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回去时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看见那一幕。
沉塘!
“停下!都停下啊!这是我的女儿,你们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要将她沉塘!”
那是她的命!
脸色惨白的如花少女已经被人按进猪笼里,只等压上石头,沉入池塘。
妇人疯癫的举动叫族人皱起眉头:“如此败坏门风的女子,就不该活在这世上,我们将她沉塘也是为她好,不净不洁之人若活着,族里其他姑娘别说嫁出去,便是活着也要受人非议!”
“阿娘……阿娘……我不想死……”
她听见女儿虚弱的呼救,忽然停了下来,捂住脸泪如雨下:“族长,族长我求求你……我男人死了,就剩这么一个女儿……她还小啊……她才十岁不到……”
她扒住老人的腿,一叠声的哀求,族长叹了口气,冠冕堂皇地跟她讲道理:“……死一人事小,若因她连累了全族人的名声才是头等大——”
谁也没料到,她竟然掏出背篓里的柴刀,那是她保命的工具,现在,却架在族长脖子上,看他瑟瑟发抖,她竟笑了起来:“族长,一命换一命,我女儿死了你也一起死吧!”
“哈哈哈。”她说着往前抵了抵,那刀她每研磨,刃口早就锋利无比。
如今已经刺破皮肤,立刻有人惊呼起来:“血!流血了!”
“你说她不净不洁,那您呢?”
她说着撕开老人衣服,今天说族中大事,他特意穿了绸缎料子,好看是好看,却也不经撕扯,尤其陈三娘每日干农活,早就练出一身大力气。
“刺啦”一声。
老人干瘪的手臂瞬间露了出来。
“李仙长今天发问,说既然女子要守妇道守规矩,那么男子呢?身为男子的您也该守规矩守夫道!如今您衣不蔽体,又被这么多人看去……”她语气沉沉,幻视一圈:“你应该去死,应该现在就去死!”
“否则,就是连累我们一族名声和清白!”
作者有话说:
二更十二点前。
第89章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你在说什么?陈氏你疯了吗?”
陈三娘:“我是疯了,在你们准备杀死我女儿的时候我就疯了!”
她仇恨的目光掠过四周:“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女儿又不会被沉塘!她还那么小,我的茵茵还那么小啊!”
她说着刀子往下压,火辣辣的疼,方才还敢斥责的族长顿时双腿发软,早没了刚才的自在:“三娘,三娘你冷静些。”
“呸!”她狠狠啐了口:“假惺惺!现在你知道害怕了?还不快给我女儿松绑!”她说着鄙夷地看了眼对方:“没了清白的男人,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
族长听见这句话顿时脸色扭曲,在他眼里,陈三娘说不得是被什么山魈野鬼附身,才变得这么邪性。
他完全不敢耍滑头,脖子上的刺痛就是最直接的警告,忙不迭答应,让大家放开笼子,小姑娘一下子跑了出来,在陈三娘的目光下,也没人敢碰她。
“我要车!给我一辆驴车!”
这下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打算,可他们还能怎样,族长还在她手里,见到那辆驴车,陈三娘一下子哭了出来。
“小毛!”小姑娘惊喜大喊,这是她们家的驴,爹爹死了之后,被族长借走,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三娘,快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让族人动你一根头发!”族长说着眼珠子咕噜噜转动,阴毒心思全敛在眼底。
这对母女,叫他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那么大的丑,还有脖子上的伤,他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陈三娘:“真的吗?”
她一下子笑开了:“我不信!你这老狗,若不是为了逃出去,我现在就来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捅死你!”
一番话说得人身上冷汗直冒。
见到女儿的时候,她便慈爱地放软声音:“茵茵,快上驴车。”
“阿娘……”
母女连心,别看才十岁,乡下女孩儿十岁订婚的都有,茵茵又丧父,性格早熟:“我不要离开娘亲,娘亲,我们一起走!”
驴车摇摇晃晃地离开,一群人亦步亦趋,慢悠悠地追到村外,没想到她们竟然驱车上了大道,族长根本不敢发声,瑟瑟发抖。
谁能想到,一个十岁的女娃也会赶车,他老胳膊老腿,又养尊处优惯了,感觉脖子上的刀跟大山似得,压得他喘不过气!
“茵茵真棒。”陈三娘笑了笑,看着熬了一路的众人,她不傻:“茵茵,骑到小毛身上去。”
感受到小主人在身上,小跑的毛驴一下子激动起来,昂昂地叫了两声,还以为又在跟它做游戏,这头驴子是陈三娘丈夫在茵茵六岁时买来的,几乎跟她一起长大。
陈三娘一刀砍断牵引绳,族长张了张嘴:“你!你!”
一刀毙命。
“你该死!不守规矩不守夫道的男人,该死!”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衣服上溅上血,眼看人要追过来,忙擦了擦刀上的血,跟着坐上驴身:“茵茵,别回头,阿娘跟你一起走。”
车身砰地一声,坠在半途,拦住了一部分人,才发现车子里的族长肚子开了个大洞,已经气绝身亡。
“族长/爹!”
“追过去,一定要杀了她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这对母女不除,怎么告慰我父亲在天之灵!”
对方发了狠,即使不少人停在半途,还是有几个人坠在后边,到最后连小毛都开始跑不动,陈三娘把刀交给女儿:“茵茵,你先下去好不好?”
她说着看向旁边的草垛子,她死了算什么,女儿绝不能死!
“阿娘会引开他们,茵茵就在这里等阿娘回来好不好?”
“骗人……”小姑娘呜呜哭了起来,荒山野岭,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逃到了何处,毕竟,今天之前,陈三娘只是最普通的乡下农妇,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便是城里。
恰在这时,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陈三娘猛地扭头,握紧女儿和她怀里的刀,却见一辆车缓缓驶来,瞬间放下心,可背后却传来一声怒喝:“毒妇,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
“那是他该死!你们所有人都该死我的女儿才十岁!”
陈三娘活了下来。
那人在她面前,被一刀劈开,她立即捂住女儿的眼,热血溅了一身。
“云州?”
正是叶芯一家人,叶良说服家人连夜逃出青州,奔赴云州,陈三娘母女正是被他所救。
一路上,她听见恩公如何如何说云州富裕热闹又繁华,陈三娘将信将疑,她所处的村子是当地的大宗族,自然知道一些外人不知的事情,比如云州穷乡僻壤,连行商都不肯轻易踏足,还有匪类无恶不作。
“我们到了。”
陈三娘下了车,便被眼前一切所震惊,她下意识抓紧女儿:“这、这是云州?”
眼前繁华的一切叫她如坠梦中,真正进去,才发觉这里的一切比自己想象的更繁华,烟火味涌入鼻腔,母女俩牵着小毛停下。
“小哥,您这里最便宜的是什么?”
那人和和气气地解释道:“当然是拳头大的大馒头,一口一口咬起来贼甜!一文钱一个,还有三文钱两个的花卷,包上辣酱,鲜香微辣,大肉包子也是每天现做,猪肉又香又润,这个就贵点儿了,三文一个,五文两个,您要什么啊?”
“两个馒头。”
她身上还有银子,从族长身上扒下来的,却也知道财不外露,只用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铜板。
“娘子,您的馒头。”
充分发酵后蒸出来的馒头又白又软,握在手里能虚虚捏出个坑,又很快回弹,陈三娘彻底被这馒头惊到,她可从未见过如此暄软的馒头,不知不觉竟将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
小贩得意一笑:“这可是百草姑娘无偿教授我们的秘方,两斤面能蒸出三斤馒头呢。”
陈三娘蓦地瞪大眼,第一反应是仙术!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众人惊呼:“李仙长的直播开始了!”
她也牵着女儿往里走,看见屏幕上的女子之后,不禁泪如雨下,又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竟是直接跪下:“李仙长的大恩大德,小妇人没齿难忘!”
如果不是李妩,她不会回家,也不会因此发现那些族人竟想提前杀了茵茵,倘若晚了一步……陈三娘心跳如鼓,再等她回去,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茵茵,快给李仙长磕头。这是我们的恩人!”
像这样的恸哭不常见,但也不少见,众人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待看见屏幕之后,抽气声此起彼伏——
“那是、那是什么?晃得我眼晕……”
“青兄!青兄我不会看错了吧?这可是海边,这些、这些都是——”
“盐山。”
湛蓝天穹下,成片成片的海田边缘,一座座“雪山”傲然矗立,阳光下闪出银白色的光晕,看得人头晕目眩。
那声音落下之后,再没人发声。
盐山!竟是盐山!
他们之间很多人,怕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那不是雪山,而是一座座雪花盐堆起来的盐山!一座座银钱堆起来的盐山!
此情此景,彻底震撼了所有人。
朝堂上,隋宴骁猛地站起身来,盐山?!
眼前一幕看得他险些目眦欲裂,却见李妩穿上特制的靴子,和她那情-夫一起在盐田四周行走。
这是琼州岛内的盐场,同时也是华夏规模最大的三大盐场之一莺歌海盐场。
在这里,白花花的盐山旁就是一道道流水线般的制盐设备,李妩才不准备便宜隋宴骁,再说晾晒提取也要适当的时机,海水通过盐场闸口,再流入储水湖,经过一道道程序蒸发结晶,最后收起打碎,才会变成一座座银色“雪山”。
沈明瑾看出她对盐场很有兴趣,忍不住攥紧手心:“其实,关于莺歌海盐场还有一首诗。”
“盐田万顷莺歌海,四季常春极乐园。驱遣阳光充炭火,烧干海水变银山。是著名诗人郭沫若先生所写,莺歌海现在的产盐量是每年二十五万吨。”
李妩好奇他怎么会知道,脑海里响起系统吐槽声:“切!当然是学来的!”
“别看这小子日常沉默,跟个隐形人似的,他知道你们要去琼州岛当天晚上熬了一夜,把整个琼州岛的景点特色都捋了个遍,说不出来才叫人惊讶呢。”
“真是心机!”
李妩一怔,她看的时间长了,沈明瑾反而有些不安,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气氛沉寂下来。
李妩笑弯了眉眼:“你了解的这么透彻啊?我还不知道莺歌海盐场有这些事,能不能跟我多说一说?”
沈明瑾呼吸一滞:“好、好啊。”
嘉朝。
众人已经被彻底震撼,万顷盐田,烧干海水,这是何等气吞山河的口吻,他们也有海水制盐法,却从来没有这样大的规模,庞大的机器一铲下去,便是一大片雪花盐,阳光下银光闪闪。
华夏盐田的规模,品质,效率比之他们,高出的不是一级两级,而是天堑鸿沟一样的差距!
即便知道这是华夏,属于华夏,多少人仍旧心向往之。
“听李仙长的恋人说,像这样大规模的盐田华夏有三个,那么其他小盐田呢?”
“难怪华夏如此昌盛富强,难怪那些盐价如此低,原来,对于华夏人来说,这些真的并不算什么……”
可是想到这一些都属于华夏,在另一个世界,百姓们不禁情绪低迷,他们可能终其一生,也只能看看罢了。
也有一些人,反而燃起熊熊斗志!
盛麓书院。
学子们看着盐山,心神激荡,更被运输盐山的机器所吸引,那样的庞然大物,他们心神动摇。
“我们也可以。”
苏子安:“我们也能靠自己的双手去缔造奇迹!去学习华夏的先进技术,模仿华夏,就算不能将嘉朝打造的跟华夏一模一样,哪怕有几分,能让百姓们过上安康喜乐的日子,我们也算不枉此生!”
“子安兄说的对,我也一样!”
苏子安不禁侧目,同窗傻憨憨地挠了挠头:“怎、怎么了?有啥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