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炎柱和卓旭阳闹腾着走了出来。
“你真是不讲究,我还准备打水洗脸呢,你倒好,直接就要放水,一大早就是激我和你吵吵。”这是钱炎柱不痛快的声音。
卓旭阳打了个哈欠,“又不打紧,我在下游,你在上游,再说了,水流得这么快,有什么干系?就你爱瞎讲究。”
钱炎柱伸手就掐去,“我就讲究了,就讲究了!”
卓旭阳的脸都变形了,“你放开,不放我告到大人那儿去了。”
钱炎柱恶胆两边生,“去吧,不去是小狗。”
卓旭阳悻悻:“算了,我就饶你一回。”
钱炎柱哼哼,哪里是饶他一回,他们吵架的由头可不体面,告到大人那儿,说都没脸说嘞!
钱炎柱转过头,就瞧见顾昭了,吵闹的两人连忙站好身子,讪笑一声,道。
“顾小郎,你怎么在这啊。”
顾昭:……
“我一直在这。”
钱炎柱和卓旭阳两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两人一把年纪了还吵吵,为的还是上不得台面的缘由,就,就颇为没脸啦。
钱炎柱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
“说来昨夜真是怪,刚开始尽是做噩梦,后来却是美梦,嘿嘿。”
卓旭阳一副巧了不是的模样。
“小钱,我也这样!咱们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钱炎柱嫌弃:“去去,谁和你心有灵犀一点通了,我可是有婆娘的人。”
瞧着这两人又闹起来,顾昭抬脚想离开,准备将场地腾给这两人。
钱炎柱连忙拉住顾昭,“顾小郎慢走,你会不会解梦?我昨夜那梦境当真古怪,给我说道说道吧,我有点不安心。”
“我也是我也是。”卓旭阳一脸心有余悸,“我现在想想,手心都冒冷汗呢。”
“梦到自己逢赌必输,输了个精光,可不是手心冒冷汗了?”顾昭忍不住吐槽道。
卓旭阳稀罕,“哎,顾小郎神了,这都知道?”
钱炎柱也期待的看着顾昭。
顾昭瞧了瞧这两个,简直是一言难尽。
昨夜,鬼哭冲击之下,就数这两个人的梦最让人无语,一个梦到自己输光了,坐在大雨中嚎啕大哭,另一个梦到自己婆娘回娘家改嫁了,也坐在大雨中嚎啕大哭。
从某一种程度上来看,确实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普通的做梦了。”顾昭摇着头走了。
钱炎柱和卓旭阳面面相觑。
可是,那梦真的可怕啊。
接下来的行船倒是顺利,船到了江信府便改为车马,车马沿着官道再走两日便能到京里。
夜色一点点暗了,车马朝驿站方向驶去。
……
第149章
这些天少雨,官道上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干干的,斜阳落到了山林的另一边,残留些金色的余辉在山顶。
车轮磷磷,卷起阵阵浮土。
“驾!”钱炎柱甩了个马鞭。
马儿疾驰,很快,这一处便跑过了两辆车马,潘知州撩起帘子,朝外边看了一眼,不禁叹道。
“一晃三年过去了,这一处还是老样子。”
顾昭也看了过去。
这一路的官道都是青石板铺就而成的,约莫丈宽,能容两辆车马并行,两边时不时能见青苗丰茂的农田,还有青松挺拔,瞧见炊烟的地方,必定能见到一处茶寮。
只见茶寮用竹竿支起,上头罩一块油布,卖茶的老妪老汉在茶寮里忙碌,茶汤飘起热气,斜阳之下,为奔波在外的旅人带来一处短暂的安宁和歇憩。
“大人,前头有一处茶寮,咱们要不要去歇歇?”钱炎柱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潘知州:“不用,约莫再跑马五六里,就能到驿站了,到时咱们直接在驿站里歇息用膳。”
钱炎柱:“好嘞!”
……
顾昭钦佩:“大人好记性。”
潘知州回头对上顾昭的眼睛,抚须笑了笑,“都走过好几趟了,赶考时候,再加上三年一趟的述职,要是不记熟一些,心里没有盘算,就得露宿荒郊了。”
他见顾昭感兴趣,就指着青山,和顾昭介绍这一处的山脉,又说起这附近的村庄。
这一地靠近京城,且在官道之旁,百姓的日子自然好过。
顾昭这才知道,许多京官还在这一处置办下田地,再派下亲信做农庄里的管事,毕竟,京城居大不易,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要钱,平日里花销的银钱都不凑手了,哪里还能在京郊买下田地。
这一地有通达的官道,不论是运粮进京,还是消息的传递,都是十分便捷的。
潘知州抚须,“是以,别瞧仙安这一处离京城还有两日的行程,地价可不便宜。”
说罢,他想了想,说了个三年前的地价。
顾昭听后咋舌不已。
这般贵……
她放眼朝官道两边的田地看去,那些青苗丰茂的田地在她眼里就不再是田地了。
那是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啊!
……
车轮磷磷,俩辆马车到了驿站。
顾昭率先下了马车,抬头就见驿站的大门处挂了个匾额,深褐的木头,带着岁月的痕迹,上头以墨渍银勾虿尾的勾描着仙安驿站四个大字。
尤其是仙字。
仙字从人从山,这一字既写出了人的潇洒自然,又写出了山林的缥缈绵延,组合起来就成了仙人的逍遥肆意,端的是有大家意境。
潘知州踩着钱炎柱摆好的下马踏,姿态从容的下来了,注意到顾昭的视线,他也朝匾额上看去,抚了抚袍子上因为久坐而起的褶子,笑道。
“震撼吧,我头一次看到时,也是看愣了,短短的四个字就能瞧出书写之人的功力着实不凡,尤其是仙字。”
他停顿了下,还未说话,就听顾昭接话道。
“出尘脱俗,似有仙人拂袖踏云归去。”
潘知州一击掌,“是喽!顾小郎说得好,就是这样的感觉。”
一行人继续往驿站里走,路上,潘知州和顾昭还在说着匾额上的字。
潘知州:“你道这手字是谁写的?”
顾昭摇了摇头,“不知。”
潘知州目露钦佩,“是太.祖,当真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不单单是功夫好,这一手字写得也是极好。”
“当初战乱,各地都毁了大半,驿站也是如此,当朝定下后,最先修的便是驿站,因此,各地驿站的匾额,是太.祖赐下的墨宝,然后再由各地拓描成匾额,转眼都百多年的时光了。”
潘知州唏嘘,物是旧时物,倒是不见旧时人。
……
顾昭能理解为什么百废待兴,最先修的是驿站。
俗话都说了,消息灵通,生意兴隆,这国君自然更是如此,掌握的消息越多越新,他能支配的人和事就更多了。
驿站,它就像国家血液流通的管道,传达上头的意志,再将各处的变动朝京都反应而去,有它,国家才能鲜活。
……
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跟着潘知州进了驿站,陈长史拿着文书上前和驿丞交涉。
此处驿丞姓汪,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生得有些矮小,背微微有些躬驼,面容有些黑。
他生了一对的三角眉,眉短而杂乱,瞧过去有些凶悍,下头是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
汪驿丞看了看文书,又看了一眼潘知州一行人,简单的道了一声大人,就算是问候了。
潘知州也拱了拱手,回了个礼。
汪驿丞转头唤驿卒,“大钱,大钱,给潘大人开两间屋舍,一间单间,一间通铺,再给马儿准备些料豆和苜蓿草。”
“好嘞!几个大人跟我来,大人们风尘仆仆,都累了吧,我先带大家去屋里歇息,马儿我一会儿会照料。”
被唤做大钱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长手长脚,眼睛清亮,他瞅了瞅顾昭一行人,咧嘴笑了笑,黝黑的皮肤显得有些憨憨的。
潘知州:“有劳小哥了。”
一行人跟着大钱一道往楼上走。
……
仙安驿站京里往来的官员颇多,是以,这处驿站建得也颇大,虽然从墙角那斑驳布满青苔的青砖,还有屋舍的木头颜色可以看出,这一处驿站有些年月了。
不过,屋舍倒是维护得挺好。
起码沿着那木梯上去,只有木头结实的咚咚声。
……
驿站往来人多,屋舍紧张,便是单间也是窄小,里头只搁了张床榻,一张方桌和圆凳,上头一壶的茶水壶,旁的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通铺的屋舍倒是大间,一开门,左右两边皆是连通的床榻。
此时春日,夜里还是有些凉,床榻上搁了一床藏青色的棉褥,枕头也是同色。
顾昭伸手摸了摸,倒是有些意外了。
虽然棉褥老旧,不过应该这几日都有晒过,入手有些许的蓬松。
可以看出,虽然条件不好,驿站还是尽心做到了他们能做的。
大钱看过顾昭几人,见顾昭年纪小,他还冲顾昭笑了笑。
“后院有口井,还有几口灶,灶里一直有热水烧着,你们要是洗簌,可以去楼下的澡屋,要我们帮忙提水也成,一桶热水十枚铜板,不要我们帮忙的话,一桶就五枚铜板。”
钱炎柱咋舌,“十枚铜板一桶热水还不贵啊。”
大钱皱眉,“哪里贵了,就收点跑腿费和柴火费了,你去别的地方瞧瞧,还没我们这么实惠呢。”
卓旭阳自来熟的揽过里大钱的脖子,笑道。
“好啦,小哥别恼,我这弟弟头一次出远门,没见识,十枚铜板确实是良心价了,你别和他计较,说起来,你姓钱,他也姓钱,这是缘分,往上数几代说不得还是一家亲呢。”
大钱来了兴致,眼睛晶亮,“哦,你也姓钱?”
钱炎柱点头。
顾昭凑趣,“我们都叫他小钱哥。”
钱炎柱想瞪人,瞧见是顾昭,又不敢多瞪了,只得委委屈屈模样,捏着鼻子认下了。
“没错,大家就都叫我一声小钱哥。”
年纪更小的大钱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刚才陌生沉闷的气氛一下就消弭了。
大钱:“小钱哥,我叫钱伯明,大家都唤我一声大钱,嘿嘿。”
钱炎柱:“钱炎柱。”
卓旭阳:“卓旭阳。”
顾昭也跟着笑了笑,“我叫顾昭。”
几人说着话,大钱不敢去和陈长史说话。
虽然驿丞只给开了两间屋,不过,他一瞧那陈长史便知道他大小也是个大人,驿卒无官无职,不敢和大人多说话。
大钱小声,“有官味儿,我这鼻子灵光着呢。”
顾昭莞尔。
“对对,是有官味儿。”钱炎柱和卓旭阳哈哈笑起来,“那是我们长史大人。”
大钱一副我就知道这是个官的模样点了点头,有些羞赧的解释,道。
“驿站往来人多,屋舍不够数,大家多数都是一道住大通铺的,还请几位见谅则个。”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顾昭。
显然,这话他也是对顾昭说的。
在钱伯明眼里,面前这个小郎虽然衣着简单,不过,那一身气度却着实不凡,豪不夸张的说,便是京里大族养出的儿郎都没有这身风采。
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驿卒,他可是见过许多人的,虽然瞧过去憨,实则是个人精。
眼睛毒着呢!
顾昭不介意的笑了笑。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能有个地方落脚歇息就很好了。”
卓旭阳:“走走,大钱老弟,你带我们去给马儿拿些料豆和苜蓿草吧,回头我们也不叨扰你,自己就能把马儿照顾好了。”
大钱目露感激。
这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啊,他们做驿卒的,最喜欢碰到这样通情达理的人了。
明明他们这儿是驿站,还是属于官家的驿站,虽然有官方招待的活儿,但他们还要干传递信息,管理驿道驿站等活儿。
事情多着呢!
偏偏来的都是官,各个有官威,一些人还老爱将他们当店小二。
真是……
真是发牢骚都不敢太大声,就怕碰到小心眼的大人!
……
钱炎柱和卓旭阳去给马儿喂水喂饭,简单的洗簌过后,顾昭便去饭堂那处寻潘知州和陈长史,刚刚下楼,就听陈长史笑着招手,道。
“顾小郎,我们在这儿。”
顾昭三两步走了过去,拉开凳子落座,瞧着桌上的菜色,她哇了一声,喜滋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