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猴子,是智人,三十万年……嘶——”说话的百姓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可是三十万年,我的乖乖!”
“李仙长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李仙长活、活了三十万年?”
不少人更是在心里嘀咕,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变了,竟然觉得这猴子,不,智人,看起来竟有几分像人。
话题越来越偏,本来就没打算放任的李妩简直哭笑不得,也终于知道开启民智的路有多难,但她分毫不惧。
她知道的远比这些孩子更多。
当她开口,承认的智人是华夏所有人的先祖,甚至是嘉朝百姓先祖之后,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再听她侃侃而谈几百万年的人类进化史,震撼,惊诧,所有人都看着她。
李妩在一侧滑动屏幕,博物馆里自然有讲解视频。
不大的屏幕被系统扩大,完全占据了整个直播间。十分钟的视频不长不短,可当国家级讲解员浑厚动听的声音配上一幕幕震撼人心的画面之后,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其中更穿插了火焰的出现。
电闪雷鸣的某天夜里,雷电击中了一颗干枯的大树,在它倒下的刹那,一团火砰然绽开!
嘉朝百姓愣住了,接着看见一群类似猴子又类似人的家伙走来,树的倒下或许无意中砸中了一些猎物,在旁边的解释中,他们开始食用熟肉,之后是进化,演变,从四肢着地变成弯腰驼背,再到直立行走,使用工具……
“那些智人!那些智人越来越像我们的样子了!”
“我可看见了,两百万年的进化,我的天,华夏竟能推演出两百万年!只有神仙、神仙才有这样的能力吧?”
事实由不得他们不信。
百姓们震撼地看着一幕幕,清晰的影像叫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惊又惧还有点新奇,聪明些的已经开始发散思维,所有人都是智人演变而来,是不是也说明了,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那么……
他只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又迟迟说不出口,灼热的目光看向天空,人人皆是智人先祖,人人……
没人注意他的异常,百姓们还在震惊中缓不过神,他们知道的历史大多数都是上古传说,赋予的神话色彩或许在以前还能糊弄人,现在,百姓们在直播间就能读书识字,如六州之地更是疯狂学习,民智开启便如大河自上而下奔流,远非人力所能控制!
最倔强的,大概只剩下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尤其是世族勋贵更是彻底沉下脸,他们自诩高人一等,贵族血脉,怎么可能是猴子演变而来!
一些人更是铁青着脸,如之前说畜生的大臣,这会儿沉默着,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信,可是……
他绝不能承认!
隋宴骁拳头捏得咯咯响:“朕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李妩,你的小把戏朕早就看破了!”
“猿猴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先祖,我们是万物灵长之首,这些不过是畜生罢了!”
李妩笑了一声:“是吗?”
“隋宴骁,我想起一句话,用来形容你最合适不过:死鸭子嘴硬!”
隋宴骁气得直打摆子,没发现底下朝臣们黑沉的脸,畜生?其实他们中已经有不少人相信了,嘴上强硬心里却如明镜一般,但凡李仙长说的哪次没有灵验过!
如今陛下说这些智人是畜生,不就是说身为智人后代的他们也是畜生,偏偏他们还不能反驳!
大臣们心都要梗死了。
李妩已经来到第二个第二个展厅摆放着各式工具,从刀耕火种的石器到青铜、铁具,还有各种各样的农具,林林总总地汇聚起来,由一条历史中轴线贯穿其中,因为东西多,这也是一个较为庞大的展厅。
朝臣们看得枯燥,可是,那些敏锐的百姓在看见它的瞬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成日在地里侍弄,自然认得出一部分东西,就这一部分,也叫他们大吃一惊。
“这、这些是农具?我看见了锄头,它的头有点尖,竟然是一整块铁打制而成!”那人声音陡然拔高,显然震惊至极。
因为嘉朝盐铁专营,虽说雪花盐走进千家万户,可是铁因其重要的战略作用,至今还被国家牢牢把控着,百姓就连买一口锅,都要请示后才能购买,更别提买它要花费的大价钱。
而这里,锄头却由一整块精铁打制而成,这是何等奢侈!
“这又是什么?怎么看起来那么庞大?它能做什么?也是种地的吗?”百姓们逐渐发现,自己越往后看越能发现这些东西的奢侈,有些甚至是纯铁构成,还有奇怪模样的木质大轮子,奇淫技巧地拼合起来,直接占据一整个大展台,足足好几人高。
不少人已经猜出,这些应当就是华夏的农具,可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名字和使用方法。
老农急出一头热汗:“天哪,这是什么?不知道名字和用法,咱这不就是什么如入宝山空手回吗?!”因为直播间和教育普及,如今就是几十岁的老丈也能时不时咬文嚼字一番。
旁边人听得忍不住发笑,聪明人定定地看着屏幕,猛地高呼:“大家快看那展台下边,哪是介绍!”
“曲辕犁?水车?!”
他们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尤其江南百姓,在看见这水车的功能和特性之后直接移不开眼,呆呆出声:“引水灌溉?”
要知道他们就算在江南水乡,还要挖渠道引水灌溉,浇灌农田时更是人力提灌,辛苦不已。可这水车,只需要放置在河水中,等河水冲来,借着水势的运动惯性缓缓转动,水车里的水斗装满河水被逐级提升上去,临顶,水斗又自然倾斜,将水注入渡槽,顺畅地流到等待灌溉的农田里!
这将是多大一笔人力节省啊!
百姓们仿佛看见了自己休闲时,巨大的水车哗啦哗啦不停浇灌农田的样子。
吵闹的大街上此时已是一片鸦雀无声,他们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水车上,一时间,连旁边的曲辕犁都忽略掉了,却不知道曲辕犁可比水车作用更大。
这一唐代发明的农具,直到现在,华夏的某些地方还在沿用,且它不受任何限制。
江州城里。
不少人被水车这个大家伙吸引,百草瞧了眼水车,很快就移开目光,其他人心动的时候,她已经看向曲辕犁,并且直接拍板:“我们仿做曲辕犁!“
“水车虽然好用可是它要在水里,咱们漠北六州气候恶劣,哪有水乡,就是江州,也不过一条玉带河,哪有其他地方的地利条件,倒是
曲辕犁,它可真是个大宝贝!”
“开垦良田,耕种粮食都离不开它!”
她的直觉敏锐,眼界也早非昔日农户可比,说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同意了,百草都能看得出,他们又怎么看不出,这是李妩特意为之,身居高位,亦能悯农。
百姓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少人当即落泪:“我等何德何能,能得到李仙长的眷念啊!”
迫切的百姓更是直接在大街上喊出来:“李仙长,俺是沧州的,您啥时候打过来啊,俺一定第一个给您开城门!”
这样的言论,竟然得到周围人的赞许,要知道,沧州就在京都一侧,倘若说京都是嘉朝核心,那么沧州,就是最内一层的护卫,和其他几洲如众星拱月般守护着京都,也就是王城。
现在百姓们竟然期盼着李妩快些到来,可见隋宴骁这个皇帝做的,有多不得人心。
京都享乐的朝臣们并不知道民间发生的一切,就算知道也不在意,一群贱民罢了。
至于农具?他们更是满不在乎,有哪个世族,哪个自恃身份的官员会做这等下贱的工作,工匠地位低下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或许有人隐隐看到它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可是,那又怎样?
农具改革最终得利的是百姓,作为官员的他们贸然出头,吃力不讨好不说,说不定还会被人嫉妒,阻碍晋升,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五年前,隋宴骁为了掌控朝堂,一遍又一遍的清洗,只留下为他所用的官员还叫人记忆犹新,至少现在世族反击皇帝,朝堂上仅存的官员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十分熟练,缩头乌龟更是常态。
由此可见,这朝堂真是上下一致的……彻底烂到骨子里。
回归正题,官员不管,百姓们一时半会也做不出来,可他们知道,有一个地方能做出来,漠北六州!
百姓们希冀的目光投向天空上的屏幕,瞬间呼吸一滞。
谁也没想到,短短几息时间,李妩已经找来图纸,在屏幕上放大,每一个线条都清晰无比,简洁明了。
在这个数据大爆炸的时代,水车和曲辕犁的构造图简直到处都是。
李妩本来顾忌朝廷,可转念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可能想的有点多,就隋宴骁那样自私自利的君主,他会在意百姓们的死活?他会看得起这些图纸?
世族倒是可能仿造。
可他们会制造,李妩手下难道就不会吗?
所以她拿了出来,不止水车和曲辕犁,一系列改革农具都在上面,看见它的百姓们一个个抻长了脖子,有意识的已经飞快拿了纸和笔:“快快快!大家还愣着干什么?快画起来啊!”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比对待亲娘还要小心翼翼,生怕哪条线画错了,不会画画的只能眼巴巴看着,求着。
李妩就把它一直挂在直播间,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右上角。
盛麓书院。
今天尤其安静,一刻钟前,包袱款款的学子们正要离开,现在,他们直接拿笔画了起来,这些人都不是不事生产的酸腐,也曾跟着山长四处游学。
曾安还记得游学之初,山长带他们看望山下辛勤劳作的农人,一个老翁一把年纪还在田里,至于为什么不用畜力?
老农憨厚苍老的脸上绽开皱纹,笑道:“你们这些小娃娃懂什么,一头牛多贵啊,俺们全村加起来买不起半头牛!”说着生怕耽误耕田,推着笨重的工具呼哧呼哧往前走。
田上的学子们面面相觑,牛贵吗?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他们思考着,山长已经跳进田里,帮着老农一起推动,学子们跟着帮忙,不过半天,身上干净衣衫已经湿透,看着不远处光着膀子的农家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以往虽不说,心里却觉得这些农人很是粗鄙,现在真正体验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自己劳作半天不到身上已经是汗如雨下,衣服裹着身体简直是大汗淋漓,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又蒸又热!
这些农人天天侍弄田地,日头热辣,衣裳湿了讲究什么?因为湿衣牵制动作耽误种田才叫得不偿失,索性脱了痛快。
自此,所有学子都沉默了,他们就像那典故中的晋惠帝,百姓流离失所,大臣奏报后,皇宫中的晋惠帝思考后反问大臣:“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现在亦是,是农人不懂礼仪吗?不知羞耻吗?
不,是他们没选择。
要填饱肚子已经如此辛苦,哪有时间考虑什么礼仪羞耻。
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曾安收回思绪,手下水车已成,和同伴不同,他用的铅笔随时可改,亦无墨浸之恼,线条流畅且顺滑,苦恼的同伴赞叹地看着他的铅笔,再看自己手里的毛笔,连声大呼:“我不如曾兄思变!”
其他人跟着看过来,曾安落落大方,很快,学子们人手一只铅笔。而人群里,有一个人眼神闪烁,他也在此次前往江州的学子之中,别人求道,他要——求官!
嫉妒在心口发酵,他们可以视官位如粪土,可他不能,偏偏这些人一个个对天发誓,此生绝不在嘉朝入仕!
而他作为盛麓学院的学子一员,想做官得心都要碎了,可他不能。
林宥心头大恨,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为什么偏偏要阻断我的青云路?!
实际上,是他不敢独自求官,他更清楚自己身份,除了盛麓学院的学子,他没有任何资本,可这些同窗不一样,他们,可是反贼啊!
拿他们做筏子,他一定能当官!
一时间,林宥心头振奋,看着一个个才气逼人的同窗眼里再也没有嫉妒,反而是无尽的激动,毕竟,这些可是他升官发财的不二途径。
单纯理想的学子并不知道,危险已经出现在他们内部,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
种类繁多的设计让人看花了眼,百姓们忍不住热泪盈眶:“要是能用上这些农具,咱们明年绝对能增产不少嘞!”
“是啊,粮食增产了,俺们就能多吃点粮食,娃娃不至于饿了肚皮,这一切还要感谢李仙长!”
不少人拱手弯腰,眼里的虔诚恭敬做不了假。
李妩脚步微滞:“提高产量?”
那双深黑的眼透过屏幕,看向这片土地,包括依赖土地生存的百姓,眸中漾起一点光:“你们知道化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