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点头,“是这个理。”
......
瞧着蚬子大个黄壳,顾昭也挑了一些,顺道还将钉螺买了,回头搁辣子炒一炒,他阿爷喝上两盅热酒,小日子那是神仙都不换。
寒暄了几句,顾昭准备离开。
“哎!顾小郎也在这儿啊。”一道声音略带惊喜的响起。
顾昭回头看去,也有些意外。
“炎柱大哥。”
来人是甜水巷的街坊钱炎柱,也是府衙的衙役,此时,他还穿着府衙的皂衣,外头裹一件大袄子,腰间挂一把弯刀。
钱炎柱走过来,“大嫂子,给我也来一条鱼,要和顾小郎手中的一样鲜活。”
阿庆嫂欢喜:“哎!”
钱炎柱:“小郎稍等,咱们一起回去啊。”
顾昭应允,“成。”
阿庆嫂动作利落,片刻后,一条鱼儿便穿了麻绳递到钱炎柱手中,笑道。
“承惠三十五个铜板。”
钱炎柱龇牙,肉痛的从哐里啷当的荷包里数了铜板过去。
顾昭和钱炎柱往前走,远远的还听到阿庆嫂热情的大嗓门,“下次再来啊。”
钱炎柱摇头,“这老板娘的鱼儿鲜是鲜,就是不能饶了零头,有些小气。”
顾昭不赞成了,她们玉溪镇那就没有小气的。
当下便笑道,“瞎说,她这不是还给你添了把葱了吗?不错了。”
冬日里,一把葱值两枚铜板的。
钱炎柱附和,“也是。”
添了葱鱼汤也香着嘞!
两人走了几步,钱炎柱突然想起昨儿黄昏时候的事儿,连忙将事情说了说,最后道。
“那会儿我急着去当值,便也没有再劝,不知道他是不是上了你们家,说了那糊涂话。”
顾昭诧异,居然还有这样一茬事。
钱炎柱忧虑:“唉,白大哥怎么成这样了?咱们老实人家,最怕这等没脸没皮的赖皮鬼了。”
“就像癞蛙蹦脚背上,不咬人也恶心人,顾小郎,他要是缠上你了,不然,咱们和大人说说,这宅子可是大人予你的。”
钱炎柱说到这,懊恼昨晚没有想起这事儿。
……
顾昭不赞成:“不妥不妥,大人日理万机呢。”
知府大人呢,怎么能这般大材小用?
“炎柱大哥莫烦,左右这几日白老爷是没法上门寻我麻烦了。”
钱炎柱好奇,“这话怎么说?”
顾昭迟疑,“他这下该不舒坦,在床上躺着,下不来了吧。”
钱炎柱再问,顾昭却闭了嘴,不再继续说话了。
......
快到甜水巷时,顾昭侧头就见钱炎柱不断的呵气跺脚。
钱炎柱有些不好意思:“天冷了一些,昨儿走了一夜,脚都要僵了。”
顾昭想着家里那一瓮的糟粕醋,从绢丝灯中将她阿爷予的酒囊拿了出来,递过去。
“炎柱哥要是不嫌弃,这酒囊就拿去喝吧,暖暖身子。”
钱炎柱乐呵,“不嫌弃不嫌弃。”
他接过就将酒囊往怀里一揣,只等到家了让娘子温一壶热酒尝尝。
顾昭:“对了,之前听嫂子说了,要给她外甥甥认契,唔,咱们甜水巷的老井和老树确实很不错,特别灵,是好干亲呢。”
钱炎柱意外,这顾小郎手中说的不错,那和他们寻常百姓口中的不错可不一样。
难道是老井老树显灵了?
“成,回头我给我那婆娘说一声。”
……
两人分别后,顾昭抬脚朝自家宅子走去。
才敲门,就见面色纸白的小令探出头,双丫髻一颤一颤。
顾昭笑眯眯:“小令早啊。”
小令欢喜:是它家小昭公子嘞!
只是纸人不会说话,脸还有些僵,小令再是欢喜,面上也只能僵僵的勾了勾唇,瞧过去有些阴森诡谲又不怀好意。
瞬间,一道念头如电闪雷鸣划过。
顾昭恍然。
啊!她知道了!
难怪她觉得面熟,白老爷梦里一直跑啊跑,回头见到在屋檐下冷笑瞧他的大鬼,有几分像她家小令啊。
老杜氏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昭儿回来了?”
手中的东西被小令贴心的拿去灶间了,顾昭一身轻松。
她揽过老杜氏往回走,路上有些好奇,遂问道。
“阿奶,昨儿有人寻来了?”
老杜氏莫名,“没啊......啊,不,是有一个老爷,才打开门什么话也不说,自己惊慌失措的扭头就跑……古古怪怪。”
“要我说,他说不得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呢!”
顾昭:“哈哈,对对,他就是没安好心,做亏心事了。”
……
顾昭回头,瞧见嘴角微勾的小令,赞许道。
“小令做得真好!”
顾昭和老杜氏回屋了,小令还立在原地。
它眼里有迷惑。
它做啥了吗?
不管了,顾小昭夸它了嘞!
嘿嘿,它不愧是顾家的大丫鬟!
……
那厢,钱炎柱回到家,将鱼往灶间一搁,胡乱的往肚子里垫了垫东西,热了酒就往瓷碗里倒。
一咂,大嗓门:“好酒!”
他低下头,紧着又喝了两口。
接着又受不住的夹了一筷子的菜,压了压,那有些潮红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毛阿英一瞧他脸色,也是唬了一跳。
“这酒真烈,哪儿来的?”
钱炎柱:“方才碰到顾小郎,他给的。”
片刻后,他由衷叹道。
“不愧是顾小郎,真是个好儿郎,这大鬼吃得,烈酒也喝得,痛快!”
毛阿英嗔道,“你又浑说,咱们甜水巷这儿传的顾小郎吃恶鬼,那就是你浑说出来的。”
钱炎柱嘿嘿笑了一声。
他哪里想到一句笑谈,大家传啊传,最后会浑说成这样。
“对了,你阿姐认干亲的事儿怎么说?刚才顾小郎和我说了,咱们这儿的老井和老树不得了,灵着呢!”
毛阿英没好气,“我早就说灵着了,你还不信。”
钱炎柱摇头,“嗐,你个肉眼凡胎的,和顾小郎那等修行之人说的话,那分量能一样吗?”
“怎么样,你阿姐回信了吗?”
毛阿英摇头,“还没回。”
钱炎柱嘶了一声,有些肉痛,却还是开口道。
“怎么还没个回信,不然再去一封信问问?”
毛阿英也心疼,六十枚铜板呢,够一条半的鱼了。
“不了不了,再等等吧,这段日子雪大,路不好走,说不得是路上耽搁了,不碍事。”
钱炎柱端起碗,小口咂酒。
“成,这回你别说什么娘家阿姐,婆家阿姐的浑话就成。”
毛阿英剜了一眼,“小性子!”
都这般久了还记得。
......
此时,远在祈北郡城城北的石家,毛山珍也在问婆母。
只见她面容有些愁绪,瞧了瞧玩耍的小儿,担忧道。
“娘,我那妹妹来信了,说是他们那儿的老井和老树特别多的人认干亲,娃儿认了后,好养许多,不然咱们也给小石头认个干亲吧。”
饭桌上,毛山珍的婆母陈大莲正在夹毛豆,听到这话,她撩起眼皮看一眼过去,随即耷拉下来。
“认干亲,说的简单,路程山高水远的,咱们初一十五怎么供奉?”
毛山珍急忙道,“我托我那妹子就成,逢年过节,包个红封过去,亲亲姐妹,不讲究虚礼!”
陈大莲将筷子一搁。
毛山珍不敢再讲话了。
陈大莲痛心疾首,“你啊你,都当家这么几年了,怎地还花钱散漫,咱们家小石头今年四岁,到十六岁谢礼,那还有十二年,别瞧一年是不多,十二年的红封,那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了。”
毛山珍一听,也是这个理。
当即有些发愁,“那怎么办啊,没听说咱们这儿哪处的老物件灵,不然咱们自个人认干亲也是成的。”
陈大莲板脸:“笨!”
毛山珍一听,欢喜不已,“娘,你这是有旁的法子了?”
陈大莲拿起筷子,继续夹盘子里的毛豆,咬下一口,喷香喷香。
待嚼了咽下了,她才开口。
“你啊,也是舍近求远了,这干亲哪里有咱们亲亲的好?”
毛山珍不解:“啊?”
陈大莲叹气,随即打起了精神。
“你那公爹去了下头了,眼下也过了七七,他也该回来做保家公了。”
陈大莲又嚼了个毛豆,小声嘟囔。
“老头子想的倒是美,两脚一蹬,万事就不管了?哪里有这般便宜的道理!咱们这老货啊,死了都得当保家公保佑家里呢。”
她瞪了毛山珍一眼,继续数落道。
“不省心的,我和你阿爹啊,那是黄连刻的木头人,苦透苦透的,死了都不安生!”
毛山珍皱巴脸:......
她,她这不是想认契亲,没想着这保家公的事儿吗?
怎么又成了她不省心了?
......
饭后,陈大莲自己去堂屋,拈了三根清香点燃,香火燃烧有种好闻的烟气,她的心也静了下来。
陈大莲紧紧的盯着供桌上的灵牌,小声念叨道。
“好了,贪耍够了就回来做保家公,咱们孙孙夜里老是惊得厉害,没道理自己家里有人,还要花铜板银子去认外头的契亲,老头子,你说是吧。”
又念叨了几句,陈大莲将燃着的香插到香炉中,紧着又道。
“快回来,莫要偷懒!”
旁边,毛山珍面上神情纠结。
这,这有用么!
陈大莲瞪了一眼过去,“他敢贪懒,回头我下去了,看我拿不拿鞋子底抽他!”
……
接着几日,陈大莲日日早起给她那死鬼老伴儿烧香,回回就念叨念叨这保家公的事儿。
鬼道中,石恕生生生的被念叨出了耳茧子。
……
是夜,月色昏暗,外头的雪扯棉拉絮的落下,万籁俱寂,家家户户灭了灯烛休息。
祈北郡城城北,石家。
一道孩子哭啼的声音响起,毛山珍熟练的搂过孩子,被子紧了紧,拍了拍,虽然还困,却也温声道。
“好了,不哭不哭,爹娘都在这儿呢,你瞧你爹睡得多香,快睡吧。”
旁边,石大山呼噜声打得震天,虽然格外吵人,却也给了小娃儿踏实感。
他缩在阿爹阿娘中间,有些委屈道。
“香,有阿奶烧香的味道,外头呼呼呼的,有人在走路。”
毛山珍心里一惊,搂着孩子压低了声音,“好了好了,咱们睡觉,睡着了就不怕了,阿娘在呢。”
小石子睡了。
毛山珍睡不着了。
……
隔屋正房,陈大莲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唤她。
“大莲啊,大莲啊......老婆子......是我,是我回来了。”
陈大莲睁开眼睛,她只觉得屋子里突然变得一片的灰,隐隐有香火的烟气,与此同时,地上翻滚着一阵阵的浓雾。
片刻后,浓雾退去了大半,晦暗中一个老者双脚虚浮的站着,眼睛盯着陈大莲。
陈大莲唬了一跳。
石恕生没好气,“你唬什么,不是你这些日子一直唤我么,耳朵茧都给念叨出来了。”
鬼音幢幢,不过,话里的意思却不吓人。
陈大莲起身,“是是,我唤你回来的。”
她正待开口念叨保家公的事儿,倏忽的,她的目光落在是石恕生那簇新的衣裳鞋子上。
居然是丝绸模样的?
胡子也整得整整齐齐,腰间坠一个环状玉佩子,和以前的老大爷模样相比,富了贵了,自然也俊了。
陈大莲失声,“老头子,你在下头发财了?怎地发财的?”
这什么玉啊,绸子的,她没有捎下去过!
石恕生僵了僵。
发财确实是发财了,不过,这发财的缘由可不好说。
这......说起来,这可是拿他的清白换来的哩!
......
第105章 (捉虫)
石恕生脸上的颜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也想来个老脸一红,奈何这死脸它红不了呢!
那日,被那轻佻的女子搂了后,他着实气得不轻,尤其是那女娃娃还不要脸,明明是她掘了自己的坟,跳下来搂着他,居然还有脸在那笑,说一些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