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贡院出来后,先是给自己好好地洗了一个澡,头发也彻底地清洗干净。然后就随便喝了一碗粥,倒头就睡。
睡醒之后再吃,吃饱后脑袋放空,有了睡意就再去睡觉,如此‘自我修复’了两天之后,整个人才彻底回过神来。
哦,乡试考完了啊。
脑海里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他懒散地在榻上躺着,随手从旁边的碟子上拿了一颗冰镇后的果子吃,然后被那佚?酸溜溜的味道刺激得眉头一皱。
青木马上道:“少爷,您吃这一颗,这颗甜。”
“那我试试,”许淙拿起青木推荐的那颗果子咬了一口,然后点头,“这颗是甜一些,还有没有啊,多冰两颗。”
“这天气,就要吃冰镇的。”
青木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冰鉴上摆着的盘子再放了两颗,不过他也提醒道:“少爷,您吃完这两颗可不能再吃了,大夫说你刚考完乡试回来,脾胃还有些弱,可不能吃太多凉的东西,免得冲撞了。”
“嗯嗯,知道了。”
许淙懒洋洋地回答,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半坐了起来,对青木道:“那个酸的再给我来一叠,也不用冰了,我要醒醒神。”
半碟酸果子下肚,许淙脸皱成一团的同时,精神也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他望着略显空荡的陌生屋子,突然跳下竹榻。
“青木,我们出去走走。”
他边走边小声抱怨道:“哎,如果我爹在就好了。”
若是许明成在,那他现在就可以跟对方讨论一下这次乡试的题目,不会这么无聊,就好像上次考院试的时候那样。
可惜他不在,于是许淙就只好去郑瑞成所在的那个客栈,准备找他说说话。但谁知他也不在,最后许淙听从别人的指点,来到了贡院对面的酒楼。
正坐在二楼窗边的郑瑞成,一看到许淙就朝他招手。
“许淙,我在这儿——”
他哈哈大笑,“你可算是出来了,再不见你,我都要找上门去了。快过来坐,你看看我旁边的这人,你还认得他吗?”
许淙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犹豫道:“濠州李涛?”
李涛站了起来,朝许淙一拱手,“正是在下。”
接着他和郑瑞成又给许淙介绍了桌上的其他人,这些人要么是庐州的、要么是隔壁濠州的,好几个都和他们一起考过院试,所以许淙坐下没有多久,彼此之间谈论一下经义、本次的考题如何破等等,很快就熟悉起来了。
许淙和他们一起消磨了几天,然后就到了放榜的时候。
“肃静——”
“后退——”
随着榜单往墙上一贴,等待在酒楼里的秀才们神情都紧张了起来,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动静,然后就看到有人从里面挤了出来,冲到这边欣喜若狂地大喊。
“中了中了!”
“少爷你中了——”
那人具体中了多少名许淙没听清,因为报喜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来了,有考生本人的亲眷,也有他们的小厮书童、以及那趁机来讨赏钱的等等,个个都喊得非常大声,一时间酒楼上下两层都喧哗了起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桥叔也在家丁和青木的保护下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跑到许淙的面前,激动地道:“淙哥儿你中了!”
“乡试第二!”
“你是亚元啊!!”
亚元?
许淙愣了一下,然后大喜,“真的吗?哈哈哈哈我果然比我爹还要厉害,我要写信告诉他,我考了亚元!”
乡试第二,比许明成的乡试第十二整整高出了十个名次,这个好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就写信告诉他啊,而且还要跟他要奖金,比二十两还要多的那种!
第114章
随着贡院外榜单的张贴,本次淮南西路所有新晋举人的名字,飞速地在寿州、乃至其他州府传扬开来。
大家最好奇的当然是解元周义文,从他的文章谈到了他的经历,纷纷赞叹着他的‘浪子回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许淙这个亚元也获得了诸多瞩目。因为他不仅仅是本次乡试的‘亚元’,还是年纪最小的举人,从小就有‘神童’之名。
如今许多人家里还有他的画册呢,得知他以十四岁的年纪考中了举人,那些家长们再看看自家的孩子,不约而同地说起了相似的话。
‘……你看看人家许淙!’
‘你不是喜欢他的画册吗?那赶紧向他学学,我也不求你十四岁就考到举人,能考到童生我就谢天谢地了。’
淮南西路的少年们:“……我不喜欢许淙了,我更喜欢三水居士!”
当然这些场景许淙都是不知道的,得知他考中了亚元,在场的其他举人们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纷纷向他表示了恭喜,许淙高兴地一一回礼。
一连几日,整个寿州城都处于沸腾之中,到处都是谈论着新科举人的人群。你说我舅家的表亲今年考上了,我说租了我家院子的那个也考上了,还有的神秘兮兮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刚考中了举人的那某某老爷,要娶官家小姐了。
这一场热闹,直到新科举人们陆续离去才渐渐平息。
许淙也属于早早离去的一个。
虽然考中了举人很让人高兴,但随之而来的各种麻烦却让许淙有些不耐烦,那些同年们来结交,或者是落榜了的秀才们来请教他可以理解,但来送田地送铺子,甚至送貌美丫鬟的那些人就让许淙吓一大跳了。
所以鹿鸣宴一过,又参加了由解元周义文组织的一场文会之后,许淙就让青木等人收拾好东西,启程回庐州了。
回到许家村之后,自然又是好几天的庆祝。
村长和族老们还特地开了祠堂,上香将许淙考中举人这一喜讯告知了祖宗们,最后分福肉的时候给许淙切了一大块!
老态龙钟的叔祖乐呵呵地道:“淙哥儿,这次祭祖,你是大功臣啊,叔爷爷给你切了最好的一块福肉,你吃了之后,祖宗们都会保佑你的!”
许淙:“……!”
福肉,没煮熟,还是半生的福肉!
足足有手指头那么厚的一块!
许淙举着那块福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在这一刻他真的非常想念他爹许明成了,如果对方在的话,他就可以把这块肉给对方吃。
……可惜爹不在!
最后许淙只好在长辈们期待的目光下,将福肉塞进了嘴巴里,随便咬了两下后就吞下去了。从祠堂回去的路上,他暗暗发誓等他考中进士的时候,一定要拉着许明成一起回乡,把福肉给他吃!
为了发泄自己的怨念,当晚睡不着的他还爬起来写了一封厚厚的信,这封信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爹福肉真的好难吃啊,我以后的福肉份额都给你吧’!
拿走拿走,爹你不要客气全部拿走!
且不说许明成收到这封信后是怎么个哭笑不得,远在庐州的许淙祭祖完后,又在家里住了几天,然后就开始琢磨回青州去了。
当然在回青州之前,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见常白芷。
许明成以前跟他提过,说他的亲娘常白芷在庐州的某个庄子上,这个庄子当然也不是随便谁谁谁的,而是在金氏的名下。
并且这个庄子许淙也不陌生,他虽然没去过,但他小时候每天都能吃上这个庄子送来的新鲜牛乳。就连他以前的那位肖姓奶娘,就是无意间说漏嘴,让许淙得知身世,也发现自己穿书的那一位离开许家之后,也是回了那个庄子。
所以许淙就对青木道:“青木,我记得你小时候在庄子上待过一段时间,还记得它在哪儿吗?我们明天就去看看吧。”
青木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是,少爷。”
……
常白芷最近有些心神不宁,因为她听说那个孩子回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先是听说他身子康健,没有受到娘胎里的影响,再是听说他聪明,才一岁就会认字了,接着又是听说他开始读书了。
……考了童生。
……考了秀才,还是小三元。
……拜了云阁老的亲孙,云光霁大人为师,到云氏族学读书了。
……回来考乡试。
……乡试考中了,还是亚元。十四岁的举人啊,那孩子可是比老爷当年强多了,就是金家的几位少爷,也没有能比得上的。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伤感。
“师傅,师傅——”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惊慌失措地从门口跑了进来,因为走得太急她还被门槛绊倒在地,不过又很快爬起来了,冲着常白芷大喊:“师傅不好了!隔壁乡张家村的张二牛娘子流了好多血,他们家驾了牛车来,想请您过去看看!”
“就等在门口呢!”
常白芷神色一凛,随手拿起一个药箱就往外走,“我们去看看,你问了是怎么回事了吗?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流血?”
小姑娘一边也抓了个药箱快步跟上一边回答:“……说是早起种地,结果没注意就摔了一跤,师傅她不会有事吧?”
“上个月她还给我们送鸡蛋来呢,说要不是您,那她这辈子都不会怀上娃娃的,若是这回出了事她不得伤心死。”
常白芷抿着唇,“……去看看再说。”
“是,师傅。”
第115章
一辆骡车和一辆牛车伴随着几个急匆匆的身影出了庄子,然后没有多久一辆马车便出现在了通往庄子的路上。
来人正是许淙。
他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内,挑起帘子往外看了看,然后便看到了一片长满了稻子和其他作物的农田,有几个人还在里面忙碌着。当然具体是什么人他是看不清的,看清了也不会认识,只觉得充满了一种田园气息。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青木轻声提醒,“少爷,庄子到了。”
许淙嗯了一声,待车停稳后就跳了下来,示意青木去喊门。
因为今天是来见常白芷的,人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只带了青木一个人。而且也因为不明白常白芷的态度,所以他找的借口是到庄子上游玩,顺便拜访常白芷这位长辈。
不过青木去敲门回来后却表情古怪,低声道:“少爷,事儿不巧,庄上的人说常姨娘刚刚出门去了,说有人请她看病。”
“出门去了?”
许淙诧异,他倒不是觉得常白芷不应该出门,而是觉得这也太巧了吧,自己没来她不出去,而自己一到她就出门去了。
“那我进去等她吧,她什么时候回来?”
青木没有回答,但急匆匆赶来的庄头道:“回大少爷,常姨娘到张家村去了,小的这就让人去请她回来,这就去。”
许淙轻咳了两声,“不必了,我等等就好。”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
许淙最开始还有些紧张,时不时要走到堂屋门口往外望,看有没有人过来,心里还演练了几遍看到人之后要怎么打招呼,但等着等着就彻底放松下来了。
最后他不但真的在庄子上逛了一圈,吃了一顿有鱼有鸡还有肉的午饭,还在打扫干净的卧室里睡了个午觉。
……
临近傍晚的时候,常白芷终于回来了。
车上的小徒弟虽然表情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太好了师傅,张二牛娘子这胎终于保住了,如今只要好好修养,不做那些重活,明年就能生出一个胖乎乎的娃儿来,我们临走的时候他们家的人还说要给您立长生牌位呢。”
“真好。”
她憧憬地想着,“师傅,哪怕只能给妇人们看病,我以后也要像您和师姐们一样,做个大夫,有吃不完的鸡蛋。”
常白芷笑着摇摇头,“你还远着呢。”
说话间,她们乘坐的骡车已经到门口了,但没等喊门,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随后一个胖乎乎的人影走出来朝他们不断招手。
“咦,肖婶子怎么出来了?”
车上的小徒弟仔细听了一下,惊讶道:“师傅,她在喊您呢,好像是有事找,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常白芷探出头去看了一会儿,然后让她上来了,一上来那位肖婶子,也就是之前照顾许淙的那位肖奶娘就高兴道:“常姨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淙少爷来了!”
淙,那个孩子来了?!
常白芷一怔,表情顿时带上了几分恍惚。
肖奶娘没等常白芷反应过来,惊喜地说了一长串,“我听青木说淙少爷考中了举人,还是个亚元呢,这回说是家里闷,来庄子上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