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3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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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春来惊奇,“这,这声音哪里来的?”
  这像皮影戏一样的画面他知道,定然是自家昭儿用术法耍的把戏,不过鸡鸣犬吠,还有和风吹拂而来,送来的松针簌簌声音,以及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声,这些声音又是哪里来的?
  平日里听惯了的声音,这下子从把戏里传来,他怎么能不稀奇!
  八郎也是眼睛紧紧的盯着帷布,上头有着兴奋之色。
  “我听出来了,是顾道友的声音。”
  学!学!
  它一定得好好的学学!
  到时在龙宫里,它也给龙君小龙女和龙太子它们面前耍一耍,还有丹娘……
  嘿嘿,到时,它一定是龙宫靓的那一个。
  那厢,帷布上映衬出一位穿着朴素的妙龄女子,一大清早的,她便挎着木盆要去那流水淙淙的河边洗衣裳。

  接着,一道清越又暗含委屈的唱腔起了。
  “儿本家中宝,奈何爹讨了后来娘,家中再来一个宝,儿便成了家中草。”
  “好好!”顾春来拊掌,老眼都亮了亮,侧头看向旁边的八郎,笑道。
  “瞧吧,我放才就说了,我家昭儿像我,灵性!”
  “啧啧,瞧这唱腔,虽然还有的琢磨,不过,眼下有板有眼的也算是戏了。”
  顾春来叹道,一脸的欣慰。
  帷布后头,顾昭差点没有绷住声音。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有板有眼叫戏,下一句,那是没板没眼叫屁!
  她阿爷前儿刚评价了街坊的马大爷,说他镇日唱的都是屁。
  顾昭哭笑不得,她该谢她阿爷赏了她前半句么。
  “恩恩,像你像你,顾道友自然是像顾阿爷的,嘘,咱们认真再听听。”
  八郎不许顾春来继续啰嗦。
  ……
  故事颇为简单,讲的的山下一户周姓人家的小周姑娘求仙缘。
  家里阿娘没了后,阿爹紧着就讨了个后媳妇,很快,家里便添了丁,原先也是娇宠的姑娘,这下是忙得和陀螺一样了。
  洗衣做饭,收拾家里,照顾那奶娃娃……娃娃一点点长大,后娘养丰腴了,小周姑娘却憔悴了。
  顾昭控制着灵炁,让帷布上小周姑娘瘦骨伶仃一些,衣袍簌簌,挂在小周姑娘身上显得更瘦小了。
  那厢,妇人却更丰腴一些了。
  与此同时,屋舍不远处的老树也由枝叶繁茂,慢慢变成了落叶纷飞。
  春景,步入了秋的季节。
  风声也渐渐染上了萧瑟。
  “呼,簌......呼,簌......”
  寒风卷着枯叶打着转吹来。
  这一细节的变化,八郎和顾春来瞧得心都揪起来了。
  顾春来:“唉,这没娘的娃儿就是可怜。”
  八郎点头,就是就是。
  ……
  那厢,很快便到了娃儿周岁宴,帷布中有了许多人来人往,有汉子豪爽的道喜,也有妇人掐着声音的兴奋,更有那年老之人低沉的乐呵声。
  夹杂其中,偶尔有几声小儿的哭啼,霎时惹得众人乐呵的更开怀了。
  “好好,哭得这般响亮,有福气得嘞!”
  热闹的景,衬得小周姑娘那伶仃的身影却有了几分寂寥。
  倏忽的,此处狂风大作,一条数丈高的过山风蜿蜒过草地,卷起阵阵风沙走石。
  黄尘漫天,布帷上的人顿时七零八落的跌倒,纷纷遮面。
  大半的帷幕被过山风的身影覆盖。
  只见其势浩浩,膨扁的脖颈狰狞,前身竖立而起,见过的人无不两股颤颤,惊骇莫名。
  ……
  顾春来都脸色一变。
  就好像帷布后头真的有一条可怕的过山风巨蛇一般。
  只见巨蛇膨扁的脖颈一转,视线落在那抱着小儿的丰腴妇人身上。
  蛇眼诡谲,暗含贪婪。
  妇人惊骇不已,视线扫过,正好瞧见小周姑娘那洗得有些旧,失去了鲜亮颜色的袄子。
  接着,便是伸手用力一推。
  细骨伶仃的小周姑娘惊骇和凄婉的声音瞬间起了,“娘”
  这一娘,喊得凄惶伤心,无依无靠,让人听了无不揪心。
  八郎和顾春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了。
  此时,帷布里有了转机。
  只见流云翻滚而来,一道来的,还有一个头戴斗笠,穿一身黑衣的身影。
  刀起到落,那庞然大蛇轰然倒地。
  着黑衣的人瞧着匍匐在地上,狼狈不已的小周姑娘片刻,似有感慨。
  片刻后,一粒金光之物被她从巨蛇的七寸之处剜出,接着,她将金光之物丢给了小周姑娘。
  就见她脚尖轻点,身影如同燕子穿纵,不过是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小周姑娘愣在地上。
  接着,此处有了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纷纷在讨要这金光之物。
  传说中,这成了精的过山风有妖丹,食之能乘风而行,手段不凡。
  众人瞧着西骨伶仃姑娘手中的金丹有了垂涎,丰腴妇人拧了拧当家汉子,汉子踟蹰了片刻,上前讨要。
  “儿啊,给你弟弟吧,以后,你嫁人了,弟弟会是你最坚固的依靠。”
  帷布中,汉子伸出了粗糙的手,往前踏出一步,神情殷切。
  细骨伶仃的姑娘站直了身子,眼睛朝周围看了看,似有嘲讽,下一瞬,她将那金光一把塞到了腹肚中。
  瞬间,此处声势赫赫,那是众人拥挤而来讨伐。
  怒眼,叉腰,手指着人......更有人将视线看向屋子的井口处,那儿,磨刀石上搁了一把磨得锋利的尖刀。
  人性丑恶,此情此景,竟是比巨蛇膨扁脖颈,长身竖立还要骇人。
  此时,一道凄惶嘲讽的声音响起了。
  “不过是欺儿是女子,且没了阿娘护着罢了……罢罢,不如离去,不如离去。”
  细骨伶仃的身影如燕子穿纵,无数的景致在往后退去。
  她走了很多地方,见过许多的人,做了许多行侠仗义之事,于缥缈之旅中,她想追寻恩人的足迹,然而一无所获。
  渐渐的,她戴上了斗笠,穿上了黑色衣裳,一次海眼乱流被卷入扭曲的空间之境……
  在那儿,她瞧到了熟悉的青山,记忆中蒙尘的青砖木房,那儿,此时正热闹的准备着小儿的周岁诞辰。
  不过是一道手起刀落,过山风狰狞的倒地。
  她瞧着地上那稚嫩的自己,心中倏忽的百感交集,也有着庆幸,随即如燕子穿纵一般离去。
  终归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
  无数的声音褪去,帷布也一并褪去,顾昭站了起来,拢了拢桌子,上头纸张剪成的小人也化作莹光化去。
  顾春来和八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顾春来惊叹,“厉害!”
  “原来那小周姑娘找的仙便是自己吗?”
  “顾道友,方才那般多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八郎缠着顾昭告诉她声音变化的窍门。
  顾昭被磨得受不了,手拂过脖颈处,上头元炁笼罩,改变着声线的震动。
  她让八郎好好观察,这才张口唤了一声。
  “八郎,八郎,八郎……”
  这一道声音音色清越又柔和,接着是如老人的暮气沉沉,最后一声却又成了娇滴滴的嗓子。
  犹如山里百灵婉转。
  “咳,好了,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就成了,咱们有灵炁,学这个可方便了,百味茶楼那唱隔壁戏的徐师傅才厉害呢,你去听他表演的卖糕,可好玩了。”
  “好了,我得去巡夜了,不和你们耍了。”
  顾昭咕咚咕咚的喝了一盅的茶水,解了喉中干渴,这才罢休。
  她提上灯笼,准备去巡夜当值。
  不走不成啊,她怕他们叫她再来一个!
  嗯,不是怕,要是留下来,铁定是再来一个!
  顾昭一脸要去忙正事的严肃神情,抬脚走了出去。
  ……
  身后,顾春来还意犹未尽。
  “昭儿方才那故事说的可真好,也是八郎你来了,平日里喊她给乡亲们来一个,她跑得比谁都快。”
  顾春来埋怨了顾昭两句。
  那厢,八郎听说了顾家有那等神奇的喇叭花,又是一阵兴色。
  “不成不成,我也要喊顾道友给我做一个,不然我回江里就听不到顾阿爷你说州城新的话本子了。”
  州城繁华,读书人也多,单单是书肆便有三四家,各个卖的还是京里紧俏的话本子,三五天的便又有新的话本子上架,可把八郎欢喜得不行。
  除了那等美酒茶楼百戏,也就那话本子吸引它了。
  顾春来遗憾,“那可不成,喇叭藤向阳,在水里可不能活。”
  八郎思忖片刻:“这倒是不怕,千里传音,我们水族的螺壳也是成的,等我回龙宫细细寻一寻,寻一个结实耐用又大个的,到时再来寻顾道友帮忙画这符箓。”
  说完,八郎紧着又道。
  “顾阿爷,夜还早,方才顾道友那一手,我已经明白了,我也给你整一出精彩的吧。”
  “哦?那敢情好。”顾春来乐呵。
  他斟了一碗清茶,对八郎做了个请的动作。
  八郎昂首,瞬间,此处又有各色热闹的声音响起。
  ......
  大门处,顾昭提着灯笼,听到动静声她回眸笑了笑。
  还好她跑得够快。
  想罢,顾昭推开大门,转身迈进黑夜中。
  只听“吱呀”一声,院门被小令重新关上了。
  黑暗中,顾昭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多谢小令,我阿爷那儿,你帮忙多瞧一瞧,时间到了,就让阿爷早些歇着,别和八郎胡闹。”
  小令扯了个笑,矮身道了个万福。
  ......
  夜黑风高,春寒料峭,一阵寒风吹来,裹挟着清凉之意。
  顾昭忍不住将衣裳裹了裹,又走出一段路后,只觉得面上一片冰凉。
  她诧异的摸了摸脸颊,手上有了水润之意。
  这是,下雨了?
  六面绢丝在黑夜中散发着橘色的暖光,光团莹莹,瞬间驱散夜的冷寂,为这方寸之地投下光亮。
  顾昭将灯往前提了提,只见朦胧夜色中,绵密的雨水飘洒而下,春雨霏霏,似千万条银丝,织成细细密密的巨网。
  今日初四,月亮是一弯峨眉月,此时天空云雾深厚,倒是不见月色,放眼看去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偶尔有几户人家的门檐下挂着红灯笼。
  烛光透过红色的桑皮纸,于那湿气繁多的空中晕出层层光晕。
  红光有些晦暗,有些诡谲。
  顾昭倏忽的心口一跳,只觉得原先干净的空气中融入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炁息。
  有些晦涩,有些黑暗,带着腐朽的炁息。
  她的目光倏忽的朝州城的北面看去,幽暗中,似有寒光。
  不过片刻,此处便已不见顾昭的身影。
  与此同时,城北惊春路的孔家,角落里,毛鬼神的神像上倏忽的闪过一道莹光,莹光覆着床榻上睡得憨甜的孔婵娟,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顿了顿,它好像想起了什么,似乎是有些不情愿,却捏着鼻子认下。
  只见神力慢慢的覆上正房,将犹自酣睡的孔其明和谢幼娘一并笼罩住。
  薄一点,再薄一点......好吧,神力不能再薄了......再薄,就该护不住了。
  挑挑拣拣,精打细算。
  小毛就像是个市集里挑剔的老大姐一样,将本来就不富裕的银子,添到了不得不买的搭头身上。
  朦胧夜色中,似乎有毛鬼神一声惆怅的叹息。
  果然,人穷了就小气。
  这神也不例外,神的神力穷了,那也一样是寒酸又小气啊。
  ......
  顾昭没有走鬼道,她顺着那阴霾之炁蔓延而来的方向,一路向北,元炁缠绕周身,只见身影微晃,一个起落,犹如一道锋利的箭疾驰而出。
  六面绢丝灯那橘黄的光团都好似化作了一道流光。
  很快,顾昭便到了北城门附近。
  此时三更天刚过,厚重的城门早已经关阖,黑暗中,城墙高高屹立,在夜色中瞧过去像一团厚实的黑影。
  那股浓郁的死炁便是从城门外头传来的。
  顾昭脚尖一点,正待跃上城墙,倏忽的,风声夹杂着一道闷沉的敲击木头声传来,一并而来的,还有一道惊骇的呼救声。
  顾昭眼眸一沉,不好!
  今夜这北城门外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死炁如此浓郁,靖州城的义庄便在北城门附近,那儿可还有好些口棺椁呢。
  眼下这动静,别是棺椁被这死炁影响了,诈尸了。
  顾昭身影一晃,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到了义庄处。
  ……
  义庄里。
  只见一盏桑皮灯被丢在了地上,烛火倾覆,一下便将整个桑皮灯燃了起来。
  火光映衬得这处颇为亮堂。
  顾昭伸手拂过,瞬间,一道气劲吹过这灯烛,燃烧的桑皮灯一下便灭去了火光,徒留破了一半的竹篾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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