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长,留下的那点钱都被养父赌光了,高利贷追着不放,有时候他忍受不了地打回去,满身伤回家的路上,周围的邻居像是躲瘟神似的躲着他走。
这种烂进泥里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没劲。
要么他死,要么他们一起死。
可偏偏,只有她那天晚上报了警。
敲了那扇门,想尽办法救了他这条烂命。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活的。
后来,是贺晟某天夜里回家时,看见女孩晕倒在通向自己家的楼梯上。
其实他最讨厌管闲事,也毫无同理心可言。
他连自己的命都懒得顾,更别提别人的命。
可不知怎的,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她站在楼梯下,跟他说的那句话。ɈŚǦ
就算活不久了,也不能不活吧。
一开始,贺晟只觉得她很有趣。
既然已经活得那么艰难,何必还要在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上苟延残喘。
如果是他,恐怕早就给自己一个了断。ͿŞĠ
他本就活得孑然一身,说死也就死了。
恐怕说不准哪天他死了,连个给他立坟的人都没有,当然也没什么可顾及的。
她明明跟他一样,也孤身一人,何必这么坚持。
最起初,贺晟发誓,他只是想看看这只可怜的兔子还能怎么活下去。
所以他又鬼使神差地来了医院。
那天刚好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楼下的花坛附近,女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病号服,一个人正坐在那里晒太阳,看着花坛里盛放着的海棠花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影孤单又寂寥,和周围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贺晟这才仔细看了看她。
她的身形纤瘦得过分,硕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显出几分空荡荡。
那天晕倒在他家门口,他把人抱起来时,几乎没摸到她身上一点肉,一张脸甚至还没他的手掌大。
因为生了病,她的肤色也比旁人白上许多,白瓷似的手腕,好像一折就会断掉。
和煦的阳光笼罩在她周围,将她清丽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柔和,肤色近乎透明,唇角还噙着清浅的弧度,眼里像是燃着一簇火苗。
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贺晟不明白,有什么可开心的。
别人的病床边都有家人陪着,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看见他来了,女孩的眼睛亮了亮,唇角也弯起一点弧度。ͿŠƓ
“你...”
贺晟注意到她眼里燃起的一点光亮。
大概实在没什么人来看她,所以哪怕他这么晦气的邻居,她都能高兴。
他敛了敛眸,语气阴沉地打断她:“是你给那群人钱了?”
她有些紧张地垂下眼,小声应:“嗯。昨天我回家,碰巧遇到的....”
她给了那群追债的人一笔钱,让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了。
贺晟紧绷着脸,唇角勾起冰冷讥诮的弧度:“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怎么,你很有钱吗?他们从你这里拿到一次,就会来找你要第二次。”
他觉得她是觉得他可怜,在施舍他,但他从来不需要别人泛滥的同情心。
而且贺晟也实在想象不出来,那群人高马大的高利贷堵在家门口,普通人见了都要吓得绕道走,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怎么有胆子过去给钱的。
大概是他阴沉着脸的模样实在骇人,她紧张得指节蜷起,紧紧抠着病号服的衣摆,纤长眼睫不安地轻颤着。
终于,她轻声开口:“那天你送我来医院,那碗粥,就当是还给你的吧。”
可能是觉得给他添了麻烦,女孩目光闪躲,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他,一向轻柔的嗓音也有些发涩。
“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以后不会了。”
贺晟忽然觉得喉间一紧,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烦躁得厉害。
说完这句,她有些慌乱地起身想要离开,大概是因为站起来得太急,控制不住地晕眩了下,朝他的方向倾倒过去。ɈȘĠ
柔软的身体靠在他身前,淡淡的馨香混合着医院的药味钻进鼻腔,贺晟的脊背不受控制僵了僵。
他明明一向讨厌药的气味,但不知怎的,现在却觉得有点让人发晕。
借着他的力道,女孩连忙站稳,飞快和他拉开距离,耳根有点红。
“谢..谢谢。”
说完,她便忙不迭地走了。
直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贺晟仍站在原地。
刚刚发梢划过手背的触感残余着余温,修长的指节不自觉蜷了蜷。
又痒又烫。
-
后来贺晟要走时,被医院里的护士给拦住了。
护士语气责备,看着他质问:“你怎么回事,好好的姑娘,你一来就把人家弄哭了。”
哭了?
在医院里打针不哭,吃药不哭,他就下午说了那么几句话,就把人惹哭了?
哪有那么娇气。
贺晟忍不住皱紧眉头,心里竟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微妙的烦躁感。
像是愧疚,他不确定,他从没有过类似的情绪。
因为没人对他好过。
这时,护士又忍不住心疼开口:“小姑娘多可怜啊,自从住院到现在,连个来看她的人都没有,平时吃饭都要自己下楼去医院的食堂里吃。你既然和她是朋友,就应该多来看看她。”
-
第二天,他又去了那间病房。
贺晟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把她那天给追债的人的钱原封不动地要了回来,面色依旧冷漠。
“钱。还你。”
女孩愣怔片刻,也并不意外他会把钱还给她,只细若蚊鸣地嗯了声。
病房里陷入沉默,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还是那副乖巧温和的样子对他。
好像从没听过他昨天在医院楼下说的那些混帐话似的。
注意到他的手背上又添了新伤,虞清晚忍不住蹙了下眉。
纠结片刻,她还是轻声开口:“柜子上有碘伏,是我昨天问护士要的。”
话落,他的喉结轻滚了下。
心口的某一处好像隐隐有了崩裂之势,无法遏制。
没回应她的关心,贺晟把来之前特意去买的盒饭扔到床头柜上,面无表情道:“来的时候顺手买的,没人要。”
她咽了咽喉咙,盯着那盒热腾腾的饭,小心翼翼开口:“那..能不能给我吃?”
她一上午都没吃饭了。
很快,饭菜的香味飘满病房。
病床上,女孩低着头,乌黑的发尾柔顺地垂落在肩头,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吃相很秀气,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贺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她抬起头前不着痕迹地移开。
没一会儿,女孩就吃饱了,放下筷子,然后自己默默把餐盒整理好。
贺晟扫了眼桌上剩下的饭,忍不住蹙了蹙眉。
胃口真比兔子还小,难怪身上连半点肉都找不出来。
她抬眸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出声:“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面无表情地丢出两个字:“贺晟。”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认真看向他介绍自己:“我叫虞清晚。”
“虞美人的虞,清晚窗前杜宇啼的清晚。”
她的嗓音又轻又软,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格外认真地望着他,眼里清澈见底。
贺晟忍不住在心底轻嗤了声。
还虞美人,病美人还差不多。
那天晚上,贺晟回到家里的床上躺着,却辗转反侧,怎么也没睡着。
他有点烦躁地拉上被子蒙住头。
小病秧子下午念的那句诗是什么来着?
操,想不起来了。
明天得再去问问她。
-
后来,连贺晟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就不想死了,跟人打架的时候也有所收敛。
因为他一受伤了,她总要哭哭啼啼。
明明打针吃药时也不见她哭。
每次她红着眼睛,雾蒙蒙的眸子盯着他看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真的对她束手无策。
“贺晟,你以后别再打架了好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之后能不能做到。
但他会尽力活着,不让自己受太重的伤。
因为家里那只兔子没人养。
他死了,谁来管她。
每天眼巴巴地躺在医院里等他去送饭,哪天他不去了,她饿死了怎么办。
其实贺晟心里无比清楚,虞清晚那样的性子,无论怎么样也会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其实从不是她依赖他。
是他依靠她而活。
是因为虞清晚的存在,他才有力气活到现在。
贺晟觉得自己可能病了,也只有这一样解药能救他。
他看似健康,实际才是那个真正干涸腐烂的人。
而她,灌养了他。
一开始,贺晟只是想看看,这个比他还弱小百倍的兔子,到底要怎么在这个肮脏冰冷的世界里活下去。
后来,他只想陪在她身边。
不是累赘,是他的命。
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放手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本章适配bgm:《予你》
以后应该都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更新,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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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你勾勾手指,他就来了。”(含加更◎
山顶,寒风呼啸。
直到一根烟再次缓缓燃尽,又是一阵冷风略过,夜里最后一抹猩红的火焰熄灭。
谈砚被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
秉承着医生的专业素养和信念,他果断开口:“贺晟,作为一个医生,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当你过度在意一个人,一件事,就会变得无所适从。”
“谈感情不是谈生意,你在商场上厮杀掠夺的那一套,在这方面不奏效。如果一味只会步步紧逼,只会让你太太觉得,你是在试图控制和占有她。没人会喜欢被别人控制和强迫。”
谈砚伸手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开口:“所以作为你的朋友,我的建议是,嘴别太硬。”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对某种物品,或者人,一旦产生了占有或者掠夺的欲望,大概率都是来源于喜欢和在意。喜欢和在意这种感情,当然也不需要羞于承认。”
贺晟终于抬起头,眉心紧紧拢起,嗓音喑哑地问他:“那我应该怎么办。”
“让她知道,你不是仅仅想占有她,而是因为你爱她。懂吗?”
闻言,贺晟的喉间紧了紧。
爱这个字眼,其实对他来说其实很陌生。
爱人是种天赋,他或许生来没有。
他只知道,他还欠她一场雪。
一场求婚。
总得都补给她。
如此想着,男人的眉眼渐渐松开,不再似来时的颓废阴沉。
见他是恢复过来了,谈砚低头看了眼手表,觉得今天差不多了,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咨询结束,二十分钟,一分钟一万,明天打我账上。改天带我见见你老婆。”
“.......”
还没等谈砚回到车上,刚打开车门,就听见贺晟在身后开口:“听说你家老爷子最近在给你安排相亲,昨天还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人在哪。”
拉车门的动作瞬间一僵。
谈砚:“?”
贺晟的手臂搭着车门,慢条斯理开口:“刚才的咨询费怎么算。”
明晃晃赤.裸裸的威胁。
谈砚咬了咬牙关,冷笑一声。
“.........不要了。”
妈的,万恶的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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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转眼间到了十二月中,圣诞节将近,城市里到处都洋溢着强烈的圣诞气息。
秦悦柠周末不用上班,早上把秦嘉赐送去补习班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来约虞清晚出去逛街。
两人约在了CBD附近的一家商场里见面。
等秦悦柠到了约好见面的咖啡馆,就看见虞清晚一个人坐在那里盯着手机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虞清晚轻扯了下唇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
秦悦柠把包放在旁边,连忙问:“听你前天说,把几幅画的版权卖给剧组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