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3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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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的视线瞥了一眼旁边的陈宗霖。
  他拄着拐杖,红着眼睛,再凶时候也只是瞪人和拐杖敲地。
  气势虽凶,却也只是面上凶,要知道,这拿粗劣黄纸糊弄鬼这种事,那可是大忌讳的。
  坊间从来只有鬼耍人,哪里有人耍鬼的故事。
  赵老高儿庆幸,“那我可得好好的谢我家老爷子饶我这一回了。”
  他眼睛瞅了瞅,视线又落在八仙供桌的香条上。
  陈宗霖戒备,“顾老哥家的孙孙,你给他说清楚,他要是再烧这香,我这拐杖就不再饶人了。”
  顾昭:“哈哈哈。”
  她扭头,当即将陈老爷子的话转达了一遍。
  赵老高儿悻悻,“瞎说,我才没有想烧香呢。”
  陈宗霖,“哼,你这憨子,我还不知道你,你一撅臀,我就知道你是要屙屎还是......”放屁。
  陈宗霖的嘀咕话还未嘀咕完,恍然惊觉旁边还有人能瞧到听到自己的言行。
  他当下便收住了话头,不自在的咳了一下。
  顾昭意外。
  想不到,陈老伯居然是这样的陈老伯。
  陈宗霖耷拉着脸,装作自己刚刚啥都没有说。
  这时,赵老高儿的动作倒是将陈宗霖从尴尬中拯救了出来。
  只见赵老高儿瓷实的跪了下去,磕了个响头。
  “既然不要烧香,那我就给老爷子磕头赔罪吧。”
  顾昭看了一眼陈宗霖。
  陈宗霖摆手,大方道。
  “算了算了,都还是孩子……头一遭做这事,难免有倏忽,我这做长辈的就不计较了。”
  顾昭看地上四十多岁的孩子,将话传达了一遍。
  孩子面上一派欢喜,“我就知道老爷子疼我!”
  顾昭:......
  ......
  此时已经接近五更天了,赵刀捡了天井角落里的灯笼和铜锣,这都是卫平彦的。
  赵刀颇为不放心。
  “昭侄儿,也不知道平彦侄儿去了哪里了?怎地把灯和铜锣都丢在这里了?”
  顾昭接过灯笼和铜锣,面上闪了闪,有些心虚。
  “没事,我一会儿去寻他。”
  “叔,你先去巡夜吧。”
  赵刀瞅了瞅天色,“那成,那平彦侄儿就交给你了。”
  赵刀说完,冲堂屋里的几个人拱了拱手,这才提着灯笼和铜锣,大步的走到了大门口。
  赵老高儿连忙跟了出来。
  风呼呼的吹来,门檐下的白灯笼微微晃动,白幡布簌簌翻动,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夜色还是那般深沉。
  赵老高儿拍了拍赵刀的肩膀,笑呵呵道。
  “等老爷子这事过了,我拎一壶酒到你家里,咱们哥俩好好的喝一杯,刚才......嗐,是老哥哥的错。”
  赵刀也爽快,“无妨无妨,也是我说话急了一些。”
  两人误会解开,依依惜别,都是同族的兄弟,有什么嫌隙,说开了便又没事了。
  顾昭提着灯笼,准备先家去把线香带过来,她回过头,瞧见旁边的陈宗霖,问道。
  “老爷子,怎么了?”
  陈宗霖一边往前飘,一边道。
  “唉,咱们走着说吧。”
  顾昭:“成!”
  这一路,说远也不远,到了西街,顾昭进了顾家,从屋里拿了一篮子的线香出来,门外,陈老爷子还皱巴着脸,一副难于启齿的模样。
  他倒也是知礼,没有跟着进了顾家的院子,而是在不远处的老榆树下等着。
  顾昭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是有颇有忌讳的。
  她阿爷顾春来年纪大了,前一段时间又经常和这陈老伯一起下棋。
  坊间有种说法,老人走了,除了年纪小的孩子眼睛灵醒,天灵未阖,最好不要参加丧礼。
  这老人也是要小心一些的。
  毕竟岁数大了,很可能会被亡者带着一起走。
  顾昭提着篮子,快步走了过去。
  “老爷子,咱们走吧。”
  ……
  直到顾昭将线香交给了赵老高儿,又收获了一波感谢,这陈宗霖还是难于启齿的模样。
  只见他眉头紧皱,双手拄着拐杖,阴风吹来,白发微微飘动,鬼影颇为孤单寂寥。
  顾昭心软了,她主动问道。
  “老爷子,您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吗?”
  “……你放心,我这人口风紧,一定不多言不多看。”
  陈宗霖终于下定了决心,“顾小郎啊,按理来说,我是不是得等头七那日才回来。”
  顾昭点头,“是。”
  她也是颇为意外,人死后,往往要在外头游荡个七日,到头七那日才会惊觉自己已经死了。
  陈老伯这才第二日,回魂回得好快呢。
  陈宗霖:“唉,我这心里搁着事儿,一下就警醒了过来,死都不安生呢!”
  他抬眸看顾昭,颇为难为情,吞吐了半晌,可算把话说出来了。
  “顾小郎,你帮我去东屋,就是我倒头的那间屋里,床榻下头有一箱的书,好些都是棋谱,唔,你帮我烧了最下头的那一本。”
  “啊……成!我这就过去,拿出来了就放到化宝炉中。”
  顾昭有些意外,还是一口应下了。
  她提着灯就又往陈宅去了。
  陈宗霖连忙跟着飘了回去,眼神飘忽,声音有些气虚。
  “那啥,那上头写了秘笈二字,你别拿错了。”
  “……你别给他们瞧到了,你就说,我要将那些棋谱都赠与你阿爷,你偷偷的给我烧最下头的那一本就成,其他的,你带回去给顾老哥,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顾昭点头应下。
  ......
  冯天易和娘子没有眯眼多久,紧着时间又回了西厢房,准备再眯眯眼。
  灵堂里,此时就只有赵老高儿一个人。
  瞧见顾昭又回来了,赵老高儿的心一紧,压低了声音,问道。
  “顾小郎,可是我家老爷子……他哪里又有不妥了?”
  顾昭:“没有没有,老爷子的屋子是哪间,你也知道,他和我阿爷亲香着呢,今儿回来,他想把那棋谱送给我阿爷。”
  赵老高儿在前头引路,“跟我来。”
  ……
  陈宗霖的屋子倒是简单,床榻上的被褥和衣物已经被陈盼兰收拾妥了,只等着头七和五七的时候,一点点的烧下去。
  赵老高儿摸了摸衣物,眼里有了水光。
  “本来啊,我们听街坊的邻居说了,这些衣服的暗袋得剪一些,免得老爷子走了后,把家里的财兜走了太多。”
  “我和天易老弟都舍不得。”
  “他这辈子过得苦,去了下头,日子还是要过得好一点,老爷子人好,我小时候日子艰难,是他给了我饭吃,又养了我几年……冯老弟也是这样,唉。”
  顾昭搬出床榻下的藤箱,她瞧了一眼陈宗霖。
  陈宗霖有些受不住这样温情脉脉,他杵了杵拐杖,青白的鬼脸僵了僵,声音瓮瓮。
  “都多久的事了,还提这些干嘛,小孩子能吃多少,就几口饭的事儿!”
  “我老了......自然得走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他轻咳了两声,“顾小郎啊,你和他说,真要孝顺,逢年过节的时候,不求五牲三牲的,这元宝给我烧得真一些就成了。”
  顾昭:......
  她将话说传达了一下。
  赵老高儿抹脸,得!这坎就是过不去了。
  “真真真,以后啊,我回回捡桑阿婆家的香火铺子买,再也不贪便宜了!”
  陈宗霖满意了。
  ......
  顾昭婉拒了赵老高儿要搭把手的好意,直接将那藤箱抱出了屋子。
  赵老高儿目露赞叹。
  想不到这顾小郎细胳膊细腿儿的,力气却半点不小。
  不错不错,是个好儿郎!
  ……
  陈宅,堂屋。
  顾昭瞧了一眼八仙供桌上的香,示意道。
  “赵叔,香要烧尽了,快去燃三柱接上。”
  赵老高儿莫名,“不会啊,你进来之前,我刚刚燃的三柱......”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八仙供桌上,那三脚铜制香炉里,三根香火以极快的速度燃烧完了。
  恍惚间,赵老高儿好像还听到了一声畅快的打嗝声。
  “乖乖,老爷子憨吃啊!”他惊叹的走过去,准备继续上香。
  ……
  陈宗霖顾不得回味这美味的香,急急道。
  “快快,顾小郎,那秘笈......”
  顾昭知意,她快手快脚的从藤箱最下头翻出蓝皮的书。
  这书的颜色有些暗沉,却还是簇新的纸张,一看便是压箱底的货,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秘笈二字。
  顾昭赶紧将它往化宝炉中一扔。
  火舌舔邸过,蓝皮的封面一下便被火燎,露出里头暗黄的纸张颜色。
  陈宗霖年迈的老心一下便提了起来,那是紧张啊!
  顾昭体贴的没有瞧。
  ……
  片刻后,那书就到了陈宗霖的亡魂手中,他急急的往身后一藏。
  顾昭抱着藤箱,“赵叔,我先走了。”
  赵老高儿,“哎哎,明儿来这儿吃席啊。”
  顾昭囫囵的点了下头,“恩恩,空了就来。”
  她还得去寻平彦表哥呢,也不知道这猫儿跑哪儿去了。
  ……
  顾昭的身影没入黑暗中。
  陈宗霖站在门前的白灯笼下,他瞧着顾昭的背影,喃喃道。
  “顾家老哥有福哦,这顾小郎年纪虽小,却当真有君子风范。”
  他将手从后头拿了出来,瞧着手中秘笈二字的蓝皮书,冷哼了一声。
  就是这玩意儿,写了什么秘笈二字,又有诸多人神神秘秘的抢买,他当初年轻,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棋谱秘笈,一时不察就和人家抢了最后一册。
  连内容都没有瞧好,丢了银子就往家里跑。
  想起当初翻开秘笈时的瞠目结舌,还有那红脸……他想丢又舍不得丢,一放箱子底下就是这么多年。
  “咦,羞死人喽!我这一世的英明都差点被毁喽。”
  陈宗霖的手翻了翻那书。
  这哪里是什么棋谱,分明是春宫秘笈,他没眼继续瞧,就像是抓着烫手的山芋一样,连忙将它往半空中一丢。
  风来,书簌簌飘动,滚到了鬼道之中。
  陈宗霖一只手背着,另一只手拄着拐杖,身影没入鬼道,朝书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好了,他终于可以放心的死了。
  ......
  那厢,大黑亦步亦趋的跟在顾昭的脚边。
  “汪汪汪!汪汪汪!”
  陈老伯好奇怪哦,他烧了什么呀。
  顾昭看天。
  “唔,大黑啊,每个人总有点秘密不想让人瞧,要知道,有些人他死了,却还活着,有些人他还活着,却已经死了,咱们要学着尊重人家。”

  大黑乖巧,“汪!”
  汪汪不懂!
  顾昭一拍:“笨!意思就是陈老伯的肉身虽然死了,但他还不想社死!知道没!”
  哪个人没有点压箱底的货啊?
  想她当年.......
  顾昭用力的摇了摇头,有些莫名。
  她当年怎地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罢罢,应该是些不重要的事!
  大黑汪呜了一声,委屈可怜。
  ……它好笨,还是不懂!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长宁街陆陆续续有公鸡啼叫的声音,时不时还有狗儿的吠声。
  顾昭瞧了一眼天色,“大黑走,咱们回去和阿奶他们说一声,要找表哥去了。”
  大黑嫌弃:“汪!”
  笨猫!
  它在顾昭脚边来回的跑动,风来,吹得大狗儿毛发蓬松,瞧过去颇为威风模样。
  大黑回头催促,“汪!”
  顾小昭快点!笨猫还等着呢!
  顾昭失笑,“就来!”
  一人一狗很快便到了长宁街的西街。
  ......
  顾家。
  老杜氏和顾秋花已经起来了,就连顾春来也穿了一身暗色的褂子,此时正拿着剪子和铜镜,小心的在那儿修理胡子。
  显然是为了今日吃席做准备。
  瞧见顾昭回来,几人脸上都有些意外。
  老杜氏:“昭儿,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顾秋花的视线落在顾昭手中的铜锣和灯笼上,她记得夜里时候,是她家平彦提着灯笼和铜锣出去的。
  她心里漫上了一分慌乱,犹不死心的往后头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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