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3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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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馨病得厉害的时候,我娘家的弟妹来瞧过她。”
  施芸娘缓了缓心神,吞了吞口水,迟疑道。
  “相公,咱们去靖州城请平安戏班时,你记得班主那时不肯给咱们排《老树逢春》的戏码,说最近最紧俏的戏是什么吗?”
  张尚志点头,“怎么不记得,是《狸猫换太子》啊。”
  这话一出,张尚志自己也愣住了。
  顾昭和桑阿婆对视了一眼。
  怎么,除了外鬼占多家鬼的供奉,这张家竟然还有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吗?
  两人瞧了一眼张尚志,又瞧了瞧施芸娘,准备起身离开。
  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
  说不得还是家宅阴私之事。
  顾昭冲张尚志拱了拱手,道。
  “张员外,员外夫人,昭和阿婆便先回去了,至于这张兰馨......”顾昭顿了顿,叹息了一声,继续道。
  “没有供奉的孤坟野鬼,在下头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她拿投胎的接引符和小张姑娘相换,一时间还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顾昭瞪了张兰馨一眼。
  外鬼占家鬼的供奉,平日里也颇为常见,更多的是发生在人死头七回魂的前几日。
  人刚死的时候,脑子蒙昧,往往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死了,只知道在鬼道中昏昏沉沉的游荡。
  老鬼就抓着这个空档,经常混到头七的灵堂,偷偷的搂化宝炉里的香火。
  所以,守灵的人在化宝的时候,还要瞧着化宝炉里的火,遇到外鬼的时候,火光一簇一簇的似在打架。
  这时候就需要大喝一声,再拿出柳条在旁边抽一抽。
  知情趣的外鬼搂了香火便会走了。
  哪里有像大张姑娘这样,一骗就是十几年,顾昭都不好意思替她说情了。
  张尚志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他看了一眼张兰馨,张兰馨绷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闪了下眼睛。
  张尚志:“罢罢,她......唉。”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方才这么一听,她对我家兰馨也颇有照顾,两人同名又同忌日,想来也是有缘分在里头的。”
  “往日种种,如风吹过,我张家便不追究了。”
  张尚志端起茶碗,想喝又搁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只是以后,兰馨忌日的时候,我张家就不再供奉了,还望这位张娘子见谅。”
  张兰馨绞着帕子,顾昭瞪了她一眼。
  “万莫贪心!”
  张兰馨不情愿,咬了下唇,最后垂头应下。
  “好吧。”
  早知道就不整这劳什子的结阴亲了,果然,那等男人都是害人精!
  她生前等的韩子清是这样,死后要结阴亲的吕公子也是这般。
  她拿投胎接引符换来的富贵,就这样没了。
  想到以前过的要饭鬼的生涯,张兰馨揉了揉肚子,蹙起了眉间的罥柳眉,只觉得心头苦涩。
  当真应了那句老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
  听到张兰馨的应承,张员外也是松了一口气。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他真怕送不走这张姑娘。
  顾昭燃了三根香,香火燃得极快,烟气瞬间将张兰馨包裹住,张兰馨闭目,身子微微往上浮了浮,她贪婪的吸了吸烟气,陶醉道。
  “好香啊。”
  顾昭将方才收好的纸马拿了出来,巴掌大的纸马躺在她的手心。
  只见顾昭手心一翻,将纸马朝张兰馨丢去。
  纸马见风就长,不过片刻,它便驮着张兰馨卷着烟气,一路朝前奔腾。
  众人眼里,这一鬼一白马好像奔进了另一条道路一般,它们的身影愈来愈小,直到变成一个红点和白点。
  顾昭以炁传音,“张娘子,倘若真饿的不成,就来玉溪镇寻我。”
  远远地,张兰馨感激的声音飘飘渺渺的传来。
  “多谢道长。”
  ……
  “我们也走吧。”顾昭要去搀扶桑阿婆。
  桑阿婆叹了一口气,“顾小郎,鬼物诡谲狡诈,除了生前的执念,多随心从性,善恶更是颠覆,老婆子知道顾小郎心善,但你也要记得保护自己。”
  顾昭点头,“阿婆,我会的。”
  桑阿婆说的便是人鬼殊途,和她第一日当值巡夜时,爷爷顾春来说的话是一个道理。
  顾昭和桑阿婆朝外走。
  施芸娘抓了抓张尚志的手,眼眸里都是焦虑,摇头道,“相公。”
  张尚志顿了顿,到底是对大张姑娘说的话起了疑心。心里有了芥蒂。
  “桑阿婆,顾小郎留步。”
  顾昭和桑阿婆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顾昭:“怎么了。”
  张尚志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张嘴正待说话。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公鸡打鸣的声音,整个堂屋好似都在摇晃,摇摇欲坠模样。
  张尚志连忙搀扶住施芸娘,焦急道。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顾昭:“莫慌,这是梦境坍塌,你们要醒了。”
  张尚志焦急,“可我夫妻二人还有要事,想要问一问二位。”
  施芸娘眼里盈光闪闪,她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顾昭瞧了一眼桑阿婆。
  桑阿婆叹了口气,“罢罢,看来咱们之间本来就有这么一场缘,既然员外和夫人不介意,我们便听一听吧。”
  顾昭接着道,“张员外莫急,你醒后推开大门,我和桑阿婆便在你们家屋子外头,河堤旁柳树下的大石头处等着。”
  顾昭话落,梦境陡然坍塌。
  莹亮的梦境碎成了莹光片片。
  张家正屋,千工床上。
  张尚志和施芸娘一下便惊醒了过来。
  施芸娘惊恐,犹豫道,“相公,我方才做了个梦......”
  张尚志:“娘子,我也做了个梦。”
  两人面面相觑,相互一对梦里的内容,张尚志拍大腿,“坏了坏了,这不是梦!我得赶紧出去瞧瞧,别让高人们走了。”
  张尚志说完,随意披了个袍子,趿拉着软鞋,一路朝外头奔去。
  ……
  此时天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张家宅子也就灶房那儿有些动静,张尚志一路奔到大门处。
  守门小厮睡眼朦胧,“谁?”
  “是我。”张尚志开了小门,不忘交代,“快快,将这大门开了,有贵客来。”
  守门小厮还恍神,“哦哦。”

  他还是头一次瞧见他家老爷动作这般利索哩!
  守门小厮去扛大门上的门栅,张尚志步履匆匆的朝前头的河堤奔去,果然,那儿有一老一少的身影。
  顾昭站着,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意外道。
  “张员外来得真快。”
  桑阿婆坐在大石头上,闻言点了点头,“是快。”
  此时离梦境崩塌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张尚志便出来了。
  ……
  待站在桑阿婆和顾小郎面前,瞧着两人和梦境中一般穿着的打扮,张尚志彻底相信了。
  刚才,是有一个叫张兰馨的老鬼被带来了。
  那这么说,他家兰馨死后一直不安生的哭泣,也是有缘由的。
  张尚志想着那声姑爹姑妈,又想着《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哪里还坐得住。
  “顾小郎,桑阿婆,快快进来,大家都还没有用膳吧,我喊灶房的婆子做些早点甜汤,只是家常便饭,不用客气。”
  “一会儿随便吃一点,还望两位不要介意。”
  张尚志面上带着焦急,还是将礼数尽到了。
  顾昭:“无妨,我们先去堂屋吧,正事要紧。”
  张尚志心里感激,连忙迎着顾昭和桑阿婆走了正门。
  进了正门,桑阿婆瞧着前头的张尚志,对顾昭喟叹道。
  “难怪能从微末将生意做得这般大,张员外他做事妥帖啊。”
  顾昭点了点头。
  张员外形容不整,可见来得又急又慌,可是就是这样,他仍然没有委屈客人。
  家里特意开了大门,虽然动作小小,却也让人心里熨帖。
  ……
  张家堂屋。
  不同于方才梦里的,此时是真的堂屋,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阳光熹微,施芸娘拿着火折子燃了几根烛火。
  橘光的烛火充盈了整个屋室,堂屋瞬间更亮堂了一些。
  她此时穿了一身细棉的青布衣裳,发丝有些乱,神情微微带着憔悴。
  虽然不及梦里的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华。
  ……
  顾昭搀着桑阿婆落座,这才坐了下来。
  张尚志开门见山,“桑阿婆,顾小郎,你们也听了那大张姑娘的话了,我家兰馨在下头待的那一年,一直不安生。”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道。
  “她说的阿爹阿娘是姑爹姑妈,这,你们有没有办法,帮我们瞧瞧,那兰馨是不是我们的生身闺女儿。”
  顾昭和桑阿婆对视了一眼。
  桑阿婆摇了摇头,“倘若你家兰馨还在,我也只能帮你们问米。”
  何为问米,说得通俗一点便是请阴间的鬼魂上来,通过附在神婆的身上,和阳间的亲人交谈。
  做这事时,旁边搁一碗的大米,所以问鬼也称问米。
  张尚志失望,兰馨早已经去投胎了。
  顾昭沉吟片刻,“我倒是听过一个术法,唤做化骨寻亲。”
  张尚志和施芸娘提起了精神,“顾小郎,您说。”
  因为敬畏,虽然顾昭年纪小,张尚志还是叫了尊称。
  顾昭:“《增广贤文》曾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这化骨寻亲的术法便是取自这样的典故。”
  “施法之人以炁化火,将亡故之人的尸骨淬炼,再以符箓相佐,这具尸骨便能起尸,它会寻着生身的父母的气息,寻到他们面前跪拜叩首,以偿生恩。”
  这术法顾昭也只听闻八郎说过,具体如何,顾昭也还不会。
  不过,按顾昭看来,这术法有几分邪性。
  都说入土为安,破土大凶,亡者埋地,万事归于尘土,这样化炁起尸,惊扰亡者不说,还有两分可怖。
  想想那起尸,不知疲倦又没有神志,直愣愣的冲到老父老母面前跪下,这不是吓人么!
  果然,就听张尚志连连摇头。
  “不成不成,怎么能炼了兰馨的尸骨?不成不成!”
  便是投胎了,他也舍不得这样对待闺女儿。
  ……
  顾昭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突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补充一句道。
  “不过……张员外,那阴亲既然能合天作良缘,这八字的主人便是不在了。”
  言下之意,就算真有狸猫换太子这事,太子也已经死了。
  这话一出,施芸娘的脸色又白了白。
  张尚志也面露犹豫。
  半晌,施芸娘眼里有水光,“顾小郎,你的意思我们明白,我们不抱别的希望,但是这事,我一定要弄个明白!”
  她看向顾昭和桑阿婆,喉间动了动,有些哽咽的开口道。
  “我生兰馨的时候,我那娘家的弟妹肚子里也有一个孩子,我们一前一后生的孩子。”
  “那时相公生意忙,我生了孩子伤了底子,精神不济,时常犯了偏头疼,根本没有办法照顾好孩子。”
  “所以,这孩子是放在兰馨的外家养到六个月,待我身子好了一些才接回来的。”
  顾昭和桑阿婆对视一眼,转过头问道。
  “没有胎记什么吗?”
  施芸娘摇头,她也从来没有往这一方面去想过。
  那可是她的娘家啊。
  顾昭轻声问道,“那弟妹家的孩子呢?”
  施芸娘失落,“丢了,兰馨没了的那一年是夏日,到了八月十五时候,那个丫头被她阿爹阿娘带去靖州城看灯笼宴,人太多,丫头被弄丢了。”
  顾昭诧异:“丢了?”
  施芸娘点头,“丢了。”
  如今仔细的一想,好似事情发生过就会有痕迹一般,所谓的草蛇灰线,飞鸿印雪,大抵就是这般。
  施芸娘迟疑,“那丫头生得漂亮。”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颤抖着声音,“我记得回娘家时,我还听人家说,她那五官和我小时候有几分像。”
  桑阿婆沉声:“外甥像舅,侄女似姑,老祖宗留下来的话,这也是有道理的。”
  顾昭点头。
  没错,旁的不说,她和她秋花姑妈年轻时的模样就有些像,都是生了张冷脸。
  “不止这样!”施芸娘越想心里越慌张,急急的否认了桑阿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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