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怀愫
怀愫  发于:2023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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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三懒洋洋打个哈欠。

  韩征问他:“你上回相看怎么样?那家姑娘好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只要是个女人,都麻烦。”卫三又抛颗樱桃,一口咬住,娶妻什么的,没意思透了。
  “那你这辈子就不找女人了?”
  “找女人那还不简单。”秦淮河畔多的就是女人,但也麻烦,有这功夫不如蒙头睡一觉。
  “哎,我方才瞧见大妞,怎么才一个月不见,她瘦了这许多?”瘦得韩征都没敢认。
  卫三一扯嘴角:“还能为什么,小丫头动春心了呗。”只有他娘还每天咋咋呼呼闹不明白,让厨子变着法的做好饭好菜往她房里送。
  两个嫂子也跟着劝,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吵得人耳朵疼。
  小妹不吃的,都便宜他了,这些日子他算是吃足了油水。
  韩征笑了:“也是,我们家阿宝都有人上门提亲,大妞也到年纪了。”
  卫三想起阿宝骑在马上的样子,隔了四年多第一次见面时,他在树冠上,低头看下去,只瞧见阿宝的脑袋毛。
  就还当她是小孩子。
  等在赛马场上,才终于看见现在的阿宝。
  长大了,明艳了,不是小巴儿狗了。
  卫三那颗懒洋洋的心,懒洋洋地动了一下,但他又懒洋洋打个哈欠。
  娶嫁这些事儿,麻烦!太麻烦!
  卫夫人都替阿宝可惜,她自己半点没觉着可惜。
  她给大妞绞帕子擦擦汗,又问她:“你冷不冷?要不要把窗户关上?”
  大妞摇头,她于是又问:“那你热不热?要不要我给你打扇子?”
  大妞还摇头,蔫巴巴道:“我没事儿,不关你的事,是我自个儿没忍住。你说……”
  “嗯!”阿宝坐直了,听她要说点什么。
  “你说,我这顿吃的,是不是不会胖?说不准更瘦了!”
  阿宝无言以对,变成傻子了?
  大妞夜里住下,果儿和戥子两个睡到外间的罗汉床上,阿宝跟大妞两个人挨在一块儿,阿宝有一肚子问题,她轻声问:“怎么是喜欢呢?”
  大妞满面羞意,拉过被子掩住口鼻,只露出两只眼睛来,那两只眼睛黑夜里也闪着光:“就是,就是那样儿呗。”
  “哪样的呢?”
  “就是……跟他一块儿的时候,我心都要跳出腔子了,这些天,我睁眼闭眼全是他,他跟我说话,他跟我笑……”
  大妞虽有三个哥哥,可没哪一个哥哥这么细声好气的跟她说话,跟她笑。何况陆仲豫长得还好看,家里唯一好看的三哥,嘴巴那叫一个欠。
  反正大妞没见过这样好的读书人。
  大妞先还满眼盈着笑意,越说越低声,竟又含泪:“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他会不会已经定亲了?”
  阿宝自觉是她害大妞拉肚子,那答应了大妞的事儿,她就一定得办到:“见面什么的,我可没法子,他定没定亲,我替你打听打听。”
  拍了胸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替大妞打听出来!
  大妞滑溜过来搂住她:“好阿宝!你要是能打听着,我肯定好好谢你!”
  “那万一,他要是已经定亲了,你怎办?”
  上一句大妞还双眼发亮,听到这一句,又蔫巴了,她想了想道:“要是他定亲了,他要真是定亲,他……”
  这一句话,她都在心里嚼上几百回了,猛得一提气儿:“那就算了!”
  大妞声音一高,外头果儿还以为姑娘叫人,拨亮了灯问:“姑娘可是水要茶?”不会又泄肚子罢。
  大妞一拉被子,整个儿缩在被窝里,阿宝咕咕笑着:“没事儿,我们俩说话呢,不用你们。”
  果儿老实道:“姑娘们也别玩得太晚了,走了困仔细明儿起不来。”
  第二日一大早,大妞还躺在床上呢,阿宝就穿过月洞门去缠韩征。
  “你暖房怎么没请裴老六啊?”
  韩征在屋里头换官服,阿宝不能进屋,隔着窗子跟他说话。
  “吱呀”一声,韩征推开格窗,他穿好了外裳,正在理腰带挂宝刀:“你都……你都拒了人家的亲事了,还请他过来啊?”
  这句是低声说的,毕竟女儿家的闺誉要紧。
  阿宝一摆手:“你别管,反正你把你请来,我有话要问他。”
  “什么话?问他为甚要跟你提亲?”韩征从屋子里绕出来,二人一起穿过廊道,走到大门边。
  他也想知道裴六郎怎么就瞧中阿宝了,难道真是当哥哥的不觉得妹妹长得漂亮?
  “你记得,请他来!”
  “知道啦!”小厮已经备下马了,韩征翻身上马,一身禁军的官服,在朝阳下生辉。门口来往的女子们,都悄悄打量他两眼。
  戥子一直跟着,这会儿说:“你瞧,咱们阿兄都有人偷看了。”
  “那当然得看呀,他那官服,他那刀,多气派。”
  戥子一翻眼,没话可说。
  阿宝又穿过门洞去找大妞,正碰见陶英红:“阿宝,你吃早饭了没有?这么早过来有事儿?”
  “没有没有,我说完啦~”
  陶英红眼看她急匆匆来,又急匆匆的走,埋怨道:“这孩子,就隔了道门,她比以前还忙了。”
  大妞知道阿宝尽力办事,百般谢她:“等你问了,一定告诉我。”
  “你别给我写信,万一信叫人瞧见。”大妞平日里也出不了门,这回要不是跟着母亲来暖房,又身子不适,她也不能留宿。
  她每天都要上女学的:“我的先生可严了,我女四书还没背完呢。”
  阿宝笑了:“我的先生便不让我读那些,她说……”薛先生说这种东西,知道就行,不必躬行。
  大妞咋舌:“那怎么成,这不是女儿家最该读的书么?”
  阿宝跟她说不明白,反正能少背书,她就觉得好。
  “那这样,要是他没定亲呢,我就给你送一篮子花,要是他定亲了,我就给你送一篮果子。”
  大妞点头:“好!”这一个字儿说得壮士断腕。
  阿宝数着日子,盼着裴观过来。
  等裴观来了,她急巴巴便要赶过去,脚才迈出去,又缩回来,让燕草给她找个青瓷碟子,装上今儿才送来的新鲜樱桃。
  裴观正与韩征吃茶,他带来了暖房礼,两人正在谈禁军事。
  “你这个月就要除服了罢?”
  “是,下个月便去国子监任职,任国子监博士。”
  韩征问他:“我是从六品,这个博士是几品?”
  “从八品。”七品芝麻官儿,裴观此番出仕只是从八品,比芝麻官还要小。
  “那你管多少人呢?”韩征管着五十人的禁军小队,他这个从八品,十个人?
  裴观摇扇而笑:“二三千人罢。”
  凡国子监监生的教学、考评、举荐,他都能管。若是他去翰林院的路再一次被堵死,在国子监亦可大有作为。
  “你这管的人都能抵得上半个卫所了!”韩征大吃一惊,原来从八品的官儿能管这许多人,裴观他一个人抵三个千户!
  两人正说着,就见阿宝进来,她结着条长辫子,穿着一身家常水绿的裙衫进门来。
  手里还捧了盘红樱桃,笑眯眯说:“裴六郎,你好啊。”
  裴观手握折扇,指尖一顿,今天怎么不叫他裴老六了?
 
 
第33章 榴花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韩征看阿宝来了, 身子往后一缩,把自己藏进椅子里,颇有些瞧好戏的意思。
  阿宝也不知道裴六郎生不生她的气, 但嗔拳不打笑面, 她带着笑脸来的,又送了樱桃果子, 他总不至于还摆脸色罢?
  大男人要是那样心窄, 说明她拒亲是对的!
  裴观自然不会摆脸色, 他想明白上辈子二人是各有所图, 反觉得世间事绕了个圈,他娶她是因为“林”, 她嫁给他是因为“裴”。
  前世今生,有趣得很。
  裴观收起扇子,冲阿宝点点头:“林姑娘。”
  唇角眉梢,还颇带些笑意。
  这回跟裴观来林家的, 还是松烟。
  松烟这是头回见着林家姑娘, 他飞快瞧一眼,便不敢再瞧。心中咋舌:林家姑娘可真胆大,就算韩家院子浅,就这么进书房来了。
  但她眉浓肤白, 身形高挑, 一头头发结成辫子垂在腰间,缎子似的发亮。还有一管听上去便爽脆的声音,像园中刚熟的黄杏,清甜脆口。
  虽论及美貌, 不如宁家姑娘。
  可这份大方疏朗的姿态, 叫松烟暗想, 原来公子喜欢这样女子,怪不得原来无人入他眼。
  那天夜里,松烟跟青书就在外头守着,二人听见公子的笑声,齐齐对眼。
  不说在孝期了,公子自小到大都行止有度,喜怒不浮于色,从没有如此笑过。
  虽只笑了一声,却叫松烟青书心惊胆颤。
  两人互换个眼色,这事儿是不是得报给夫人知道?
  松烟趁着小满又来送粥菜,还是把此事透给她了,让小满禀报夫人。夫人难得踏足留云山房来看望公子。
  还亲手做了些素包子,殷切从食盒里取出来,哄着公子吃下。
  “你尝尝,这可是娘亲手做的。”裴家灶上的婢女婆子总有二三十人,哪会真让裴三夫人动手,调馅和面,都是灶上娘子做的。
  说是亲手,就为了哄公子多用一些。
  裴观心中一轻,反而胃口大开,果真吃了两个:“味道极好,我还不知母亲也擅厨事。”
  裴三夫人看儿子脸上并无郁色,心中略定,来的时候,她可想了一肚子说辞。大丈夫何患无妻?
  看儿子似乎已经揭过,拿不准是该继续以诚打动林家,还是换一个人。
  老太爷那张单子上,也还有别家女。
  要是换人,她还有点可惜,林家姑娘一片赤子之心,叫人不得不爱。
  可儿子打小就骄傲,遇事从不肯低头,被这样打了脸,说不准还真就搁下了。
  “就要端阳节了,你也要除服,吏部那里也点了缺。”虽不知儿子为何执意要去国子监,吃那份苦头,但也总算是好事一桩。
  “咱们家也能办宴了,端阳节礼……”
  裴观一听就知,母亲是在试探他,他笑了:“原来怎么走礼,就还怎么走礼。”
  不换人?
  裴三夫人明白了,她再细打量儿子的神情,就见他眉目之间蕴含笑意。
  怎么他被拒亲这事儿,有什么好笑?
  裴三夫人离开留云山房时,特意将松烟叫过来:“往后公子有什么事,你尽早报来。”
  松烟点头,连声应是。
  今日来韩府暖房,没成想会遇见林家姑娘,这姑娘就这么大大咧咧走了进来,还一进来就唤公子的名字。
  松烟抬眼一瞅,他家公子的脸上,又露出了似有似无的笑意。
  阿宝看裴六郎笑了,她点点头,正是这样才对,男人怎能小器。
  韩征问:“你来干什么?”这是吊驴呢?一捆萝卜吊在驴面前,叫驴看得着吃不着。亲事都拒了,还来干嘛。
  “我请你们俩到园子里赏花!”
  不能当着表兄的面问,大妞千求万求,她也拍了胸脯,得把这事办好。
  “赏花?大老爷们赏什么花呀?再说,现在园子里头有什么花?”人家赏花那都是赏牡丹赏芍药,再不然就是梅花。
  园子里没牡丹芍药,也不是梅花的季节,还有什么好看?
  “石榴花!”阿宝狠狠瞪表哥一眼。
  韩征明白了,阿宝这是有话非说不可。怪不得他娘一大早跟卫夫人去观音庙,阿宝没去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裴六郎。
  裴观不知她要说些什么,有些好奇,立起来振一振衣摆,抬手道:“林姑娘请。”
  石凉亭里已经摆下了茶点。
  这回阿宝也一样用心整治了,比上回还更用心些,毕竟她拒了人家的亲事,还有求于人,得把礼数备足。
  干这种机密事,阿宝特意撇下了燕草结香,只带戥子。
  裴观跟她提亲的事儿,阿宝瞒了大妞,没瞒戥子,一五一十都告诉她了。
  戥子在床上就跌足:“你傻呀你!那么漂亮的人,看一眼都是好的,人家提亲,你还不要?”
  而且裴家一看就很有钱!不知道他们家给丫鬟开多少月钱,能比得过燕草的二两月钱么?
  这会儿戥子立在凉亭里,给姑娘倒茶取糕点,时不时瞥裴观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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