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3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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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说,他的功夫最好。”
  顾昭几人对视了一眼,皆知,这是风雨欲来之势。
  ……
  钱伯明有时想,如果去的不是驿丞大人就好了,那样,他阿娘就不会走。
  ……不,他阿娘是死了啊。
  钱伯明忍不住拿眼睛瞅顾昭。
  顾昭瞧着他目光里头微弱的希冀,虽有不忍,还是道,“大钱哥,你这面相确实是父在母亡之相。”
  钱伯明的眼眸黯淡了下去。
  卓旭阳伸手拍了拍他,做无声的安慰。
  钱伯明继续往下说。
  汪驿丞走后月余,钱娘子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这真是又悲又喜,喜的是两人有了孩子,她前半生是泡在苦水里的,就是嫁人了,也总是如浮萍一般寻不到根,不踏实,直到有了身孕,这才心生安定。
  有了孩子,就是有家了啊。
  悲的是良人远行百里千里当了兵丁,前程未卜,生死未知。
  钱娘子就这样守在了汪家。
  银子越花越少,相公又不在家,她瞧着手中剩下的银子,心里不踏实,就又重新操持起了做糕点的活计。
  她身材高挑,是个容貌艳丽的美人,因为有了身孕,整个人的神情和气质又柔和了起来。
  因为要赶集卖糕点,不知不觉,村子里又有不好的传言传出来了。
  ……
  钱伯明恨声,“他们都说我阿娘做了暗门子,才没有!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我阿娘都在做糕点,天黑乎乎的就在灶房里忙活了。”
  “后来,我五岁那年的冬日,我就寻不到阿娘了,他们说我阿娘跟别的男人走了。”
  钱伯明指了指额头上的疤,继续道,“接下来你们也知道了,这疤就是听到这话,我追出去后,追摔了,头磕到石头上留下来的。”
  说到这,他沉默了下。
  “如今想想,我倒希望她真的是跟旁人走了。”虽然不在见面,起码还活得好好的,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钱伯明提了提精神,又道。
  “我娘不见半年后,驿丞大人回来了,他在兵营里头立了功劳,朝廷便赏他在故乡附近的仙安驿站里做了驿丞,他们都说我不是大人的孩子,大人很沉默,不过,他还是将我带在驿站里干活,还养大了我。”
  “我,我好想叫他一声爹啊,可是,可是……我不敢。”
  钱伯明说到这,垂下了脑袋,神情落寞,瞧过去有几分可怜。
  也是,他从小被村子里的人呸口水,被喊着野种崽,甚至连姓汪都不被汪家人允许,最后无奈的跟了他阿娘的姓。
  小孩子听多了,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
  汪驿丞愿意养他,那是他心善,但是再心善的人被人戴了绿帽子,再被喊一声阿爹,那简直是往心肝上戳刀再倒把盐巴啊。
  他钱伯明打小就会瞧眼色。
  有一次,他生病了,大人整夜没睡的在旁边照料他,他忍不住喊了一声爹,驿丞大人眼里复杂极了,又痛又恨又难受……
  他瞧了心里也难受得紧。
  从那以后,他就只喊一声大人。
  不是阿爹,不是叔叔伯伯,只是大人。
  ……
  听完钱伯明的话,顾昭几人也久久没有说话,卓旭阳拍了拍钱伯明的肩膀,叹了一声,道。
  “都说人这一辈子吃苦的数是有定量的,大钱你之前过得不如意,以后一定会顺顺遂遂的。”
  “真的吗?”钱伯明笑着挠了挠头,有几分憨,“那我就多谢卓哥吉言了。”
  旁边,钱炎柱也是恍然模样。
  “所以说,方才那汪仁鹏才会来闹事?他是怕汪驿丞把家产留给你啊。”
  “恩。”钱伯明点头。
  其实,他没说的是,他的户籍还跟着汪驿丞,虽然大家都叫他钱伯明,但他上次瞧到,在户籍上,他是叫做汪伯明的。
  驿丞大人……
  他是将他认作亲人的。
  ……
  钱炎柱忍不住将视线看向陈长史。
  “大人,你听出什么不妥没?”
  陈长史微微拧眉。
  顾昭不解,“为何他们说你不是汪驿丞的孩子?你娘不是说了吗?她是在汪驿丞走后月余发现的身孕,为什么都说你不是驿丞的孩子?”
  钱伯明垂头丧气:“我的生辰是腊月十五,驿丞大人走的时候,正好开春过完元宵节。”
  钱炎柱掰着指头数了数,“十一个月!”
  顾昭不解:“怀胎十一个月才生的妇人虽然少,不过,这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啊。”
  陈长史点头,“不错,顾小郎说的有理,卷宗上也有过这样的记载。”
  钱伯明结巴,“可,可是,我和汪驿丞生得一点都不像。”
  顾昭仔细的打量了下钱伯明的脸,又想了想方才见过的汪驿丞。
  老实说,这两人是不像,大钱哥长手长脚,虽然还是少年人模样,身形却颇为高挑,而且是浓眉大眼模样,瞧过去有些憨。
  那汪驿丞却是身材瘦小,年轻时应该是精悍模样,而且他长了凶狠的三角眉,眼神也凶。
  那来闹事的侄儿更像他。
  不过,这生得不像的父子哪里没有了?
  海了去了!
  顾昭摇头,“这不能当做依据,就不许你像你阿娘了?就算不是像阿娘,也可能是返祖,像你们祖上的人。”
  钱伯明激动,“我,我……”
  他能是驿丞大人的孩子吗?有可能吗?他不盼那些田地和银子,他,他就是想要驿丞大人做他阿爹,他喜欢他!
  陈长史没有出言反驳顾昭的话。
  顾昭紧着又问,“你阿娘以前说了,你不是驿丞大人的儿子吗?”
  “没有!”钱伯明立马摇头,声音斩钉截铁,“阿娘说我就是汪家的孩子,每次有人骂上门,她都会拿竹竿子撵人,可凶了,我记得真真的!”
  这时,一声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后头传了过来。
  “是真的吗?确实有妇人怀胎十一个月才生下孩子吗?”
  顾昭几人看了过去,说话的居然是汪驿丞。
  只见他微微躬着背,手中拿着根旱烟杆子,上头的火星子早已经熄了,问着这话时,他的三角眉竖起,眼睛里有锐利之气一闪而过。
  不愧是进过兵营的,这眼神,那是真见过血的。
  陈长史叹了口气,不回答这一个问话,反倒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汪驿丞,你知道我在整理府衙命案卷宗时,发现一件什么事情吗?”
  汪驿丞愣了愣,随即摇头。
  陈长史:“这被传私奔的妇人,十有八九都是被害了,尸身或埋在院子里,或被捆了石头沉在河里,又或者是扔到了山里的悬崖下……当然,最经常是埋在院子里的,要知道,有一个词它叫做灯下黑。”
  他抬起头,目光里有着锐意。
  “而凶手,往往是夫家人。”
  “私奔,乍一听是妇人行为不检,实则是夫家人人面兽心!”
  那眼神太锋利,话里的意思太颠覆伦理,汪驿丞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
 
 
第151章 (捉虫)
  “你是说丽娘她,她死了?”
  反应过来的汪驿丞惊疑不定,拿着旱烟杆子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好半晌,他咽下一口唾沫,艰难的将死这个字眼说了出来。
  顾昭几人有些意外。
  汪驿丞声音沙哑,“你们不必看我,我刚刚来这,正准备喊大钱用膳,前头你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就听了后半截。”
  “……你们说,大钱可能是我的孩子?”
  说完这话,汪驿丞抬头看了一眼钱伯明。
  钱伯明也看了过去。
  他的眼睛很亮,好似有一层水光笼罩,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话头,眼里有孺慕之情流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生生的压抑住了,故作豁达和寻常模样。
  顾昭几人看了都是心酸。
  钱伯明要真是汪驿丞的孩子,这简直就是一家子的人都遭大罪了。
  从小就被唾弃阿娘跟别人私奔了,还被骂是爹不详的野种崽,人人可欺,人人能指指点点,钱伯明就跟野草一样,囫囵又狼狈的长大了。
  别瞧他眼下高高壮壮的模样,日子艰难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闷着被子偷偷的哭泣,心里的难过自是不用说。
  另外,以为婆娘和人跑了,孩子不是自己的汪驿丞也可怜,几乎是愤懑自苦了十几年。
  当然,最可怜的还是钱娘子。
  没了命不说,死了还被泼一身的脏水,平白被怨被骂被恨了十几年。
  而这一场恶事的原因,究其根本,应该是为财吧。
  听了钱伯明的话,顾昭和陈长史有着同样的猜测。
  ……
  汪驿丞又问,“丽娘,她当真死了吗?”
  顾昭点头,“是,钱娘子是没了。”
  汪驿丞不肯相信,只见他眉毛一拧,三角眉倒竖,眼里有锐利凶悍之炁溢出。
  偏生嘴唇抿了抿,又透出一股倔强,带着一分脆弱的倔强。
  “你有何证据说丽娘她死了?”
  还不等顾昭等人说话,汪驿丞的眼睛朝陈长史方向横了横,又道。
  “你方才那话说服不了我,是!我承认是有一些夫家害了媳妇,然后谎称媳妇和人跑了,这些事,我走江湖的时候也是听过的,不过,那凶手多是夫婿。”
  “我自己害没害丽娘,我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至于旁人……
  他们作甚要害了丽娘?
  害了丽娘,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汪驿丞瞧了钱伯明一眼。
  下一瞬,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妥之处,神情怔楞了片刻,原先那倔强和锐利凶悍都泄去了几分,面上透出了惊疑和茫然。
  他也五十来岁了,年轻时身手再好,生活再恣意洒脱,这十几年来的愤懑自苦也让他憔悴不已,如今的他,就是一个佝偻下背脊的老头儿罢了。
  露出这样的神情,汪驿丞瞧过去有几分的可怜。
  顾昭和陈长史对视一眼,知道汪驿丞虽然嘴上说着不信,心里还是疑心上了自家人了。
  谁让他那侄子那般迫不及待。
  原先只是没有往那方面想,揭开钱娘子私奔的真相,依着结果倒回去想,处处皆是蛛丝马迹。
  ……
  顾昭:“很遗憾,钱娘子确实是没了,在传出私奔的那一日。”
  说完,她将相面一事说了说,最后道。
  “既定的亡母事实映照在面相上,大钱哥在同一日月角有损,说明那一日,钱娘子便亡故了,既然亡故,那便不会有私奔一事。”
  相面之术?
  汪驿丞眉头皱了皱。
  钱炎柱瞧不得旁人怀疑顾昭,赶在汪驿丞开口之前,他紧着就道。
  “哎,住口!”
  “我们靖州城,那是人人皆知顾小郎有大本事的,你可不许说我们顾小郎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啊,小心我捶你!”
  说完,他还捏了捏拳头,在汪驿丞面前晃了晃,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顾昭啼笑皆非。
  “来,炎柱哥吃个饽饽。”顾昭拿干净的筷子夹了个饽饽到钱炎柱手中。
  钱炎柱接过饽饽,掰开,往里头夹了一筷子的菜,又添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眼睛还不忘瞅着汪驿丞。
  说实话,汪驿丞确实觉得,相面之术的说辞儿戏了一些。
  那厢,被钱炎柱这般维护着,顾昭的心里暖暖的,眼眸里都带上了笑意。
  不过,她也能理解汪驿丞,毕竟有一句话说了,和尚不说鬼,袋里没有米,可有太多人依着方术一事招摇撞骗了。

  名声都被败坏了。
  顾昭沉吟片刻:“我有一法,能知你们是否为父子亲缘。”
  这话一出,钱伯明猛地抬头看了过来,便是汪驿丞也是心肝一颤,手上的旱烟杆子紧了紧,目光炯炯的看了过来。
  陈长史也是意外,“哦?顾小郎有法子?”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接着就道。
  “滴血认亲可不成,那不准的。”
  汪驿丞喉头干涩,“不准吗?”
  陈长史看了一眼过去,“自然是不准,都说滴血认亲,血能融到一处的便是有亲缘,融不到一处的便是没有亲缘,这事,我们大人早就寻人试验过了,一点都做不得数。”
  他说着摆了摆手,继续道。
  “当初因着一宗亲缘有疑的案子,我们大人寻了一百对的母子,滴了母亲的血在碗中,又让做儿子的随后往碗中滴去,只有半数的血能溶到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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