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的小玩意儿?”
许淙惊喜,“是真的吗?以前孙大郎送过我一对泥人,如今还放在我屋里呢,孙家舅舅这回送了什么东西啊?”
孙教谕没说,只笑道:“等你来了就知道了。”
他这么说,许淙越发期待起来。
第65章
转眼就到了沐休这一日。
吃过熟悉的加了新鲜菜以及葱花的汤面早膳,又陪王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后,许淙便坐上了家里的马车,带着青木去孙家做客。
孙大郎来到勉县之后不久,就被孙教谕送到了县学读书,隔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一次。而许淙也在每次许明成去县学讲课的时候旁听,所以虽称不上朝夕相处,但经常能够见面的两人关系更好了,时常找对方玩。
今天便是如此。
许淙来到孙家后,很快就被迎了进去。
他先是拜见过孙教谕,然后再去问候了孙夫人,送上了《竹精传记》的第一册 。虽然这本画册对外说是‘三水居士’所做,但亲近的人家是瞒不住的,也没有必要隐瞒。就比如孙家,对许家太了解了想瞒也瞒不住。
所以许明成的观点就是挡住了外面的人就行。
而且孙教谕这个人,除了之前在内宅上有些糊涂之外,其他事还是做得不错的,待人也很坦诚,孙夫人和孙大郎亦是如此。
孙夫人看到许淙送来的一摞画册,也很高兴,“家里的二郎和囡囡都很喜欢淙哥儿你的画册,这两本送回去啊,他们不知得欢喜成什么样。”
“你和大郎玩去吧,三郎就留在我这儿。”
许淙道谢,然后便跟孙大郎来到了他的院子。
孙大郎的院子,布置得比许淙的豪华。
而且他还有许多新奇的东西,比如曾经送给许淙的那两个洋人泥偶,他这里就有男女老少的一整套,据说是孙家舅舅送的。
不仅如此,曾经许淙很好奇的,在门口立了两个大貔貅的那家店铺,也和孙家舅舅有关系,因为那是孙夫人开的。而孙夫人娘家的铺子,都会在门口立一对很大的貔貅,据说他们家的铺子放小的貔貅往往会亏钱。
许淙:真的有用吗?好神奇啊。
不过这些都不会影响许淙和孙大郎之间的关系,两人进屋之后,先是讨论了功课,互相交流了前段时间的学习成果以及困惑,遇到有争议的地方还会拿出来讨论,各自阐述自己的观点,或者是两家大人的观点。
等功课讨论完,丫鬟们也看着时间端上了茶水和点心,孙大郎才请许淙去看孙家舅舅这次托人捎来的东西。
“舅舅给我捎了洋人的话本子。”
孙大郎的表情有些苦恼,“但是洋人的话本子好生古怪,上面说什么我们都是上帝造出来的,可是曾祖父说造人的是女娲娘娘。”
……上帝?
许淙觉得诧异,然后等‘话本子’拿出来一看,却发现原来是一本圣经。
圣经啊,那就没事了。
许淙略翻了翻,然后指着上面的英文道:“孙荣,这些字你都认识吗?他们和我们平时学的字有些不一样。”
孙大郎点头,“认识,舅舅教过我。”
许淙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孙荣你能不能也教教我?我也想看看洋人的话本子,不知和我们的有什么不一样。”
英文啊!
必须找个借口学起来!
一瞬间,孙大郎在许淙这里的形象都拨高了许多。
孙大郎下意识想拒绝,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可以是可以,但你可不能耽误了功课。母亲说我比你年长许多,可不能教坏了你。”
肯定不会的。
许淙保证:“我一天只学半个时辰!”反正他也还记得一些的,如今再学不过是把丢下的东西重新再捡起来,费不了多少时间。
而且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可没在云伯父或者许明成的书房发现半点含有英文的东西,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学会了能做什么,但学点别的东西换换脑子也不坏,不然每天都是四书五经,都要读成小老头了。
孙大郎见他答应,便也开始教了起来。
不过他的教法是硬教,就是指着圣经上的一个单词说这是什么什么意思,等许淙记下之后就换下一个,没记下就多说两遍,非常的简单粗暴。好在许淙也不是寻常小孩,两人头挨着头,一个教一个学,倒也其乐融融。
学了半年后,等许淙能够流利地把一本圣经读完,也弄明白了大致意思,新一年的府试和院试也出了结果。
和去年的颗粒无收不同,今年的府试勉县可谓是大获丰收。
——考中了六个童生!
要知道全部的童生也就只有二十人,而勉县就占了六个,尤其是这六个新晋的童生和勉县往年考中的童生们在接下来的院试也大放光彩,考中了五个秀才!
这让全县上下都与有荣焉。
考中秀才的人家更是欣喜若狂,就是落榜的那些人,因为年纪还轻还能再考,所以也并没有太沮丧,家家户户都呼朋唤友地庆贺。
这段时间,最大的功臣孙教谕也走路带风。
“明成兄,总算是不负所托。”
“哈哈哈哈!”
许明成也很高兴,难得地敬了他一杯酒,“这才是第二年,有此功劳在身,对你的往后也是大有好处的。”
孙教谕一饮而尽,“多谢吉言!”
“哎,我们那文风不胜,没有什么好先生,所以当年我考中举人之后,就再也考不上去了。当时我心里还很沮丧,觉得多年苦读皆化作流水。”
“好在柳暗花明,有此功劳在身,何尝不能再往上升一升?”
孙教谕心满意足,“虽说举人难以迈过四品天堑,但若能以五品致仕,也不枉此生了。明成兄,此番愚弟能有此造化,多亏明成兄你大力支持。”
“我再敬你一杯!”
许明成也一饮而尽,两人对视片刻,双双大笑起来。
许淙见状,也跟孙大郎干了一杯。
他们现在是在孙家,院试的成绩出来之后,孙教谕特地摆宴招待许家人。因为两家关系好,所以并没有太在乎礼节,男席与女席就在相邻的花厅。
许淙又过了一个生辰,现在已经六岁了,所以这次没有到里面去,而是全程都在招待男宾的这边坐着,孙大郎亦是如此。
于是两个大人在喝酒,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孩在喝甜饮子。
许淙感叹,“孙荣,你爹好高兴啊。”
孙大郎点头,“是啊,我爹已经高兴了大半个月了。他一直说再过两年,等他培养出个举人来,便能调任到更好的地方。”
“淙哥儿,你爹也很高兴。”
许明成很高兴许淙知道,他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这个渣爹任期没满,就已经写信到京城,请金家外公帮他留意更好的位置了。
啧啧啧。
官迷一个。
被儿子吐槽官迷的许明成真的很高兴,他来到勉县已经有六个年头了,本朝县令三年一任,这是他的第二任。
有的人三年一升,现在已经做上了同知或者知州,而他因为是寒门出身,没有根基,所以六年了还停留在勉县。
像他这样出身的人,若是没有政绩,朝中又没有人帮扶,那么一辈子辗转各地做知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所以在这个已经连续两年考评为上,治下还一次出了五位童生的现在,许明成喜不自禁喝得伶仃大醉也就可以理解了。
“老爷也真是的,也不顾着点自己的身子骨。”
回到家后,金氏看到醉醺醺,连路都走不稳的许明成不由得抱怨了起来,连声吩咐着丫鬟去喊人煮醒酒汤,还让人找换洗的衣裳等等。
一碗黑漆漆的醒酒汤灌下去之后,许明成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摆摆手,拒绝了再来一碗。
许淙捧着一大碗酸溜溜苦兮兮的醒酒汤,可惜地问道:“爹,你真的不喝了吗?你今天喝了好多酒啊,不再喝点醒酒汤,明天就要头疼了。”
“头疼就头疼吧,”许明成揉着额角,“这东西难喝。”
没骗到渣爹喝下难喝的醒酒汤,许淙遗憾地把碗拿给丫鬟,让她端下去了。
然后没过多久,秋月走了进来,表情有些奇怪地对金氏道:“夫人,京城那边来了人,门房那边说是下午的时候到的,来给夫人您送生辰礼。”
这下子连金氏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给我送生辰礼?”
虽说她的生辰的确差不多到了,但一来京城和勉县不算太近,二来许家最大的官也只是县令,和金家相差甚远,再加上金氏还是小辈。所以以前京城那边从来不会打发人给他们送什么生辰礼,顶多也就是金氏派人去送节礼的时候,顺便问一两句。
因此现在别说秋月觉得奇怪,就连金氏也诧异万分。
她想了想道:“许是爹娘有什么吩咐吧,老爷我过去瞧瞧,淙哥儿看好你爹,若是他有什么不好你就遣人喊我。”
许淙认真点头,“知道了,娘。”
然后过了没有多久,金氏就满脸喜色地快步走了回来,她惊喜地对听到动静望过来的父子俩道:“老爷,你要升官了!”
“是恭州知州!”
在许淙和许明成诧异的视线里,金氏语速飞快地解释,“我爹派来的人说恭州知州在任上出了事,朝廷要让人立即前往赴任,他便向云阁老举荐了在恭州不远的你,正巧云阁老还对你有几分印象,翻了翻你的履历就同意了。”
“老爷你要升官了,宣旨的人过两日就到!”
第66章
恭州知州!
原本还有些醉意的许明成忽地眼睛大睁,他喊来丫鬟,让她将刚刚端下去的一大碗醒酒汤端上来,并在许淙惊讶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接着他快速换好衣服,又洗漱了一番,然后对金氏道:“把岳父派来的人喊来,我见见。”
金氏忙点头,“在前院候着了,来的是我爹身边的长随。”
“我爹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圣旨还没到,我们都要低调行事,所以才打着给我送生辰礼的名号,免得太过张扬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许明成的醉意已褪去大半,赞同道:“我明白,你让人看好家里,我去去就回。”
许淙很好奇许明成和那长随会谈些什么,不过他也知道既然金外祖父大老远地把身边的人派来,那么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许明成,亦或者是要和他商量的,不然不会特地赶在那什么圣旨到来之前。
所以就没喊着他也想去。
不过等人一走,他就对喜不自禁的金氏道:“娘,恭州在哪里啊?恭州知州,又是什么官,比知府还要大吗?”
他现在见到的官最大的就是知府了,其他的比如侍郎、尚书、阁老等等都只是听大人们说过,但没有实际接触。
“恭州知州是从五品,没有知府大。”
金氏解释,“不过知州也很不错了,你爹此番能从正七品升任从五品,一举跨过了诸如同知、通判等官,虽然是因为原恭州知州出了事,但你外祖父估计也是花了大力气的。待我们回京,得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许淙嗯嗯着点头。
是得好好谢谢金家外祖父的,毕竟正七品到从五品,中间可是跳过了六品这个坎儿。如果朝中没人帮忙说话,肯定是不行的。
就连刚过六岁生辰的许淙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金外祖父能出手帮这个忙,估计也和许家每年一车车的节礼、年礼往京城送不无关系,这事许淙门儿清。
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
不但许家年年要往京城送礼,送给金家以及其他人家,其他的比如孙家,佟家等等,也是每年都往许家送礼的。
所以许淙也就是感慨了一会儿就放下了。
他现在正是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时候,比如如今就很感兴趣金家外祖父的长随带来了什么话,许明成会跟他谈些什么,所以连金氏催他去睡觉都没理会,专心致志地在屋里坐着,等许明成回来。
随着房中烛火燃起,夜色渐深,许明成终于从前院回来了。
和刚从孙家回来时醉醺醺的模样相比,他现在没有丝毫的醉意,不但双眼大亮,并且脸色也没有什么疲倦之色,就好像吃了什么补药一样。
同样在等待的金氏迎上前去,小声说道:“老爷,你终于回来了。”
“嗯,回来了。”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好像有什么事情困扰了他一样,不过等他看到坐在椅子上一点一点的儿子后,顿时诧异。
“淙哥儿还没睡?”
“是啊,”金氏的声音很小,“从刚刚就一直在等老爷你了,还问了我好些知州的事,让他去歇息也不肯,非说要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