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拥有可以称得上俊美的人类外皮,但内里那股非人的气息,却在缓慢地往外溢散,让每个人的细胞都在尖叫着逃跑。
织田作之助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孩找到这间诊所是无奈之举。
横滨医院不愿意接收这个病人,并表示无能为力。
织田作之助在听到擂钵街E区诊所的名声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赶来这里。
然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安卡斯腿上睡着的小鹿御铃子。
“首领,有您认识的客人来了。”
医生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就精准捕捉到了织田作之助的位置和模样。
他伸出手指摩挲怀里闭着眼睛嘟哝的少女的脸侧,宛如对待自己最喜爱的花朵,声音温柔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织田作之助隐约感觉得到。
那种温柔是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模仿。
很有冲击力,但这种冲击力完全没有小鹿御铃子和安卡斯的互动来得震撼。
织田作之助沉默半晌,小心谨慎地问:“铃子小姐。帕斯卡伊先生他不在你身边吗?”
“他和我说,一般是他负责你的安全。”
医生安卡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想继续伸手抚摸少女的颈侧,就被小鹿御铃子伸手抓住了手指,轻轻推开。
他们间不用言语就能透露出的亲昵,看得织田作之助再度沉默。
小鹿御铃子有点懒倦地半眯着眼睛,“你问帕斯卡伊?我让他去做其他的事情了。这里有安卡斯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堕天使不需要东奔西走,还有蓬松柔软的黑色翅膀。
她想让本体休息一会儿,就干脆赖在安卡斯身上不起来了。
——反正都是她自己。
但显然,织田作之助不这么想。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啊,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织田作:我嗑的西皮BE了.jpg
铃子:啊?(沉迷大翅膀)
第24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二十四天
小鹿御铃子完全不知道织田作之助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复杂,甚至可以称得上涌起惊涛骇浪。
好困。
她的本体现在还因为睡眠不足和处理信息过多有些精神恍惚,疲倦的大脑在不断地朝她发送催促的信号。
最近一周内,横滨局势发生变动。
港口Mafia的暴政与血腥越发无所忌惮,整个横滨再次陷入这庞然巨物带来的恐慌中。
不知道多少普通人在家中闭着眼睛,怀着最后的期冀,祈祷「暗组织」能够阻止他们带来的悲剧。
东区18号居民楼中,有人对港口Mafia发布不满的言论,老首领愤怒地下达剿杀所有人的命令,直属首领的武装部队「黑蜥蜴」出动。
西区GSS活动范围扩大,行事嚣张,袭击船只,抢夺松上美衣的组织运输的货物。
北区高濑会非法圈养、贩卖儿童,买卖人体器官,将其通过肮脏的交易途径大量输送往东南亚,横滨政府无作为,政府高层持中立态度观望。
小鹿御铃子不打算袖手旁观。
——她做出了选择。
东区18号居民楼。
当最后一个黑手党满眼惊恐地倒在脚边时,握着黑色长刀的银发青年伸出手指擦掉表面的血迹,声音温和。
“暗组织成员-帕斯卡伊,向您问好。”
狂信徒今天没有像严苛的信教者般一丝不苟地束起那头长发,银色长发随意地垂到他的脊背上,落到他线条优雅的脖颈里,发尾燃烧着火焰般的颜色。
他嘴角的笑容怜悯而圣洁,他的眼神宽容而温柔。就像神明面对人间愚昧的羔羊。
但脸颊上鲜红的罂粟花纹却因为刚刚结束不久的杀戮越发艳丽得可怕,缠绕到鬓角和耳后。
帕斯卡伊将那颗从敌人的胸腔中掏出来的,鲜活的,仿佛还在不停地疯狂跳动的心脏,从倾斜的金色天秤中取出,握在掌心中。
他注视许久,闭目叹息,合拢手掌,将这颗跳动越来越微弱的心脏捏碎。
“晚安,小羔羊。”
青年修长的手指间慢慢流出猩红的液体。
他没有看角落里惊恐得缩成一团的孩子们,垂下那双充满慈悲的翡翠绿眸子,转身离开,锋利的刀尖在地面上留下长长的痕迹,白色的袍角扬起毫无留恋的弧度。
狂信徒的身体轮廓被即将落下的太阳拓出完整的,深刻的影子。
不知道多少人在悄悄透过窗帘的缝隙,大气都不敢喘地目送狂信徒离开。
西区GSS总部。
白蜘蛛少女向这里发动了一场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的袭击,没有人能够完整形容那样的景象。
庞大的阴影,非人的模样。
由雪白的骨骼组成的蜘蛛腹部和狰狞的肢体,看起来宛如艺术品般脆弱,实则坚硬到特制子弹都无法打穿。
可当白蜘蛛挥动那些尖锐锋利的肢体时,却轻易地切断敌人的四肢,让他们失去反抗能力。
幽蓝色的液体结成粘稠的网状物,腐蚀着它碰到的所有东西。
怪物——真正的怪物。
所有人恐惧的目光中,容貌楚楚可怜的少女伸出手,一下下地轻柔抚摸自己平坦的腹部,露出满意的微笑,轻言细语道。
“我的孩子们……保护我吧。为我吃掉他们吧。”
“变得强大,更加强大……千万不能让铃子失望……”
千百双冰冷的幽蓝色复眼,和无止境般窸窸窣窣爬动的声音。
数以万计的,细小的骨骼蜘蛛顺着白蜘蛛光滑的腹部爬到地面,墙壁,屋顶……宛如可怖的浪潮,直到最后将整座基地淹没。
这一切成为GSS组织的噩梦。
北区高濑会地盘。
黑暗的拍卖场中,买家们的视线挑剔地打量着展示台上的那些孩子,彼此低声交谈着,仿佛看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可以随意交易的商品。
戴着兔耳或猫耳的幼女们的身体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赤裸,神色麻木地蜷缩在铁笼里。
这显然大大刺激到了买家们的神经。
他们无比兴奋地期待着重头戏的开演。
每一张脸上的神色都比野兽更加贪婪丑陋。
一秒,两秒,三秒。
台上穿着怪异,身形娇小的主持人慢慢抬起那张脸,纤细的脖颈上捆着一圈圈细线,绞出鲜红的痕迹。
盖住半张脸的白色面具下,鲜红的嘴角夸张地勾起笑容的弧度,狰狞的缝合线崩裂出血迹,发出欢快的,稚嫩的,孩子气的笑声。
“尊贵的客人们,欢迎来到高濑会举办的拍卖场!”
她在原地转了个圈。
“我们来玩点有意思的游戏吧?比如——你们愿意花多少钱买你们自己的命呢?你们的命值多少钱呢?”
“来吧来吧~祝你们游戏愉快~”
……
横滨的北区,南区,西区,东区。
暗组织的名声再度响彻这些区域,空前盛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嚣张到让藏在暗处的人暗暗吃惊。
小鹿御铃子:爽了,但好累.jpg
以及,被万众瞩目的后果就是——源源不断的应酬,合作和私人商谈。
小鹿御铃子迫切的想要偷懒。
于是,她干脆把所有重要的文件和工作一股脑交给松上美衣处理。
当然和她这种虚假的优秀首领不一样,松上美衣是真正的优秀首领。
性格果断,手腕出色,极其具有魄力。
总而言之,是非常省心的下属。
对松上美衣十分放心的小鹿御铃子缩在E区诊所,心安理得地和自己的马甲一起偷懒。
——然后就等到了织田作之助。
小鹿御铃子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堕天使的膝盖上爬起来,看向宛如遇到了世纪重大难题般神色沉重的少年。
“织田先生,你是找帕斯卡伊有什么事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反正不管告诉谁都是一样的。
年轻孱弱的少女靠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怀里,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神情非常放松,就连提到狂信徒,也没有什么变化。
织田作之助看着面前的两人,又想到不知道在哪里的狂信徒,不知为何,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了淡淡的惆怅。
不断克制的感情,一味不求回报的付出,沉默收敛,无法诉说的爱意,自我牺牲的虔诚……
帕斯卡伊先生,这所有的东西,到底还是没能得到丝毫的回应和珍惜吗?
甚至连留在身边都不被允许。
就算这是心甘情愿的暗恋,也让旁观者扼腕不已。
织田作之助是个尊重他人的选择,不会指责任何一方的过错的好少年。
但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
真情实感嗑CP的织田作之助:这样真的不好。
完全不在状态的小鹿御铃子:?这是什么表情?
她微微困惑地歪头,蜜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那是宛如流淌的蜂蜜般的颜色。
“怎么了?织田先生为什么要这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模样?”
少女首领显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织田作之助咽下自己的疑问,摇了摇头,言简意赅,“没什么,只是有点意外。请忽略吧。”
当务之急不是纠结这件事。
他看向医生,直入主题。
“请问您可以救救这个孩子吗?她一直处于高烧昏迷的状态。我带她走遍横滨所有的医院,都没有医院愿意接收她。”
织田作之助平静叙述。
“他们说,她的病治不好。最后一家医院的医生悄悄告诉我,擂钵街E区新开的诊所能够治好所有的疑难杂症,所以我才会前往这里。”
因为他不愿意放弃。
听完他的话,小鹿御铃子和医生同时将目光看向了那个呼吸渐渐微弱的孩子。
普通人也许看不出什么端倪,安卡斯的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寻常的病,甚至不是病。
这女孩的身上被诅咒缠住了。
无数长相恶心怪异的低级咒灵仿佛被某种东西吸引了般挂在她身上,散发着污秽的气息,将她包裹在中间,汲取她的生命力。
她就像是某种对咒灵具有致命吸引力的食物,无论在哪里,都会是咒灵的首要目标。
宛如被什么东西寄宿的「母体」,那东西太过重要,也太容易被抢夺。
所以,她的身上有人专门下了遮掩气息的封印,会吸引来的只有这种低级咒灵,不会伤害到母体和那件重要的东西。
电光石火间,小鹿御铃子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神色严峻地翻开了这孩子的面板,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句被标红的话。
「她的体质特殊。两面宿傩的手指被以一种妥善的方式封存在她的身体里,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处理,她不会因为持续高烧死亡,但大脑会因此受损。」
「两面宿傩的手指:特级咒物,千年前诅咒之王身体的一部分,对咒灵具有吸引力。」
小鹿御铃子慢慢地,像是要捕食猎物的前奏般眯起了眼睛。
她难得生出了点真情实感的杀气。
她最讨厌,最无法忍受伤害孩子的事情发生。
“织田先生,她是你的家人吗?”
“不是。但她的母亲对我有恩。我不做杀手后一直在她的花店工作。现在是失业状态。”
小鹿御铃子隔了几秒才问,好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咄咄逼人,像逼问。
“她的父母在那里?”
好在织田作之助信任她,一丝不苟地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完全没有敷衍的认真。
“她的父亲是酒鬼和赌徒,有一天突然疯了,不知所踪。她的母亲……在昨天晚上因为一起被政府封锁的突发案件,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去世身亡了。现场只发现了这个熟睡的孩子,她没有人管,是我接回来暂时照顾。”
织田作之助说,“她也是昨晚开始发高烧的。”
小鹿御铃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你是说她的父亲早就不见了?——可以仔细回想一下他消失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织田作之助确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面对小鹿御铃子后一个问题,他斟酌片刻道。
“消失前的事?哦,想起来了。他在前一天告诉了周围所有人,说他把自己的女儿卖了,得到了一大笔钱——但所有人都说他是喝酒喝糊涂了。”
小鹿御铃子一字一顿:“……果然。”
问题出在这里。
这孩子的母亲遭遇不测不是意外,只能是有意而为,是那个买家的手笔。
对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将两面宿傩的手指封存在这体质不同的孩子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