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恕生不想还有这样的收获,当下喜得不行,连连道谢。
“多谢多谢。”
顾昭拿出固魂平安符,她的视线落在石老爷子手中的葫芦上,略略沉思,索性接过他手中的葫芦。
黄纸朱砂的符箓夹在微微泛白的指尖,只见上头倏忽的一道明火闪过,符箓化作灰烬,与此同时,顾昭手中出现了如水一样的符力。
她静气凝神,控制着这符力一点点的蔓延上另一只掌心的葫芦。
旁边,石恕生就见一层金光似网又似流水,它一点点的在葫芦光滑的面上蜿蜒,符文奥秘,多瞧几眼,他都受不住的拿袖子遮了遮眼。
刹那,金光大盛。
无数的光不断的缩小,最后汇聚成一个龙飞凤舞的福字在葫芦的正中间。
葫芦跳了跳,须臾,光彩寂灭。
顾昭翻了根柳条出来,瞬间,柳条化作一根暗青色的丝绳,倏忽的将葫芦缠绕,而一寸高的葫芦也急骤的缩小,最后成拇指大的小巧模样。
“给,老爷子,拿回去给你家孙孙吧。”
石恕生欢喜,“好好好,多谢小道长。”
......
石恕生的身影踏入鬼道,刹那间,平地起了一阵飓风。
再望眼过去,此处一片白雪,不再见石老爷子的身影。
倏忽的,顾昭感觉到绛宫处金丹松了松,就像是有什么禁锢破了一般。
因果之力?
顾昭意外,她和石老爷子怎么会有因果之力,还是她欠了他的。
刚刚那葫芦予他了,这因果之力才断去,而她这才察觉,自己曾今欠了因。
这一刻,顾昭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修行中人喜爱离群索居,轻易不同红尘有太多的牵扯。
因为一旦入红尘,经常时候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与旁人缠上了因果。
顾昭想了想,虽然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欠下那石老爷子的,眼下他已走,她已还,便待缘分再起,再问一二就是。
红尘中修行,因果之力缠绕虽然防不胜防,但修行同样讲究随心随性。
要是因为惧怕这红尘因果而离群索居,远离红尘,在顾昭看来,那是自己给自己上了一个名为修行的枷锁。
如此有违初衷,又怎能问鼎大道?
这念头一念而起,瞬间,绛宫处的金丹滴溜溜的直转,无数的冰凌之炁朝这边涌来。
旁边,小井和谢树棣感受到这灵炁的波动,怔楞了片刻,侧头冲顾昭看去。
只见漫天飞雪中,手持一盏宫灯的顾昭在那风雪的中间。
他眉眼低垂,一片雪落下,正好落在眉心,泛起点点涟漪,不似凡间人。
小井良久后叹道,“后生可畏。”
谢树棣点了点头,“确实,顾小郎道法精湛,难得的还一片赤子心性。”
小井和谢树棣看着风雪中的顾昭,不再说话。
凡人寿命虽短,但人乃万物灵长,集钟灵毓秀的造化,走上正途的修行路,只要不走错路,修行之道精进得比他们精怪更快。
也许,再过数百年,他们还能一道畅游山河。
......
那厢,石恕生拿了葫芦,欢喜的回了鬼道,瞧着五更天未至,他想了想,索性走了一段路,脚步一踏,出了鬼道,来到祈北郡城。
祈北郡城城北,石家。
一道熟悉的哭啼声响起,毛山珍眯着眼睛,探手去拍,安抚道。
“小石头怎么了?快睡快睡,外头还天黑着呢。”
小石头缩在被子里,委屈的声音里还有哭腔。
“阿娘,我好害怕啊,又有阿奶烧香的味道了,还有人走路呼呼呼的声音。”
毛山珍一窒,一下就清醒过来了。
“不怕不怕,阿娘搂着你睡,你阿爹也在旁边呢。”
小孩子夜里困觉,哄了哄就又睡了过去。
毛山珍睡不着了。
是公爹又回来了吗?不怕不怕。
......嘤,就算是公爹回来了,仔细想想,这事儿也好可怕啊。
夜里的毛山珍胆子,那和白日是不一样的!
……
正房里,陈大莲被一阵幽幢的声音叫醒。
瞧到石恕生,她耷拉着眉眼,没好气道。
“不是要去过自在又痛快的日子,还要去寻什么棺木嘛,不回来做保家公了,你又来做什么?我可没有烧香喊你。”
石恕生不理会老婆子的阴阳怪气,他兀自欢喜,道。
“老婆子,我寻到小道长了,瞧,这是他和一个井灵予我的,里头有符箓,也有那处老井的井水,特别安神,说是对小娃儿特别好。”
“还有啊,那井灵在那一处可是出了名的好契亲,灵着嘞。”
陈大莲瞧着桌上那葫芦,待听说这葫芦是由大变小的,上头的字还是符箓,她的心里更看重了几分。
裹了厚袄把葫芦拿在手心,耳边听着石老爷子碎碎念念的讲着今晚的事情。
石老爷子:“呵呵,真是缘分,我今儿还瞧到大山那连襟了,他现在是衙役,穿了一身官皮,这里挂了弯刀,威风着嘞!”
陈大莲一愣,“老头子,你刚刚说这是井灵予的葫芦,那,这井灵是何处的井灵?”
石恕生想了想,“甜水巷吧,我听到那井灵提了一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陈大莲愣愣,“没,没什么。”
这干爹干娘还没认契,反倒先给她家小石头见面礼了,这,这是命里的缘分啊!
红封大一点,明儿得再去一封信,一定要让山珍那妹子将认契的事儿做得更体面一些!
......
心事了了,石恕生回了阴宅,现在,他得去寻他的雷击木棺椁了。
祈北郡城长南山。
石恕生将金山银山点了点,确定没有少,这才取了一部分揣着。
他转身出了阴宅,眼睛往周围看了看,天色还昏暗着,风来,枯枝摇摇摆摆,地上的影子像是鬼爪子一般,不安分又诡谲。
好了,他得寻棺木去了。
他都想好了,他要去敲旁人的阴宅,打着唠嗑的名义,去人家的阴宅做客。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都带上好香好食了,肯定能做上客人!
到时,他就能瞧到那棺木是不是他盘的那一个了。
……
石恕生往前飘,他上头有一处墓碑,那只狸花猫吃了鱼,在树上耍了耍,又敲起了棺椁。
“咚咚咚,咚咚咚。”熟悉的木头敲击声响起。
石恕生摇头,这猫儿的性子真是憨,又憨又拗!
知道此处的邻居不会应门,石恕生打算越过,继续往前。
“喵呜。”老大爷,去哪里啊。
狸花猫蹿出坑洞,抖了抖毛羽,睨了一眼石恕生,招呼道。
大哥以前说了,都是街坊邻居,瞧到了要问好,说一句吃了么。
当然,眼下这人当鬼了,它问一句吃了么,小猫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斟酌了一下,它就问了一句去哪里。
石恕生:“咳,这儿太清静,我想去敲敲门,寻大家伙儿唠嗑唠嗑。”
他顿了顿,劝花狸猫别死心眼。
“你这只小猫真是憨,这人这般久不应门,说不得是投胎去了。”
“咱们别敲了,就是没投胎,你把人家棺椁敲薄了,回头他上来了,小心寻你算账。”
小狸猫摇头,不可能投胎,才死多久的事儿!
不过,棺椁的木头被它敲薄了,倒是有几分可能。
这几日,这咚咚咚的声音都不够脆了嘞!不成,它得换个地儿。
想罢,花脸狸猫不理会老大爷,爪子铮的一亮,月色下闪着幽冷的寒光,它身影一错,片刻后,此地不见猫儿的身影,反倒响起簌簌的掘土声。
石恕生摇头:“真犟!”
罢罢,他走了,寻他的棺椁去了,希望顺利,别跟这猫儿一样,一敲大半年没个音讯。
夜色中,石恕生步履飘忽得轻快,背影上瞧过去,满是希望和雀跃。
明儿定然是吉祥的一日。
……
第107章 (捉虫)
冬日时节,一天冷过一天,街上却热闹了起来,时不时有爆竹的声音响起。
无他,这个月是腊月。
在靖州城,过春节要从腊月的腊八开始算起,到来年的元月十五才结束。
这一日,靖州城也开始了腊祭。
家家户户洗洗煮煮,祭拜祖先和五祀,五祀是家居的五位小神,为门神,户神,井神,灶神以及中溜神。①
前些日子,顾昭瞧到小井姑娘的脸都圆了两分,和那葫芦髻更衬了,当然,小井姑娘不这么觉得,她这几日都不出来了。
……
甜水巷这边热闹着,家家户户有炊烟腾空。
寒冬腊月里的烟火烟气,多瞧两眼,温暖得让人眼眶都有些微微的湿润。
……
甜水巷,顾家。
“哎,酱用得差不多了。”灶房里,顾秋花的声音传来,里头有着懊恼。
顾昭在屋里逗大黑,听到这话,连忙道。
“姑妈,我去买吧。”
......
既然要上市集买大酱,顾秋花索性又瞧了瞧,看看有哪些东西要买。
再过几日,市集就该没什么人了。
忙了一年,冬日里大家伙儿也要歇一歇,赶着这年节,走走亲戚,访访友人,好好的耍一耍,吃一吃,犒劳下辛勤劳作了一年的自己。
顾秋花回头:“昭儿啊,带两三坛好酒回来,你阿爷爱喝,到时回玉溪镇,咱们也得给乡亲父老带一些,你阿爷脸上也有面儿。”
“还有一些鱼啊肉的,紧着也多买一点,这天儿冷得很,搁那儿不会坏。”
“成。”顾昭一一应下。
两三坛哪里够,她必须给阿爷的面子做得更大一些。
旁的不说,家乡的那些阿公阿婆陪她阿爷唠嗑还挺辛苦的,阿爷讲评书,回回还那般捧场。
顾昭这般想着,决定给她阿爷买个十坛好酒,到时再带上好食,她阿爷也算衣锦还乡了。
“汪呜!”大黑冲顾昭吠了一声。
顾昭低下头,看着绕在自己脚边的大黑,意外道。
“大黑,你也要去吗?”
“汪呜!”要要!
顾昭看了看外头,此时约莫辰时四刻,旭日东升,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落在树梢和围墙檐上,温和不刺眼。
但对于大黑这样的鬼物来说,这光再温和,它也是光。
顾昭正想要开口拒绝。
旁边,大黑好似知道顾昭要说什么话,它蹲了下来,大尾巴没精打采的摇了摇,黑黢黢的眼睛一瞬不动的盯着顾昭,可怜兮兮的嗷呜了一声。
去吧去吧,让它去吧。
它可以帮忙驼东西啊。
顾昭又心软了,“成,不过你不能乱跑,要一直跟着我。”
“汪!”大黑狗一下站了起来,声音里都是雀跃。
顾昭瞧着它笑了笑,“真是拿你没办法。”
心神一动,手腕上似藤镯的六面绢丝灯中,飞出一把银剪和水帘纸,蓦地出现在顾昭的手中。
她低着头神情认真,手中的动作却不慢,随着银剪的蜿蜒,四方的水帘纸裁出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黑狗。
顾昭又取出朱砂符笔。
笔尖游走,纸上漫上拘灵符的符文,随着收笔,莹光一闪而过,继而寂灭。
“好了,试试吧。”顾昭将裁好的纸朝大黑丢去。
纸碰到大黑的灵体时,倏忽一亮,接着地上出现了一只毛羽蓬松的大黑狗。
它在院子里探出了脚,地上有它的影子。
大黑追着自己这影子跑了好一会儿,四肢跳动,灵活矫健。
顾昭在旁边笑眯眯的这一幕,没有打断大黑狗的撒欢。
片刻后,大黑耍够了,颠颠着脚步跑到顾昭面前。
顾昭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晒不到太阳?没有难受吧,这拘灵符虽然将你束缚着,但也护着你不受日光侵蚀,和我上街用正正好,”
大黑傲娇,“汪汪!”
就那样吧,唔,就像是穿了件衣裳,衣裳还紧了一些,浑身不自在。
瞧这影子的模样,肯定不如它原来的模样威风!
大黑摇头晃脑:差强人意。
“好你个大黑,得了便宜还卖乖!”顾昭作势要去拧大黑那毛尖尖的狗耳朵,引得大黑绕着顾昭前后跳。
“汪汪汪!汪汪汪!”别扯别扯,回头这身皮扯坏了!
顾昭重重的哼了一声,“扯坏了你就给我待在家里,我一个人去还省心。”
一人一狗吵吵闹闹的出了门。
这厢,顾昭说大黑是吃多了长肉了,所以才觉得挤,那厢,大黑说就是顾昭没裁好这衣裳,所以小了一些。
……
风冷冷的吹来,空气中带着冰凌凌的水炁,一道而来的还有硫磺的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