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晟终于低声开口,嗓音喑哑异常。
“受伤没有?”ɈŞǦ
感受到他紧绷的后背,她轻吸一口气,回抱住他的腰身,试图把自己身上的温暖慢慢顺着肌肤相贴处传递回去,试图轻声安抚着他。
“贺晟,我没事,你别怕。”
贺晟没有松开手,反而无声地将她抱得更紧。
是的,他在害怕。
虞清晚能感觉得到。
他在害怕她的消失。
她抿紧唇,指节微微蜷起,心脏像是被什么猛然扼住,难以言喻的情绪涨满了,缓缓流淌到全身。
最后一抹斜阳从落地窗外笼罩过来,倒映在地面的两道身影交缠拉扯。
慢慢的,他的身上终于不再像来时那般冰冷。
两个人的长相和气质都太过出众,相拥的画面又极为养眼唯美,惹得机场附近的人都纷纷朝他们这边看过来,投来羡艳的目光。
虞清晚有些不好意思被陌生人这么围观,耳根微微泛着红,轻轻推了下他。
“贺晟....”
贺晟终于松开她,动作无比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走吧,贺太太。”
男人修长的指节自然而然地穿过她指间的缝隙,严丝合缝地紧扣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掌心的温度滚烫熨贴,那阵热意似乎顺着手掌紧扣的部位缓缓蔓延开来,烫得心脏微微收缩。
贺晟看见了监控里,她在家门口被人迷晕带走的那一幕。
那股想杀人的戾气被他尽力压制着,只觉得又要隐隐冲破理智的牢笼。
她的身子本来就弱,受不起折腾和惊吓。
越想,贺晟就越是觉得贺珏该死。
直到回了车上,贺晟克制着那阵戾气,放缓语气问她:“刚才吓着了吗?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虞清晚摇摇头,自从离开容家之后,她就觉得身体比从前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每天稍微动一动就觉得昏沉。
“我没事。”
看着男人紧绷的侧脸,她又轻声开口:“他说,是你父亲想见我。”
贺晟蹙了蹙眉,“不用管他们。”
只要他不点头,谁也不能把她带回贺家。
她如果不想和贺家有接触,那他就不会让任何人强迫她。
虞清晚顿了顿,知道他的顾虑是什么。
她又想起秦悦柠那时说的话。
他其实很没有安全感。
安静片刻,虞清晚忽而抬起眸,认真地回视着他。
“贺晟,我是你的妻子。”
虞清晚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有安全感,她一向不善言辞,所以只能用行动告诉他,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和承担。
她定定望着他,澄亮的眸里倒映出他的影子,嗓音轻缓而坚定。
“我愿意陪你回去见你的家人。不管你的父亲接不接受我,我都愿意陪你一起回去。”
话音落下,贺晟眸色一窒,眼底刚刚还在翻涌的戾气好像被瞬间浇熄了,取而代之的是某些难以分辨的情绪。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片刻,才哑声问:“没有勉强?”
虞清晚摇了摇头,唇角微弯起:“没有。是我想去。”
虞清晚的心里其实也一直好奇,她离开临西之后,贺晟是怎么回到贺家,这几年又是怎么度过的。
那是她曾经错过,没有参与过的人生,她想知道。
-
是夜。
贺家的宅院坐落在燕城寸土寸金的位置,硕大的庭院灯火通明,外面的大门缓缓打开,只见一座喷泉池坐落在中央,周围是训练有素的保安在宅院附近巡逻着,显出磅礴的气派和威严,比起容家老宅还要奢华。
车在门口停下,虞清晚跟着贺晟下了车,就看见门口灯下站着一个年轻温婉的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
女人披着一条卡其色披肩,黑色齐肩短发,鹅蛋脸,眉眼细长微弯,一看便知是教养极好的大家闺秀,气质婉约大方。
还没等虞清晚反应过来她是谁,贺晟就微微低头,附在她耳边告诉她:“贺珏的姐姐。”
闻言,虞清晚倒是有些惊讶。
他既然说是贺珏的姐姐,那就是同父同母了。
姐弟二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时,女人拢了拢披肩,笑着朝她伸出手,语气礼貌温和:“你好,弟妹。我是贺明绯。”
原本虞清晚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没想到贺明绯的态度却是意外随和友好。
她伸手回握,也冲贺明绯笑了笑。
“既然回来了,就快进来吧。菜都准备好了。”
客厅里灯火通明,豪华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看着大概四五十岁左右,一身西装,微微啤酒肚发福。另一个年轻男人则是一副公子哥模样,看起来吊儿郎当。
见贺晟和虞清晚进来,两人打量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虞清晚身上。
贺明绯先是转头对家里的佣人道:“阿晟,你上去叫爸下来吧。”
贺晟没动,牵着虞清晚的手也没松开。
虞清晚抿紧唇,冲他眨了眨眼,轻声说:“你去吧,我留在这没事的。”
贺晟这才松开手,“嗯。”
一旁的贺威父子两人看见这一幕,顿时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贺晟离开后,贺明绯就开始介绍:“二叔,裕凡,这位就是阿晟的太太。”
“清晚,这是二叔,这是贺裕凡,二叔的儿子,也是贺晟的表弟。”
听着贺明绯的介绍,虞清晚能大致猜出几分。
应该就和容家的关系差不多,不是嫡亲,但关系也比普通亲戚要紧密些。
而且她能感觉到,这两个人看她的目光都没什么善意,只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罢了。
“表嫂长得确实美,难怪让大哥念念不忘。”
贺裕凡盯着她率先开口,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不知道表嫂听没听说过,燕城也有一位虞家千金,和表哥也颇有渊源。我怎么看着表嫂的模样和另一位虞家千金有几分相似呢,难不成....”
话未说完,贺明绯便脸色微沉地打断他:“裕凡。”
贺明绯虽然模样温柔,冷下脸时也是带着几分震慑力。
贺裕凡顿时噤了声,不敢再多话。
听见刚刚他的话,虞清晚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声响,贺铭也从楼上下来了。
这是虞清晚第一次见到贺铭。
将近五六十岁的人,鬓角微微有些花白,眉眼严肃,身上的戾气被岁月打磨之后沉淀下来的威严,让人不自觉屏息。
贺铭的视线掠过虞清晚,脸上不见丝毫笑容,似乎也没有跟她讲话的意思,漠视得彻底。
“坐吧。”
察觉到贺铭冷漠的态度,虞清晚忽然又想起了之前,贺家对容家下手,就是贺铭的意思。
她微微垂眸,藏起眼底的黯然,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这时,指尖忽然被身旁的人握住。
虞清晚怔然抬睫,就措不及防地撞进男人漆黑深邃的视线。
贺晟握着她的指尖,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下,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他低声开口:“不用害怕。”
有他在,这里就没人敢动她。
心口蓦地暖了暖,虞清晚的唇角不自觉翘起一点弧度,刚刚短暂的不安也随着他的话消散开。
“嗯。”
-
很快,众人在餐桌上落了座,贺铭坐到主位上,佣人便开始有条不紊地上菜。
菜是一道接着一道上的,按例上菜。
餐桌上的气氛不怎么热络,贺威和贺裕凡察觉到了贺铭似乎并不待见虞清晚,颇有意味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都知道贺铭之前让贺晟对容家下手的事,知道贺铭对容家有所积怨,那虞清晚这个容家的养女嫁给贺晟,贺铭当然不会愿意看到。
不是贺铭点过头的婚事,那这个贺太太的位置说白了也是坐不稳的,离婚就是迟早的事。
顿时,他们打量虞清晚的目光就有些变了味,隐隐透着几分不屑。
这时,贺裕凡眉毛一挑,看着虞清晚,故作友好地开口关心:“不知道表嫂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
贺晟眉眼微沉,冷冽的视线射过去。
还没等他说话,虞清晚就先一步不卑不亢地开口:“我没有上过大学,但我很喜欢画画。”
她并没有觉得没有学历这件事很丢人,当然也不会怕他们借此嘲讽发难。
见虞清晚如此坦然,反而让贺裕凡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见状,贺明绯温和出声:“裕凡,有没有上过学很重要吗?上过学,却没学来什么本事的人也大有人在。”
这话里带着些暗暗的讽刺,刺得贺裕凡只能讪讪闭了嘴。
气氛凝滞片刻,这时,佣人给众人面前换上一盘清蒸虾。
站在一旁的佣人就要上前为虞清晚剥虾,却没想到,贺晟已经先一步抬手解开了袖口,用手边消过毒的毛巾擦拭了手。
“我来。”
意识到他是要亲手剥虾,饭桌上的人也都抬起头来。
虞清晚也愣住,转过头,就看见灯光下,男人劲瘦的手腕上还带着限量版腕表,骨节分明的长指毫不嫌弃地拎起虞清晚盘子里的虾。
他的动作自然,又慢条斯理,连剥虾都剥出了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周围的佣人看见这一幕,瞳孔顿时震惊到纷纷放大。JŞĜ
以往贺晟回贺家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来时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阎罗相,旁人都是有多远躲多远,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堪称惊悚的场面。
看见这一幕,连贺铭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沉声开口:“这种事让佣人来做就行了。”
堂堂贺氏掌权人,还在餐桌上动手给女人剥虾,叫人看见算什么样子。
贺晟掀了掀眼皮,不以为意地回:“我太太只吃得惯我亲手剥的。”
“........”
话落的瞬间,在场的人表情都不约而同地凝固了下。
贺晟眼下的行为,明摆着是在提醒在场所有人,这是他娶回来的太太。
也是明目张胆的维护和偏爱,容不得别人置喙。
虞清晚的指尖忍不住蜷了蜷,心跳微微加速,忍不住侧眸看向他。
男人的侧脸线条深邃俊美,不复往常不近人情的冷色,在灯光的笼罩下透出几分少见的柔和。
餐桌上的气氛诡异地沉默半晌。
还是坐在对面的贺威率先轻咳两声,找了个话题打破餐桌上凝固僵持的气氛。ɈŚԍ
“贺珏呢,怎么不见他人。”
贺威来之前就听说,贺珏飞去了临城,想要把贺晟的太太用强硬手段带回贺家来。
现在人带来了,贺珏自己人怎么不见踪影?
这时,贺晟垂眸看了一眼腕表,漫不经心地开口:“应该还有几个小时就到非洲了。”
“?”
下一刻,就又听见贺晟说:“非洲矿区的开发工作最近需要人过去交接,短则几个月,长则半年。”
闻言,贺威父子俩的表情皆是一僵。
非洲是什么地方,鸟不拉屎寸草不生,去了一趟不得掉层皮下来。
就因为贺珏把他太太带走,短短几个小时就被扭送到了非洲去。
震慑的意思不可谓不明显。
他太太就是他唯一的逆鳞,谁都碰不得。
知道效果达到了,贺晟掀了掀眼皮,薄唇轻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怎么,二叔和表弟也想陪同?”
“........”
贺威的背脊忽然一寒,一旁坐着的贺裕凡也有些微微冒汗。
男人话里的警告意味显然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态度也是丝毫不加掩饰。
谁要是再敢盯在他太太身上下手,就别怪他不顾亲情颜面。
想起贺晟两年前刚刚接手贺家时的所作所为,气氛诡异地静默几秒后,还是贺裕凡率先干笑两声:“不....不了。谢谢表哥。”
见贺晟是如此明目张胆的维护,这下贺威两父子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不敢在明面上再表现出任何对虞清晚的不满。
贺铭的目光也微沉下来,显然对贺晟这样明显的维护有些不悦,可最后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虞清晚当然也听懂了刚刚贺晟话里的意思。
心口像是有什么暖流徐徐涌入,刚刚的紧张不安此刻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
直到一顿饭艰难用完,贺铭率先沉着脸起身:“贺晟,你跟我上楼。”
丢下这句,贺铭就离开去了楼上书房,全程没看虞清晚一眼。
见贺晟没动,贺明绯笑着开口劝说。
“去吧,正好让清晚陪我去院子里逛一逛。”
见贺晟还是没动,虞清晚只好凑近他些,也小声说:“你去吧,我陪姐姐说会儿话。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