊,许多年没有回娘家了,我带平彦去他舅舅家走走,归期不定,许是月余时间就回来了。”
“哦,这样啊。”小媳妇听到只是回娘家走走,神情又有些失落,不过随即她又打起精神。
无妨无妨,这秋花姐多走一日,她家的生意便能多赚一日,不亏不亏!
唉,都怪秋花姐的手艺太好了,平平常常的东西由她来煮,就是比她们这些人做的好吃,有秋花姐在,她们店里的生意只能捡她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