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婢——秋色未央
秋色未央  发于:2023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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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个儿子,若叫他去娶一个成过婚、还生育过的妇人,崔则这个做父亲的,和傅成晏一般,还真有点不好开口。
  他只好看了儿子一眼,含含糊糊地道:“谁知道你我皆被奸人所蒙蔽,所幸,事未谐,尚有余地,不急,阿檀的姻缘是桩大事,我们两个有空慢慢商讨,哦,对了,明天我写信去把老二明阁叫过来,让他也到长安探望一下表妹。”
  老大不成,不如让老二试试?老二虽不如老大有才干,但胜在稳重敦厚,又承袭了崔则南安节度使的职位,似乎也不错。崔则摸着下巴,心里思忖着。
  这时候,崔明堂却站了起来,走到傅成晏面前,做了一个长揖:“小侄崔明堂给姑父请安。”
  傅成晏抱着念念,不便起身,只颔首道:“一家人,不必客套,明堂,你坐下说话。”
  崔明堂身形挺拔,容色俊朗,眉宇间有清风朗月之态,他站在那里不动,保持着恭谨的姿势,朗声道:“小侄今年二十有二,家世清白,貌端体健,品行周正,性情平和,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皆有涉猎,五艺六技尽数通晓,曾是钦点殿试头名状元,眼下忝为大理寺少卿,俸禄虽微薄,亦可令妻儿衣食无忧……”
  他一口气夸完自己,神色自若,再次长揖,语气诚恳而热切:“小侄不才,自认比起长安城中一众儿郎也是不差的,崔傅两家亦是至亲,既有近水楼台,当揽天上明月,小侄恳请姑父以阿檀表妹许我,再续两家姻缘之好。”
  阿檀被茶水呛到了,惊恐地抚着胸口,咳了起来。
  “好!好!好!”傅成晏喜出望外,一连说了三个好,情不自禁一拍桌子。
  外祖父果然是个粗鲁武夫,这么一拍,又把念念滑下去了。
  幸而崔明堂眼疾手快,赶在念念落地之前,把她接住了,抱在手里托了托,再接再厉:“念念者,表妹之女,来日,亦我之女,我当视她如亲生,待她如珠玉,绝不怠慢,请姑父信我、请表妹信我。”
  念念觉得好玩,爬在崔明堂的肩膀上,“咯咯”发笑,快活得很,油乎乎的小爪子按住了崔明堂洁白的衣襟,揉了又揉。
  崔明堂一点都不在意,他捏了捏念念短短肥肥的小爪子,温和地哄她:“乖孩子,来,叫表舅。”
  “表舅。”人家说啥就是啥,念念可听话了。
  “念念喜欢表舅吗?”崔明堂微笑着,继续哄小孩。
  “嗯?”念念歪着脑袋,认真地看了看。
  崔氏一族样貌尽皆出众,崔婉既为绝色,她的兄长崔则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及至长子崔明堂,更是容姿俊秀,风采照人。
  这个表舅生得真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了。
  “喜欢。”念念很满意,大声宣布,“念念最喜欢表舅了。”
  外祖父和舅公一起泛酸了。
  阿檀慌乱起来,她脸蛋涨得通红,如抹胭脂,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中一片雾气氤氲,好似江南烟雨一般,楚楚可怜,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这万万使不得,大表兄风姿高贵,人中龙凤,我、我、我不成……不太合宜。”
  “没什么不合宜。”傅侯爷向来雷厉风行,斩钉截铁地拍了板,“你和明堂郎才女貌,我看合宜得很,明天让你舅舅去宫里找钦天监,算算日子,最好赶在年内,今年是个好年头,喜事都要凑在一块。”
  崔则也十分欣慰,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我回去就得抓紧起来,不说别的,阿檀是个好孩子,我们崔家的聘礼绝对不能薄了,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这么多年了,阿檀胆子小的毛病一点没变,她终于忍不住,“嘤”了一声,用袖子捂着脸,弃了宴席,逃似也地跑了。
  崔明堂微微一笑。
  稍后,宴罢,崔家父子告辞。
  崔则很舍不得念念,把她抱在手里,千哄万哄,试图骗回家去住两天,但外祖父坚决不肯,两下在那里拉扯着。
  阿檀还是红着脸的,远远地站在阶廊的檐角下,朝舅舅和表兄福身致礼。
  此际四月天,燕子在檐下盘旋,翅膀掠过烟柳,风微微地拂过来,带着草木的清气,蹭过她的发丝,她的裙裾微微曳动,如同初开的海棠,在风中生姿。
  崔明堂的心一下子变得非常柔软,他走了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阿檀。”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唤她,这个名字,从口里吐出来,仿佛和着燕啼,与春住。
  作者有话说:
  不换男主,自古男二多绝色哈哈哈哈。
  虽然这个阶段认亲占了比较大的篇幅,我们这篇文本质还是个爱情小甜文,前面所有的情节及伏笔,都是为了铺垫大结局阶段大将军对阿檀至死不渝的爱,男主,肯定会比男二更好,相信我!
 
 
第76章 
  阿檀终究还是害羞的, 她躲到廊柱后面,露出半张脸,不太敢正眼看他,垂了眼帘, 道:“大表兄, 今天席间父亲和舅舅因着心疼我,说一些让你为难的话, 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眼波流转, 看了他一眼,又把脸转开了, 轻声道:“大表兄是至诚君子, 行事坦荡磊落, 你不需来可怜我,日后我守着父亲和念念一起过日子, 亦是人生喜乐,再多的也不要了。”
  “你焉知我是可怜你?”崔明堂声音温和平静,他一直望着她,“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阿檀有些吃惊,抬起头来:“大表兄?”
  崔明堂一本正经地道:“阿檀生得这般美貌,大表兄是肤浅之人,生平未见过比阿檀更美的女子, 如是, 我为你倾心, 有何不可?”
  他这么一说,反而把阿檀的紧张冲淡了不少,阿檀咬了咬嘴唇,微微地笑了起来:“大表兄说笑了。”
  崔明堂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大表兄有大表兄的好,方才都已经和姑父说了,阿檀不必过分忧心,我知你这些年历经诸般艰难,心中有所顾虑,也是人之常情,你若不愿嫁人,我不好勉强,你若愿意嫁人,喏,大表兄就在这里,你不妨好好看看我,总之,来日方才,不急一时,我们慢慢来。”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阿檀心中反而生出一种惆怅之情,她摇了摇头,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垂下眼眉,施了一个礼,慢慢地走了。
  却不知崔明堂在身后一直望着她,站了很久、很久。
  时隔三年,大法明寺禅声依旧。
  菩提院落,莲花幡静,隔着墙,和尚的木鱼断断续续,和着喃喃的诵经声,空山外有一两声鸟鸣涧。佛前供奉的沉檀到后头已经散了,只余若有若无的香息,幽静而深远,可令虚室生白。
  在这般情形下,就连爱淘气的念念也安静下来,乖乖地窝在阿檀的怀里,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老和尚。
  旧窗下菖蒲半枯,点一炉香。
  悟因和尚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数年未见,女檀越容色如故、安康无恙,且得骨肉团聚,此为佛祖妙恩,可喜可贺。”
  老和尚白须白眉,清瘦矍铄,持一百零八子白玉佛珠,飘然有仙气,而面目慈祥,微微而笑,又似凡尘中人。
  阿檀带着念念一起跪了下来:“当年幸得师父慈悲,救我于穷途末路,如今上苍垂怜,我得家人庇护,此生无忧,此皆师父再造之恩,容我拜谢。”
  她又对念念道:“好孩子,当日若没有师父,我们母女两个就一起去了,你快给师父磕头。”
  念念很听话,圆圆的一个小团子,趴在地上,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念念给师父磕头,多谢师父救了我娘和我。”
  她太圆、太短了,撅起小屁股,一磕,差点没把自己滚过去。
  看得老和尚忍俊不住,乐呵呵地抬手把这孩子扶了起来:“好孩子,快起来,方外人,行方外事,不拘俗礼。”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念念,感慨道:“这就是当初那个孩子吗?想那时,她刚生下来就像一只小猴子,皱巴巴的,如今居然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真是造化之功,令人惊叹啊。”
  “不是小猴子,是念念。”小姑娘可不高兴了,撅起了小嘴。
  “是。”阿檀目光柔软,嘴角带着微笑,“她就是伽罗,名字还是师父您给取的,小猴子长大了,幸得菩萨保佑,平平安安的,等下还要带她去菩萨面前烧三柱香,拜谢佛祖。”
  伽罗者,沉香也,供奉佛前,能熏法界,悉周遍故,寓意大功德。
  当年阿檀难产血崩,几乎母女双双不保,悟因和尚急得无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在佛前诵经祈祷,求了一整夜,天亮时,孩子呱呱落地,彼时,莲溪寺中众人都说此乃菩萨怜悯,降下大功德,老和尚遂做主,为这孩子取名“伽罗”。
  阿檀由此感恩戴德,如今有了机会,就赶紧带着念念专程来谢恩。
  她拿出一方食盒,将里面的一匣一匣点心端出来:“我记得师父您爱吃小点心,幸而这几年我手上的工夫还没落下,今天特意做了几样来孝敬师父,您尝尝看。”
  小匣子一层一层地打开,逐一呈给老和尚看:“这边是甜口的,婆罗蜜槐花糕、胭脂樱桃饆饠、奶酥玉露团、桂花酿栀子,这边是咸口的,腐皮包子、鹅梨春卷、金银夹花莲蓬、干煎梅花酥饼,您喜欢哪个口味,我日后常常做了拿来。”
  各皆精致玲珑,粉透晶莹,开匣有清香气。
  悟因就好这一口,也不客气,他拈起一块胭脂樱桃饆饠尝了一下,果子腌了蜜汁,半脆半干,饆饠面皮柔韧筋道,一口咬下去,丰润弹牙,花香与果蜜皆陈,人间至味。
  老和尚吃到美味的点心,大抵十分满意:“女檀越今日气色很好,老衲再给你看个面相。”
  就如阿檀擅厨艺,悟因就擅相面,看见顺眼的人就要显摆一下他的本事。
  当年,他曾道阿檀“生来与至亲离散,此为孤雏之苦”,又道“命宫红中带黑,来日必为恶人所欺,遭逢流离困顿之苦”,如今思及,皆一一应验。
  阿檀有些忐忑,唯恐老和尚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她反倒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不劳烦师父了,如今我是好命人,长辈疼爱备至,家中衣食无忧,倒不必再相面。”
  悟因笑眯眯的,仍然朝阿檀招手:“来、来、过来。”
  阿檀推辞不得,怯生生地凑近了一点。
  悟因仔细端详了片刻,颔首而笑:“今日观汝,印堂乌云已散,天庭处红光笼罩,眉目亮泽有异彩,此大贵之兆也。”
  阿檀点头,认真地道:“是,我亲生父亲乃武安侯是也,如今我也是名门世家女,可金贵了。”
  “不止、不止。”老和尚看着、看着,渐渐疑惑起来,眉头打结,“紫气东来,祥云萦绕,汝之贵,不止于此……”他“嘶”了一声,又看了几眼,摇了摇头,“不成,老衲今天居然有些眼花,看不到顶。”
  这个不对,换一个,老和尚低下头。
  念念仰起小脑袋,和老和尚大眼对小眼,对个正着。

  小姑娘伸出小爪子,揪了揪老和尚的白胡子,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眉眼弯弯,嘴角边两个小酒窝,要多甜有多甜。
  脸蛋、眼睛、身子和手脚,都是圆圆的,念念就是一个小包子,还很软,歪着脑袋,“嗯?”了一声。
  老和尚又抽了一口气,“嘶”,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居然贵气更甚,生平未见,奇哉怪哉,老衲当日见东宫太子,亦不曾有此祥瑞之态。”
  这个自然是不准的,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无论如何,不可能贵过一国储君。
  老和尚今天自觉眼神不好,颇有几分纳闷,默默地又塞了两块小包子下去,以作压惊。
  念念羡慕了,咬着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悟因和尚,差点流口水。
  这几天她有些闹肚子,阿檀只许她喝稀粥,馋得她快哭了,恨不得趴到老和尚手上一起啃。
  这孩子的眼神过于炙热,把悟因看得莞尔,他朝念念招了招手,念念马上扑了过去。
  悟因大方地取了四块小点心,用禅桌上的宣纸包好了,塞给念念:“来,好孩子,老衲分你一些,你别眼馋。”
  念念扭扭捏捏的:“可是,我娘不让我吃。”
  悟因抬头看了阿檀一眼。
  阿檀咳了两声,只是微笑而已。
  老和尚弯下腰,压低了声音:“那我们偷偷的,喏,老衲给你包上了,你藏好,揣兜里,等你娘不注意的时候呢,赶紧吃,她就不知道了。”
  说得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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