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碰到赵参将了。”
毛鬼神不解:“赵参将?那是谁?”
顾昭:“那日,你不是搂了许多财炁么,那财炁就是赵庞赵参将家的,我记得你说,是他得罪你了,你才上他家搂财炁的。”
顾昭顿了顿,继续道。
“我接触了他几回,瞧他倒是性子豪爽,为人又热忱,不知他是如何得罪尊神了,要是不介意,就让我做个中间人,让他与尊神供奉道歉。”
坊间有言,毛鬼神最是小性子。
虽然此时无事,顾昭也怕这毛鬼神再碰到赵参将,到时,它想起往事,便是捉弄一翻,于凡人而言,也是动骨伤筋的。
毛鬼神抿了抿唇。
眼里明明寐寐。
顾昭好奇,“真得罪的厉害了?”
毛鬼神点头。
“那日,他宴请手下几个兵丁,酒酣饭饱,夜深人静,那几个兵丁不检点,竟然敢对着围墙屙尿,哼,污了我行进的路,活该招灾!”
“那赵参将虽然没有行这事,不过,那些人既然唤他一声大人,他这做大人的,自然得为小弟破些财。”
想起那日的事,毛鬼神的神情还恨恨不已。
前些日子少雨,后来,那面墙还是它自己刷的呢!
毛鬼神看向顾昭,“顾道友既然愿意说情,那我就给那些兵丁一个机会。”
顾昭:......
呃,居然是这等事。
......怎么办,她有点不想做这中间人了。
......
第134章 (捉虫)
顾昭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毛鬼神不解的看了过去。
“顾道友?”
顾昭的手扯了扯线,半空中的风筝跟着动了动。
……顾道友正在专心放风筝,风大,听不清呢。
奈何毛鬼神是个认真性子的精鬼怪,听了顾昭说的要做中人调节这事,它认真的想了想,颇为上心模样。
该要些什么供奉,才能原谅那几个兵丁的大不敬之罪,消弭它连夜刷墙时的愤怒呢。
片刻后。
毛鬼神回了头,正好瞧见小月将那牛乳杯子小心的搁下,转而端起小巧的白瓷碗。
只见那小胖手换了个小汤匙,舀了一口那软滑又奶香浓郁的糖蒸酥酪,尝了尝。
阳光下,她眼睛亮了亮,转而眯成月牙儿。
毛鬼神侧头看着顾昭,认真道。
“不要什么五牲十二果了,麻烦,每日一碗糖蒸酥酪和一份的牛乳茶就成。”
“另外,六是一个吉祥的数字,每个人就连送六日吧。”
它在心里数了数,那一日它可是在旁边瞧了,足足有八个兵丁做了那臭不要脸的事。
六八四十八,够一个月半了。
要不是谢家庄一行打乱了它的计划,它早该找上门了。
毛鬼神眼睛幽幽,阳光下,偶尔有一道晦暗的幽蓝闪过。
“那赵参将虽然没有做那事,不过,他也不能免了,那可是他手下的兵丁。”
如此,就又能添六日。
顾昭:......
大哥就是用来背锅的。
坊间此话,有理啊。
......
待又听了几句,顾昭心里叹息了一声,面有纠结之色,她这是不想当中间人都不成了,谁让她方才八戒吹牛,大嘴说大话了。
再有,毛鬼神那日已经在他们身上烙印子了,眼下那几个兵丁还受着罪。
就是不知道是哪里被烙了印子。
顾昭:……
她,她着实不好意思多问啊。
顾昭轻咳了一声,“成,我知道了,回头我去寻赵参将,将这事儿同他说一声。”
毛鬼神满足了,矜持道。
“我也是看在顾道友的面子上才同意化解干戈的。”
顾昭:......
别!
她算是瞧出来,这哪里是瞧在她的面子上,分明是瞧着小月爱吃糖蒸酥酪的份上。
顾昭又玩了一会儿的纸鸢,待毛鬼神和孔婵娟将她带来的糖蒸酥酪和牛乳茶吃完,这才准备离开。
她掐了一道手诀,半空中出现一道水流,流水涓涓不停的流下。
下头,碗碟和食篮搁在水流下清洗。
孔婵娟也蹲了下来,小大人一样的帮忙,时不时的递个汤匙过去。
“小昭哥哥,给。”
顾昭:“多谢小月了。”
“这是小月该做的。”孔婵娟羞赧的笑了笑,露出豁口的牙。
她揉了揉肚子,分外欢喜。
“吃的好饱饱呀,小毛你吃饱了吗?”
见毛鬼神点头,她欢喜的又笑了笑,继续帮顾昭忙活自己和小毛吃的这几个碗碟和汤匙。
末了,净了净手,拿小帕子擦干上头的水渍。
顾昭饶有兴致的瞧着。
这小小的人儿认真的做事,就是连洗小胖手都带着可爱。
......
临分别时,顾昭招呼毛鬼神走到一边,将冲虚道长被封到那粪勺的事说了说,最后道。
“他后头还有一个陛下,我听那谢丹蕴说了,前世,庆德帝收养了民间许多孩童,搁在到道门和庙宇中修行。”
“其中定然不乏有一些天资出众之人,说不得,冲虚道长这样的方士,不止他一人。”
说到这,顾昭沉默了下。
方士修行,修的是仙,然而,在未成大道之时,方士还是人。
较寻常人而言,他们是更有本领的人。
是人,便有七情六欲,喜好憎恶。
就是这样才更可怕。
当有本事的人,没有了足以匹配那本事的良心和自我约束,于他人而言,不过是一场灾难。
仅仅一个冲虚道长,便有了息明山的山火和谢家庄的覆灭,在她瞧不到的地方,也许也有人有过绝望的恸哭。
为了私欲,他们把旁人那等平淡的幸福绞得面目全非,再随手一丢,弃如弊履。
因为,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
在高处久了,他们就忘记了怎么低头瞧这人世,也因此,他们瞧不到,正是那芸芸众生,平凡无奇的一个个人,他们的日出日落,汇聚成了人间。
顾昭顿了顿,继续道。
“我在上头下了禁制和寻踪符,倘若真的有人寻来了,粪勺被带走便被带走,尊神不必与来人冲突。”
“正好,咱们还能探一探老巢。”
顾昭说到这,手紧了紧,眼里倒是有着期待。
虽然说这般可能性很小,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对方当真掘地三尺的翻找,当真被人寻到了,她还能顺着寻踪符摸到老巢,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如今,顾昭和毛鬼神说这番话,也是预防要是当真有这一遭事,让它不要轻举妄动,别到时打草惊蛇了。
毛鬼神轻嗤,“就那一个玩意儿,顾道友便是不说,我也不会为了留下它而拼命。”
“再说了,冲虚道长现在这般埋汰,又没了用处,我要是他老大,我才不会多给它一个眼神呢。”
“太丢份了。”
这等小弟,要了还有啥用?
不过是添堵罢了。
当它老大都嫌丢脸。
顾昭:......
“尊神此言有理。”
……
辞别了毛鬼神,顾昭拎着食盒去了惊春路的牛记糕点坊,打算将食盒还给牛掌柜。
那儿,赵参将还在店里和牛犇犇闲说话。
只见时不时的传来他瓮瓮的畅笑声,要是胆子小一些,那心肝都得颤上一颤。
顾昭将食盒朝牛犇犇手中递去,“多谢掌柜的,杯碗汤匙已经洗净了。”
牛犇犇对顾昭笑了笑,黑黢黢的眼眸水润润又温和。
“小郎客气了。”
顾昭多瞧了两眼,忍不住问道。
“你们族里,每个人的眼眸都是这样吗?”
牛犇犇愣了愣,随即点头。
顾昭欣羡不已,“真好。”
为什么牛的眼眸生得这么好呢?又大又水润,黑黢黢的就像会说话一样,更别说那睫羽了,扑闪扑闪的,小扇子都没有这般浓密。
牛犇犇垂眸,睫羽在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这还不算眼睛大的了,我有一位族姐,她的眼眸才大。”
“而且,她好厉害的,嘴皮子利索极了,每次上门说吉祥话,都能说到点子上,哄得主人家老高兴了。”
“别人只要到一勺的五谷,她可以要到两勺,所以,我听阿爹说,她早早的就修成了春官。”
牛犇犇说到后头,语气里有着敬佩,没有欣羡。
他就做不到那样。
每次春牛上门送春,他阿爹都要数落他好一会儿,说他那模样哪里是去送吉祥,分明就像要跟人干仗一样,凶得很。
牛犇犇委屈,他也不想这样的,他,他不过是心里紧张罢了。
那厢,听到牛犇犇说的族姐,顾昭瞪大了眼睛。
是啊,是她草率了。
有牛掌柜,自然也有牛妹妹牛姐姐啊。
想着那大眼眸的牛姐姐,顾昭都想去春牛一族的居地瞧瞧了。
真不知道,这大眼眸的牛姐姐,又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好像是看出了顾昭的期待,牛犇犇面露纠结之色。
族姐她……老实说,她委实会说了一些。
有些像热情的街坊邻居婶子,他都有点怕她呢,尤其是她的笑声。
此时的顾昭还不知道,牛姐姐虽然长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眸,但她也有可能是身量颇高,热情又自来熟,特别能唠嗑的老大姐。
......
正好赵庞参将还在,顾昭便将毛鬼神这事简单的说了说。
“嘶!”赵庞倒抽一口凉气。
他紧着就往自己荷包处一捂,待摸到那沉甸甸的荷包,暗地里松了口气儿。
差点,差点他就变成穷光蛋了。
这老大,真是不好当啊。
赵庞看向顾昭,郑重的道谢。
“多谢顾小郎了。”
顾昭摆手,“也是大人你爱惜羽毛,没有真的冒犯到了毛鬼神。”
“不过......”
她顿了顿,紧着就道。
“赵大人回去问问手下的兵丁,瞧瞧都是谁,毛鬼神说了,一行人里有八人冒犯到它了。”
赵庞微微皱眉,“这等事,承认了也没脸,只怕他们不认。”
“咳。”顾昭借着喝牛乳茶的动作,遮掩了下自己游移的目光,再放下来时,已经是寻常模样。
“此事不难,事发之时,毛鬼神有在他们身上略施展惩戒,眼下,估计他们也遭罪着呢。”
说是神印,其实多数时候是得罪了精鬼怪,被它们摸了一下,或者是吹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那也是遭大罪的。
尤其还是对着围墙屙尿的那等场景。
啧,当真是想都不好意思多想。
顾昭不好继续多说,只含糊道。
“毛鬼神说了,六是吉数,只要一人给它买六日的糖蒸酥酪和牛乳茶,这事就算过了,回头它便上门,将上头落下的惩戒收回。”
赵庞还有些没回过神。
顾昭继续道,“对了,大人也要的。”
见赵庞两眼一瞪,正待说什么,顾昭连忙截住话头,叹道。
“唉,这做人家老大的就是不容易,大人您多担待一些。”
老大嘛,确实是要管着手下的人。
怎么能让手下人如此胡来呢?
顾昭沉痛,他们凡人胡来,精鬼怪倒是连夜刷墙,两厢一比较,顾昭觉得,他们人真是丢脸丢大了。
赵庞:......
罢罢,顾小郎说的在理。
小兵有错,将军承之。
“成,这事就搁我身上了,待我回兵营了,我这就去好好的问一问。”
顾昭心里轻松了一些。
往后啊,她再也不随便说要给人做中间人了。
太难,太不好意思了。
......
顾昭和牛犇犇辞别后不久,赵庞心里搁着事儿,紧着也往兵营方向去了。
靖州城的兵营落座在南城门再往外约莫五里地的地方,此处地势平缓,四通八达,一旦有敌情,能够速速的回城退守。
兵营里。
赵庞细细的想了想,那日赴宴的兵丁的有二十来个,个个都是好汉,上次演武时候赢了另一处的队伍,他特意嘉奖他们,这才在州城里备上了几桌好食。
哪里想到,竟还有这等意外。
要不是听顾道友说起这事儿,他还不知道呢。
赵庞招来了副将,“去,将前几日随我进城上百味茶楼的二十来人叫过来,我有事要问。”
“是!”副将有些意外,却还是领命退了下去。
很快,二十三个兵丁便在外头的空地处站好。
只见他们手往背后相扣,站得板直,目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