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伊人睽睽
伊人睽睽  发于:2023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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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一愣:“你真信了?”
  他正儿八经:“为什么不信?不然人怎么能喷火?会烧死人的啊。”
  沈青梧:“……”
  她欲言又止,一脸纠结地看着这个天真傻公子。
  她同情地看着他:养在古宅的小郎君,连这种骗局都相信。她该不该揭穿真相……
  张行简目中忍笑。
  他故意逗她,看她如此纠结。他欣赏够她那冷淡面上偶尔流露的情绪,正要告诉她自己哄她的,就见沈青梧抬头,漆黑眼珠盯着他。
  沈青梧:“你被骗了,这都是骗局,专用来哄你这样的傻子的。”
  那正逡巡收钱、高兴叫唱的杂艺团一伙计,斜着眼气愤地向这位娘子看来:“……”
  这位娘子对旁人的注视浑然不觉,她的目光,只凝视着和她一道的那位好看得有点娘的青年。
  好看得有点娘的青年,张行简正迎视沈青梧的目光:“……”
  他心里僵一下,没想到沈青梧这么残酷——她以为他被天真谎言欺骗时,她选择的不是维护那童真,而是揭穿真相,让他难堪。
  沈青梧语气平平,但张行简就是听出她语调的那抹不怀好意:“人家是做了手脚,用幻术做了个障眼法,才骗住你的。”
  瞪视沈青梧的杂艺团伙计,快被她气死。
  张行简面上做惊讶状:“不可能吧?”
  沈青梧:“你就是被骗了。”
  她眼中生起兴奋光,她饶有趣味——她喜欢看他落败,喜欢看他被欺负,被欺骗。
  张行简心里暗骂她的恶趣味。
  他口上温和:“我不信。”
  沈青梧更加幸灾乐祸:“是真的。你被骗得好惨哦。”
  张行简反问:“那你能说出他们怎么做出的骗局吗?”
  沈青梧一怔。
  她道:“我不是说了,他们会幻术。”
  同样残酷的张行简便告诉她:“这世上没有幻术,你被骗了。”
  沈青梧瞪视他——她当然知道没有了!她只是确实不知道杂艺怎么耍的而已。
  而一直持续瞪视两人的杂艺团收钱伙计,快憋出内伤。
  表演重新开始前,这伙计忍不住跟自己的同伴抱怨:“那对男女!对,就是那个特好看的男的,还有他那个子很高的妻子……那两个是来砸场子的吧?
  “我一路收钱,听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他们附近的人都伸长耳朵听他们说话。他们说咱们是骗子,还要揭露咱们!真要让他们成了,还有谁看咱们表演啊。”
  有人出主意:“你路过他们时,使个绊子,把他们轰走得了。你不是说自己武功很不错吗?”
  那伙计涨红脸:“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路过时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不是脚软就是腿抖,还有一次差点把铜盘扔出去……真有点邪门了。”
  于是没有上场表演的同伴,都偷偷看那对男女,纷纷眼前一亮——
  好生俊俏的一对人。
  若是沈青梧得知他们对自己的评价,必然开怀。但她不知,她此时正认真和张行简吵架,越吵越火气大——
  沈青梧:“你这人怎么冥顽不灵?”
  张行简摊手:“我看不到证据嘛。”
  沈青梧:“证据会摆在你面前让你看?!你是傻子吗?”
  张行简见周围百姓耳朵伸得长,他心中羞赧,不想和沈青梧吵下去了。
  见她快被气疯了,张行简见好就收,不动声色地试探出自己的目的——
  他轻声:“你想说服我这是骗局,他们要围观百姓配合表演时,你踊跃登场。身在其中,是真是假,你不就清楚了,也能说服我了?”
  沈青梧僵住。
  她是不愿与旁人打交道的。
  她龟缩在自己的世界中,怡然自得,怪里怪气。她不稀罕陌生人的好与坏,长久的失败交流,她早已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了。
  曾经张行简教过她与人说话。
  她学了学,发现很累,很快无聊放弃。而张行简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学生不努力,他乐得轻松。
  而今、而今……
  沈青梧只喜欢和张行简说话罢了——因为没有人像他这样会聊天,没有人能总是听懂她的意思。
  所以,沈青梧拒绝张行简:“你想当被人哄骗的傻子就当吧,我才不要上场配合别人。”
  她的拒绝很正常。
  张行简莞尔,笑而不语。
  他从来不逼迫她做什么,改变什么。只是给她个机会试一试,她不愿意,便罢了。
  于是锣鼓声中,新的表演开始,压过了二人的声音。
  沈青梧和张行简站在人群中,专心看杂耍。
  沈青梧耳边气息温热。
  张行简凑到她耳边,与她说话:“梧桐,你听得到我声音吗?”
  沈青梧敷衍“嗯”一声。
  她乌黑眼珠子专心盯着表演,浑身肌肉紧绷,僵硬得充满警惕。她生怕张行简旧事重提,又蛊惑她去配合杂耍表演……那她就要动武力收拾他了。
  张行简在她耳边温温和和:“梧桐,我突然想起来一事——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沈青梧在脑中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拒绝张行简,没想到他开口问她生辰。
  她格外茫然地扭头,看他。
  嘈杂锣鼓声、曲乐声烘托出喧哗气氛,而沈青梧不懂张行简怎么想起这个。
  他笑:“就是问一问。”
  沈青梧放松下来。
  她配合他思考。
  她道:“哪一天出生的吗?我不知道。”
  她望天:“哪个时辰出生的?也不知道。”
  她摊手:“这些啊,估计我以前的奶嬷嬷知道。但是奶嬷嬷在哪里,不知道。
  “她是被你算计,我断了和她的联络嘛。我现在当真不知道我生辰是什么时候了。”
  她说的平静,并不怪他。
  沈青梧在一点点与自己的任性、孤直和解。
  她越是不断地审视当年的事,越是和张行简讨论那事……她便渐渐地可以放下了。
  他不避讳,她便不避讳。他愿意自虐地一遍遍问,她就一遍遍回答。只是他伤心时,可又得要她哄了。
  头疼。
  沈青梧真不擅长哄人啊。
  沈青梧偷偷观察张行简,大有气恼之意——不想听,你偏要问;问了你又不开心,烦人鬼。
  张行简弯眸。
  他原本心房确实生出一点刺痛之意,但沈青梧乌黑滴溜的眼珠子盯着他,她的情绪又那么直白……张行简便觉得不好伤心了。
  她偷看他的样子,那般可爱。
  连说三个“不知道”的沈青梧,那份淡然无辜,也十分可爱。
  他轻笑着,隔着袖子,握住了她的手。
  张行简轻声:“马上就是我的生辰了呢,梧桐。”
  沈青梧呆住。
  张行简道:“五月初十,就是我的生辰。我不在乎什么端午节,我们家每年,过端午节,还没有给我过生辰来得热闹……”
  他说这话时一时心虚,快快掠过。
  毕竟男儿郎二十及冠后,哪有热闹过生辰的道理?男儿郎要顶天立地,不可矫情。
  张行简不过是仗着沈青梧不知道这些,妄图诱哄她——
  他轻声:“今年,我的生辰,看起来要和梧桐一起过了啊。而且梧桐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要不要、要不要……”
  锣鼓声大了,敲锣的伙计特意从两人身边路过,重重一敲。
  沈青梧寒着目抬头看一眼,把那伙计吓退。但是她侧脸看张行简时,本就犹犹豫豫的张行简,在一瞬间失去了勇气。
  他笑一笑:“算了,之后再说吧。”
  想表明心意,也不应选择如此嘈杂环境。
  待没有敲锣打鼓来打扰,他再问沈青梧也不迟。
  --
  沈青梧思考张行简那是什么意思。
  她将前后所有对话联系起来。
  他起初问她愿不愿意上场,配合杂耍团表演他们那些老掉牙的活计;他后来问她的生辰;她没有生辰,他便痕迹很重地暗示她,说他要过生辰了。
  沈青梧原本没想法。
  她琢磨一阵子,琢磨出味儿,诧异地扭头,看旁边那专注看表演的郎君一眼:
  他该不会是向她索要生辰礼物,她却没意识吧?
  他让她登台,该不会是这就是他想要的礼物,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
  沈青梧盯着张行简,目光灼灼。
  --
  一轮表演结束,场面不那么闹腾了,伙计重新收钱。
  张行简扭头,看向旁边盯着他不放的沈青梧。
  他正要问怎么了。
  沈青梧便忍辱负重,点了头:“我这就与他们说,上场去配合他们演出,震撼你,让你知道,这确实是一个骗局。”
  沈青梧掉头走向收钱的伙计,那伙计正怒瞪她。
  沈青梧莫名其妙,但她不在意旁人的瞪视:她要宠自己的郎君。
  可爱的张月鹿就这么一个生辰愿望,她岂能无视?自然要给他最好的。
  而张行简停留在原地,眨眨眼。
  他觉得沈青梧误会了什么。
  怎么办?
  他是该解释误会,还是笑看娘子取悦他呢?
 
 
第100章 
  阑珊灯海后,张行简站在人群中,与陌生人一起欣赏他那心上人的表演。
  沈青梧木着脸与杂艺团的人沟通,那一方的人听她要配合表演,都十分惊讶——你不是说我们是骗局吗?
  沈青梧淡然:“我当真会配合,你们必须同意。”
  对方惊:“我们为何必须同意?”
  沈青梧:“博张月鹿一笑,你们义不容辞。”
  她侧过脸,向人群中的张行简望去一眼。
  杂艺团的人都看到那秀白脸儿在不算多的人流中鹤立鸡群,哼,不过长了张脸罢了。而那人发现他们齐齐的凝视,扬起眉毛,弯起眼睛对他们笑,颔首打了个招呼。
  这一眼风光无限,星华流转,杂艺团中的壮实大婶与年少娘子,齐齐红了脸。
  娘子们喃喃:“好俊的郎君……”
  沈青梧当即生出与有荣焉感。
  与这样的郎君春风几度,她早已由起初的忿忿与爱恨交加,转为自豪与得意。
  沈青梧向她们炫耀:“是我的。”
  她宣誓主权:“独属于我。”
  这将是世间唯一只属于她的。
  她在万千人海中,在十六岁时一眼相中。属于她的,她就要得到,就要永远拥有。
  娘子们呆呆看着这个骄傲的英秀娘子,她们心中几番失落。因为沈青梧盯着众人的眼神冷漠而锐意十足,杂艺团这些人行走大江南北,自然看出这娘子不好惹。
  若是不答应她,她也许会杀了他们。
  看她的眼神……不是善茬。
  杂艺团为难地接受了沈青梧的要求,沈青梧看出他们的勉强,但她不在意。
  她僵硬着调整情绪,硬着头皮与一个伙计走到被人围着的场中央。她不知道他们要演什么,他们私下告诉她,配合就是——
  怎么个配合法?
  沈青梧如临大敌。
  她一向听不太懂旁人的肢体暗示,眼神暗示。希望这一次不要出错。
  心中这样想着,沈青梧向人群中站在最前面的张行简望一眼。
  他对她露笑。
  沈青梧心中安定些。
  她开始听伙计如何说。
  伙计正拿着一把剑向四方百姓展示:“看看这柄剑,都是开锋过的,杀人无数,不知沾了多少血!今天就给大家演一段我们的绝活儿……”

  他向沈青梧递了一个眼色。
  沈青梧木然:“……”
  她努力思考着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对方绕到她身后,忽然冷不丁横剑,向她身后劈来。
  下方百姓张口。
  惊呼声还没出口,长身昂立的沈青梧蓦地拧身,手腕推出,另一手直直向剑柄横夺。对方急了,剑向前努力递去——
  沈青梧袖口在上台前,被他们绑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沈青梧当时并未注意。
  此时剑锋对着她袖口,她的本能反应当然是不能让自己受伤了。
  武力高强的沈青梧大脑没意识,身体反应先于一切,她手腕一拖一推一转剑,伙计的剑落到了她手中。
  同时,剑“铮”一声,剑锋抵着她掌心,在碰到的一瞬间,向后缩去。
  沈青梧的手中,只剩下了一把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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