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钟砸到身上引发沉闷可怕的声响，鸟人发出尖利的鸣泣，接着——
　　扑呲。
　　苗刀穿过笨重金属，扎进它脑袋。
　　向下，再向下！
　　最后，那把刀串着铜钟与它脑袋，一起钉进石头地面里！
　　轰——
　　烟尘一圈腾起，重物落下引得整片土地都在震颤，鸟人翅膀无力挥动两下，彻底没了声息。
　　一片血水浸出。
　　“赢了？”
　　通讯仪中忽然传出黎信的声音。
　　麦穗大口喘着气，没顾得上回答。
　　直播间的观众们已经欢呼成一片，麦穗却背后寒毛直竖，皱了皱眉。
　　不对。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种危险的感觉没有散去。
　　她抽出光刀，又对着虫兽补了几下，慢慢退开。
　　正如弹幕所说。
　　目前还不知道那只母虫的能力。
　　但很快，众人就知道了。
　　伊甸园上纯白色的3S级虫兽光芒掠过。
　　一点点拨开破碎岛屿上的灰雾，拂在身上温暖，有如严寒消逝，春回大地。
　　“麦穗？”黎信又问了一声。
　　这次得到了回答。
　　“活了。”
　　“什么？”
　　“虫兽又活过来了。”
　　……
　　直播间。
　　众人的恐惧仿佛惊涛骇浪。
　　【为什么又爬起来了？麦穗不是补了几刀吗？】
　　【卓玲他们那边的虫兽都复活了】
　　【光！那只母虫的光一拂过，这些虫兽就能复苏！】
　　【我就说，它能在伊甸园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可能只会区区一个转化虫兽……那就是说，如果不把母虫杀死，这些战士们的战斗就永远不会结束？】
　　【但要杀母虫的话，就必须先镇压住她转化出的虫兽，突破它们的保护圈。可这些被镇压住的虫兽，又会被母虫复活……】
　　就像一个死循环，所有人都感到了绝望。
　　但一切还没完。
　　【不光是复活虫兽……刚才诺德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们战死的学生……都变成了虫……】
　　……
　　3S级虫兽拥有歼星实力。
　　没人敢再质疑这句话。
　　之前简单粗暴的“低端3S”并不适合拿来形容这只母虫，它的可怕程度甚至远超海底城那只。
　　如果不是前仆后继的战士们，母虫能轻易把整颗星球的人变成它的同类。
　　过了片刻。
　　黎信大概反应过来了，忽然出声。
　　“麦穗，你之前看清伊甸园那只母虫手里拿着的权杖了吗？”
　　麦穗“嗯”了一下：“被蛇缠绕的权杖。”
　　黎信说：“‘你制造一条火蛇，挂在杆子上。凡被咬的，一望这蛇，就必得活。摩西便制造一条铜蛇，挂在杆子上。凡被蛇咬的，一望这铜蛇就活了’，这是《旧约圣经》上的一段话。”
　　蛇，可以是撒旦，也可以是复活。
　　麦穗看向自己肚子——母虫无差别地治疗了每一具存活的躯体，创口快速修复合拢，堵在其中的凝胶因此化作了一摊营养水。
　　《羔羊颂》里说：神的羔羊，你除去世人的罪，怜悯我们。
　　这母虫也如诗歌一般，仿佛要给世人带来清白的新生。但不愿归顺它的灵魂，它也愿意包容，给予抚慰恩赐。
　　麦穗抬起刀尖：“我听说帝国禁止宗教活动，怎么宗教意味比海底城还重？”
　　“……”黎信沉默一会儿，“宗教活动可以禁止，但人类至高无上的信仰，永远也无法禁止。”
 
 
第95章 
　　名为费恩的红色鸟人重新站了起来。
　　麦穗的活力也随着伤口恢复而淌回四肢百骸。
　　大火漫漫。
　　地面城市的人只能看见乌黑雨云上一片红光燃烧，时不时窜过闪电，宛如天神震怒。
　　天空岛，人类最美丽也最坚固的要塞，正在做它的垂死挣扎。
　　“咔擦！”
　　一道惊雷劈下，与此同时，少女再次执刀冲向虫兽！
　　引擎时不时被激烈打斗震得微颤，黎信绷紧神经处理手中线路，电光闪闪的云层在下方翻滚。
　　忽的又是一阵嘎吱晃动，被钩爪吊住的紫色机甲与齿轮猛地相撞，发出巨大声响。
　　“什么情况？！”
　　居民岛上的记者急忙将摄像头对准不远处四分五裂的学生岛。
　　然而，就在画面入镜的一瞬间，四周惊呼爆起！众目睽睽之下，那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的岛屿再次急速下坠！
　　人群蜂蛹。
　　记者慌慌张张跟着人们跑到扶手边，从拉近的镜头中看见岛屿越落越远、越落越远，最后被浓云一口吞没，仿佛蜉蝣湮灭于茫茫死海。
　　人群发出绝望的尖叫。
　　麦穗开口：“黎信。”
　　身边云气翻滚，遮天盖日，心脏快要从喉咙中蹦出来的恐惧提醒着学生，他们正在云层中不停坠落。
　　麦穗加大动力踩住上方一块坠落的石板，跃起下斩，给了鸟人一击。
　　“虽然这里的反重力系统还在生效，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只有一分半钟。”
　　“我知道。”黎信抿紧了唇，“我已经找到了线路，给我一分钟。”
　　他面色苍白，手指翻飞，几秒种后忽然抬起头，黄黑色义眼凝视向工作人员清晨替他装上的摄像头。
　　“麦穗，你是指挥，你让各个岛屿有修理能力的人看光脑。康陶的媒体，麻烦把我身上的摄像头对准引擎，接下来，我教大家怎么处理这发疯的玩意儿。”
　　不需要多说。
　　一些观看康陶直播间的黑客已经开始劫持网络，保证所有学生在打开光脑的一瞬间就能看见画面。
　　劫难或许正在加深，但人心也在逐渐贴近。
　　无数观众攥紧了手，听着屏幕里少年凉薄的声音。
　　“先把护甲板拆下来，不要碰到旁边的承重缆绳，接着是后面两个组成自水平平台的齿轮……”
　　如果说最初的黎信还有些慌乱，那么现在呈现给众人的，是如他名字一般的理性。
　　背景中，风声雷声打斗声，杀伐如同这盖世的暴雨。
　　镜头被劫持，人们无法再直面战士们的打斗，却没能逃离恐惧的束缚，上方每一次剧烈响动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到了这种时候，黎信的讲解也会不自觉停顿一下。
　　……
　　岛屿坠出云层，霎时风雨来袭。
　　……
　　森林越来越近，远山变为深绿。
　　……
　　雨水打在湖泊，波纹逐渐清晰。
　　……
　　近了。
　　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了。
　　一旦落下，这以亿为单位的重量不知道会给地面造成什么灾难。
　　这时，忽然轰隆一声。
　　天际一阵滚雷，随着这道滚雷，地块剧烈震颤起来。
　　“麦穗，跳！”黎信大喊道，声音因喜悦而微微颤抖，“我成功了！”
　　白色机甲顿时凌空！旁边鸟人却因惯性猛砸在骤停的地面上！
　　“吼！”虫兽发出怒极的嘶鸣。
　　麦穗一刀劈下，却被轻易掀开，她不信邪，再次冲上！
　　双方刹那缠斗在一起，晃成一片虚影。
　　“这东西、好像、狂暴、起来了——”麦穗咬着牙，太过全神贯注地应付虫兽，根本没工夫去在意自己说话是否通顺。
　　黎信还沉浸在修复引擎的喜悦中，注视向四周。暴雨如注，没听见她声音。
　　“很好。别的地块也停下来了！”他庆幸道。
　　天空岛屿中都有特殊的制氧装置，他身上的工作人员仿佛经历了一次极限跳伞，没什么大碍，就是吓得不轻。
　　黎信瞥了一眼，彻底放下心，翻身飞回岛上，没想到刚落地就听见一声：“小心！”
　　黎信抬头，这才记起上方还有个可怖怪物，瞳孔赫然紧缩！
　　鸟人脱离了母虫光芒范畴，行为疯狂，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见到少年便汹汹冲来，大概判断了这人更容易解决，眨眼间便推进数十米。
　　而麦穗的行动也快到难以用眼睛捕捉，她不知道从哪儿捡了条钢缆，箍在虫兽脖颈上，拼命拉扯，却依然制不住它动作。
　　眼看着那闪烁的大剑就要劈到黎信身上，白色机甲蓦地一改刚才的向后牵制，转而朝虫兽扑上。
　　鸟人胸膛中的长矛黑气纠缠，麦穗咬了咬牙，感知强行冲进它精神里，忍住扑面而来的绝望情绪，像上次乔红砂教的那样，伸手一拽，生生将那柄长矛抽出来。
　　“黎信，接着！”
　　少女手一挥，长矛越过虫兽头顶。
　　上次乔红砂说，抽取的武器不能离手，否则会消失。
　　麦穗心里默念着不要消失不要消失，幸好这次，运气站在了她这边。
　　少年接住了长矛。
　　“对准它！”
　　麦穗忽然发力，之前还试图拽住虫兽，现在却变成了增加动力，助它一臂之力！
　　黎信几乎没能看清眼前的画面，只听着麦穗说话，将矛尖对向前方。下一秒，利器没入胸膛的声音响起，少年面甲上赫然多出一泼血！
　　当惯后勤的机甲师哪儿受得了这个，黎信松手茫然让开几步，鸟人摇摇晃晃，一脚踏空！
　　麦穗跳下，俯身看去，曾经名为费恩的人类向天空伸出手，朝着风雨深渊坠落而去。
　　“成功了。”麦穗低声。
　　黎信还看着自己右手，表情怔忪。
　　这是他第一次参战，也是他第一次亲手杀死某个生命。胃部好像被人搅了搅，他努力恢复平静，看向麦穗。
　　同样都是机甲师。他一身灰，她一身血。被雨一淋，在地上蜿蜒出不同的色泽。
　　两人对视粗喘。
　　许久后，放松下来。
　　“抱歉，把你的长矛弄丢了。”少年喃喃。
　　“没关系。”麦穗目光回到墨绿山林，“那不是我的长矛，是费恩自己的，生时带来，死时带走。”
　　伊甸园的恶战比想象中更加激烈，直到晚上才有人来处理崩坠岛屿上的学生。
　　彼时战斗依然没有结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亡加重、鸟人数量增多的缘故，母虫的光芒也越来越亮，范围越来越广。
　　幸与不幸，这场灾难发生在赛场外，帝国并没有强迫学生参战。
　　各个校队降落到荒林。
　　为了防止光照影响，天空岛都建在远离城市的上空，现在时间已晚，众人不得不在这里安营扎寨。
　　梅雨还没停，麦穗清点好自己学校的人数，返回帐篷时遇到了小金牙。
　　他呆呆地望着黑暗与血红斑驳交错的天空，眼神空洞。
　　麦穗犹豫一下：“不是我们干的。”
　　“啊？”小金牙回头。
　　麦穗说：“不是我们拆的天空岛。”
　　“我知道……”对方疑惑了两秒，似乎想起什么，笑了笑，叹了口气，“我说不要拆天空岛，是希望万事安好。现在既然已经发生了，人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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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穗回到帐篷。
　　李序还在荒林中游荡。
　　一些从岛屿间坠落，正苟延残喘的虫兽见到他，就像是饿了许久的犬狼见到猎物。
　　只是还不等它们张开双翼，夜色中白光化线，如梭穿过，眨眼间它们躯体便被切断，成为黑暗中的一滩烂肉。
　　少年停下脚步。
　　雨水淅淅沥沥。
　　他面前躺了具已经死透的虫兽尸骸，胸膛上插着柄黑色长矛。
　　少年的能力确实没有感知到今天这场灾难。
　　不如说最近两天，随着大量文职人员撤回伊甸园，他眼中一直泛着薄红的学生岛，颜色反而变淡了些。
　　即便如此，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妙。
　　——无关能力，是李序长期以来作为保护者的直觉，当他站在窗边看伊甸园的时候，也对下方淡红岛屿眯了眯眼。
　　所以他见到程非，第一句话就是“得疏散学生”。
　　然后灾难也是这时爆发的。
　　李序几乎没有多想，低骂了声“操”，就要折去找小圆脸。
　　倒不是不相信麦穗的实力。
　　但说他作为“妈咪”想要护崽也好，作为保护者想要聚拢家人也好，甚至，作为omega想要回到alpha身边也好，总之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小圆脸。
　　然而接下来，高楼垮塌，地面绽裂，岛屿分崩离析的同时，一圈圈虫兽也包围了上来，阻拦住他去路。
　　——作战大楼是正儿八经的办公区，里面文职人员最多，以至于这块地界上的战士们要面对的敌人也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