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事情问得如何了,恭州那边到底是何情形?”
金氏有些犯愁,“刚才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升官虽好,但爹的意思这上一任知州好像是突然去了的,若是急病去了还好,就怕是别的什么。”
“老爷,你打探到了吗?”
许明成没有隐瞒金氏的意思,他同样把声音放低,“问到了,说起来这件事还和佟家有些许关系,你可还记得去年过完年,佟家人来了一次?”
这个金氏怎么会不记得,当时佟姨娘刚刚怀孕,为了安她的心,金氏特地让佟家人过来了一趟,即便是如今佟家人也偶尔会来探望。
不过以金氏对许明成的了解,知道他指的不会是这件事,于是她略一回想,从佟家近一年来送到家里的东西,再想到佟家的生意……
“……恭州。”
金氏恍然,“老爷,我想起来了。”
“当时你好像跟我提过一句,说佟家有一批货陷在了恭州,你把许桥派去处理了,还说他有好一阵子回不来,让我照顾好他家里。”
“难道就是这个恭州?”
“便是这个恭州。”
许明成道:“上一任的恭州知州贪得无厌,不但将衙门里惯例的分润取走了大半,没有给其他属下剩下多少,还屡屡对过往的客商伸手。”
“除非像佟家这样打过招呼的,不然时间长了,客商们就会自觉地避开。恭州知州见客商减少,搜刮不出多少油水,于是便朝境内的商家们下手。”
“如今恭州上下怨声载道。”
金氏皱眉,问出了关键,“那老爷,他又是怎么死的呢?”
许明成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恭州民风彪悍,他如此贪得无厌自然不得民心,于是两个月前被人当街行刺,一命呜呼!”
金氏惊呼,“行刺?!老爷,居然是行刺?!”
“老爷,这这……”
“……娘?”
许淙半梦半醒中突然听到金氏的声音,吓得他连忙睁开了眼睛,然后便看到等待了好久的许明成已经回来了,他便高兴地跑过去。
“爹,你回来了!”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看着淙哥儿两只眼睛里都写着‘我也要听’,许明成失笑,他没有理会焦急的金氏,而是对许淙道:“我和你娘在说恭州的事。”
“恭州知州履行不义,现在已经死了。”
“为父过几日接了圣旨之后,可能会马上动身前往。但恭州此时局势复杂,还有少许民乱,所以我在想着要如何安排你们才好。”
“安排?”
许淙不解,“什么安排?”
许明成的目光转向了金氏,“慧娘,岳父说恭州此时乱得很,不但城里、村里的百姓们不信任朝廷,就连山上的那些寨子也蠢蠢欲动。”
“若不是如此,这个烫手山芋也不会落到我这儿来。毕竟你也知道,现在海晏河清文风昌盛,进士每三年便有一批。”
“京城不缺到处走动,想要谋个好缺的人。”
他笑了笑,“但我跟岳父的想法是一样的,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只要我能把恭州安抚下来,大人们也会看在眼内的,如此便能省却近十年功夫。”
“时机实在难得,不应错过。”
道理金氏是明白的,但她也不免担忧,尤其是知道恭州那地方还有民乱的时候,她的心里更是沉甸甸的。
所以她犹豫着问,“那老爷你的意思是?”
许明成略一思索,“我刚才仔细想了想,你们来到勉县也有三年时间了。我原本打算年底调任的时候,向吏部告假回乡一趟。”
“但如今看来,已不能行。”
许明成叹息,“此去恭州困难重重,到了恭州之后,我可能还抽不出手去护着你们。所以与其跟我前去受苦,不如你们暂先回乡,顺带把浵姐儿也带回去上族谱。等我在恭州安顿下来之后,再派人接你们过去。”
金氏沉吟着没有开口,显然是在思索利弊。
但旁边站着的许淙却忍不住了,刚刚听完后,他就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困,因为浑身的血都冲到脑子里去了!
可恶的渣爹,又想抛下他们!
于是他大声开口,“我不同意!”
还在思考中的金氏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迟疑着问道:“淙哥儿?”
许淙气呼呼的,他没有回答金氏的疑问,而是盯住了低头看向自己的许明成,一字一句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不要回乡等你来接,我要跟你去!”
他才不要跟渣爹分开!
许淙可没忘记自己是在一本书里,按照书里的时间发展,再过两三年王老夫人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然后接着‘他’也要死了。
这里面关键的地方,就是前期他们一家人并没有待在一块!
而且很可能许明成这次去恭州,就是一个很关键的因素。
或许在书里,他一开始真的打算从勉县离开的时候,就回乡把亲娘和妻儿都接上,去一个更好的地方赴任的。那样不但一家人能够待在一起,而且缺失的这几年,因为许淙还小所以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但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恭州!
按照许明成刚刚的说法,恭州这地方民风彪悍,而且上一任的知州也死的不是很光彩,所以他去赴任,其实是有风险的。
这样的情况下,也能解释为什么原书里‘许明成’迟迟不把‘许潇’他们接到身边,因为‘他’觉得亲娘和妻儿,待在老家会更好。
但世事难料!
分开的结果就是我先死,你晚死,最后全家都死了!
许淙一想到这个,脸色都涨红了,“我不管,我也要去恭州,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我有银子,我可以请个镖师!”
许明成板下脸,“胡闹!”
第67章
许淙并不觉得自己在胡闹,所以理直气壮,“爹你老是想着送我们回去,不想着同甘共苦,这样不对!”
许明成:“……”
看着儿子倔强的小脸,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
这一场短暂的父子争吵,以父子二人彼此谁也说服不了谁而结束,但第二天开始许淙就拒绝跟渣爹说话,以此表示自己坚决反对的态度。
王老夫人在饭桌上看得有些稀奇,“哎呦,你们父子俩这是又怎么了?明成啊,你又是怎么惹到淙哥儿了?”
“不会是又给淙哥儿加功课了吧?”
许明成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意,摇头道:“娘,并没有。”
见从儿子这里得不到回复,王老夫人又看向了儿媳妇,“慧娘,你知不知道啊?”
金氏苦笑,“娘,淙哥儿这是闹别扭呢。”
闹别扭?王老夫人觉得自幼聪慧的乖孙闹别扭实在是稀奇,一年怕是都没一回,于是便摆出了一副倾听的架势。
见状金氏只好解释,“娘,老爷过些日子就要升官了。”
王老夫人点头,这事她知道,昨日金氏就来告诉她了。
于是金氏便把昨晚父子两人的争执说了一遍,“娘,老爷想着恭州路远,而且现在也不太平,所以就打算先让人送我们回庐州省亲,等他安顿下来后再接我们过去。”
“但淙哥儿不同意。”
“他说要一快儿去,不要回庐州。”
父子两人夜晚的这场争执,王老夫人是不知道的,如今听到儿媳妇的转述,她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这样啊……”
许淙放下碗筷,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然后就对王老夫人道:“奶奶,爹是不是很过分?”
“他一遇到事情,就老想着抛下我们,这样不对!”
“我们要一起去,不分开!”
“胡闹!”许明成沉着脸,“你祖母年事已高,你妹妹还不会说话,就是你如今也才不过区区六岁。”
“你是能骑马还是能射箭?到了恭州爹要忙于公务,没时间守在家里,到时遇到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不若先回庐州,等爹安顿下来再派人接你们过去,至多不过一年的时间,如此才两全其美!”
许淙不服,“一年又一年,两年又三年,若你在恭州遇到了难事,一年料理不完呢?那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经考到进士,妹妹也不认识你了!”
“而且我不是三岁小孩,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祖母,保护娘,保护妹妹!”
许明成看着才不过六岁的儿子站出来说他能够保护家人,心中一热的同时也气笑了。
淙哥儿不过才豆丁大,真要遇到了什么事,不哭鼻子就算不错了,哪里能指望他来挺身而出。
所以许明成坚决开口,“不行!你们先回庐州去。”
许淙:“哼!”
金氏无奈,“娘,您看就是这样了,昨晚上他们父子两个吵了一场,谁也说服不了谁。”
王老夫人的脸上没有了乐呵呵的笑意,她老人家仔细想了想,然后对儿子道:“明成啊,娘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许淙大惊:“奶奶!”
王老夫人又道:“不过呢,娘觉得淙哥儿的主意更好!”
许淙顿时高兴起来,“奶奶你说得对!”
许明成无奈,“娘,岳父说恭州此时很乱,儿子过两日接到旨意后怕得马上启程。”
“仓促之间不但难以带你们同去,你们去了之后也会有很长一段时日担惊受怕,如此又有何益?”
“倒不如先回庐州。”
“娘你前些日子不是说今年雨多,也不知道家里收成如何了吗?正好这次可以回去看看,也给浵姐儿上族谱。”
王老夫人点头,“你说得对,”但没等许明成露出笑意,她又道:“但我觉得一家人还是待在一块的好。”
“我还记得淙哥儿小的时候,有一阵子啊老是喊着要爹,说‘石头都有爹,他爹还会给他骑大马,为什么我没有啊?’”
“我当时听着啊,心里酸溜溜的,只好安慰他说你爹还没回来呢,等你爹回来了,也让他给你骑大马。后来淙哥儿两岁之后,渐渐地就不再说这话了。”
“但我是没忘的。”
许明成难得地沉默下来。
王老夫人又道:“如今家里添了个浵姐儿,她今年啊也是一岁多,前些日子还会喊娘了,想来再过不久就会喊爹,喊奶奶。”
“这回再一家人分开,又是一年半载,或是三年五载地见不着,就真的要跟淙哥儿说的那样,见了都要不认识了。”
“你小的时候啊,见你爹有一回从外面服徭役回来,不但瘦得没了个人形,背上还被晒脱了皮。当时你就说你要读书,要考上功名,从此一家人不用过苦日子。”
“怎么临了却想不明白呢?”
王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啊,不管是吃大白饭还是稀粥,那都是过一样的日子。分开了就能过成不一样了,我们就能过成神仙了?”
“都一样的!”
“而且分开了,想着你在恭州受苦,那么我们在庐州就能吃得香甜,不会日日担惊受怕,忧心你有没有个好歹?”
“没这样的道理!”
许明成的神色松动了些许。
见状许淙都想要给王老夫人鼓掌了,没错就是这样!
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看他奶奶多厉害,一说就说中了渣爹的软肋。渣爹老说他们跟过去后会受苦,也不想想不跟过去,他们就不会受苦了吗?
只会受更多苦!
所以许淙狂点头,“奶奶说得对,爹,我们不怕苦!”
淙淙不怕苦,只怕不明不白就没有了性命!
金氏犹豫了一下,也开口了,“是啊老爷,别的不说,家里的夫子是及不上勉县的。”
“恭州虽然不知道如何,但想来不会比勉县更差。淙哥儿如今已经开始读四书五经了,再过些年就要下场,若突然给他换个不知底细的夫子,误了前程怎么办?我和娘都是妇道人家,淙哥儿学不明白的东西,我们也是不明白的。”
“去年孙教谕把孙大郎接来,你还赞他做得好呢,说孙大郎虽然考中了童生,但根基还是不扎实,得好?婲好地补一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