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她也要提前打算,至少要确保自己能挣到足够的钱生活。
听明白她的想法,秦悦柠便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好,我帮你想办法。我们公司最近刚好跟一家画廊有合作,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我最近还听同事说有个剧组在招美术老师,我晚点给你答复。”
挂了电话,虞清晚听到客厅传来响动,于是便放下手里的水壶,走到客厅查看。
只见几个工人正在里里外外地往外搬着东西,客厅里原本放置的古董花瓶,名画,全都被搬空了,偌大的别墅便显得愈发空旷冷清。
她看向一旁的管家,轻声询问:“刘叔,这是怎么了?”
管家刘叔叹了口气,愁眉莫展地回答:“小姐,听林助理说好像是公司那边在办理贷款,老宅里放着的古董和画,都要被银行拿去抵押了。”
虞清晚眼睫微垂,没多说什么,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不多时,搬东西的工人都离开了,午饭后要喝的中药也熬好了。
她走回饭桌旁坐下,只见白瓷碗里盛满了漆黑的药汁,刺鼻的药味儿瞬间溢满鼻腔。
偌大的长桌上,只有女人单薄的身影,孤单又寂寥。
像往常一样,虞清晚拧着眉,默默将清苦的中药一口口咽下。
厨房里,两个佣人正在整理灶台,一边干活一边小声闲聊,却没注意到厨房的门没关严,说话声隐约传了出来。
“容氏是不是真的快要像电视里说得那样,要破产了?刚才银行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搬走了。”ͿŜG
“多半是吧。听说容家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逼到这个份上的。”
虞清晚收拢指尖,无声地握紧了汤匙。
“那小姐可怎么办啊?她身子骨这么弱,这些年都养在老宅里,离开容家可怎么活啊....”
“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先操心好自己吧。”
这些话被从客厅过来的李姨听见了,目光担忧地望向虞清晚,害怕她难受,连忙出声:“小姐,你别听他们瞎说....”
虞清晚冲她笑了笑,“没事的,李姨。其实我很高兴。”
回忆起虞清晚来了容家之后的日子,李姨的眼眶就忍不住发湿。
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身上就带着重病,不仅不能像同龄人一样出去上学,还要遭着病痛的折磨,被整日困在这座冷冰冰的大宅子里。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怨不恼,对待老宅里的佣人也格外温和有礼,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疼。
李姨的声音不自觉泛起哽咽:“小姐,这些年你受苦了。容熠少爷说了,过阵子就带你离开,还有钟先生。以后就再也别回临城了....”
她扯唇笑了下,目光微微黯然,笑容里莫名掺杂着几分苦涩。
“我恐怕,暂时还不能走。”
因为,她欠一个人的东西,还没还清。
-
第二天一早,秦悦柠就和那家画廊的负责人约好了时间。
虞清晚把自己画过的画简单整理了一份作品集出来,发给了画廊的负责人。她本来还想准备一份简历,可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和履历可言,便只好作罢。
次日,两人准时在画廊门口碰面。
虞清晚到了门口,刚一下车,就看见秦悦柠站在那里朝她招手。
秦悦柠今天穿了一身短款白西装搭配高腰牛仔裤,打扮得清爽又干练,齐肩短发,面庞俏丽飒爽,全然不见刚出差完的疲惫。
“清晚!这儿!”
虞清晚刚一走过去,秦悦柠就挽住她的手臂,两个人并肩往里走。
有朋友在,虞清晚的唇角忍不住翘起,关心道:“对了,嘉赐这几天怎么样?”
秦悦柠心情不错地答:“他啊,又活蹦乱跳的了,昨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情况好多了,输血的频率也可以降下来了。上次还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找谁照顾那小子了。”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问:“容老爷子那边呢,还昏迷不醒呢?”
虞清晚微微颔首,并没多说:“嗯。”
闻言,秦悦柠舒了口气:“没醒就好。难怪你这次能自己一个人出来。”
以前她和虞清晚见面,大多数时候都在医院,而且每一次都得是容钦华的贴身助理林森亲自将虞清晚送过来,输完血之后再把人接走。
每一次都是豪车接送,几个黑衣保镖守在身边。
说好听些是保护,实则只是无孔不入地囚禁和监视。
毫无自由可言,足以把一个正常人逼得发疯。
外人看来只觉得容家待虞清晚极好,可秦悦柠却知道,容钦华一定是个心理扭曲的疯子,有着几乎变态的控制欲,否则怎么会囚禁养女多年。
可至于为什么容钦华当年会选择收养虞清晚,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两个人闲聊着进了画廊,走到前台,秦悦柠上去沟通:“你好,我们和展览部的徐负责人约好了见面,请问他人到了吗?”
“请问您的名字是什么,我帮您看一下预约。”
“秦悦柠。”
前台小姐余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们的装扮,才低头看了看电脑,不咸不淡地回:“抱歉小姐,徐负责人现在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麻烦两位在会客室稍等片刻。”
虞清晚只好和秦悦柠一起在会客室里等。
前台小姐似乎看她们不像什么名媛千金的做派,于是干脆把两个人晾在里面,连杯水也没给倒。
墙上的时钟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等的人却始终不来。
中途秦悦柠又问了两次,接待小姐却一直是那副敷衍的态度,还透着些许不耐烦。
“两位先慢慢等着吧,刚才来了一位非常重要的客户,徐负责人正在接待呢。”
就这么等了四十分钟,又被敷衍一通,秦悦柠有些忍无可忍,就要上去理论,却被虞清晚拦住了。
她嗓音轻柔地安抚:“别生气,我们再等等。最后再等十分钟,如果他们还不来人,我们就回去。”
看着虞清晚温和如初的脸庞,秦悦柠刚刚的怒火也不禁平息了些。
她只得无奈点头:“那好,我们就最后再等一会儿。”
坐得有些久了,两个人便打算去外面溜达溜达。
刚一出会客室的门,就听见不远处的前台茶水间里,两个员工边喝茶边闲聊。
说话声不大不小,刚好传到虞清晚和秦悦柠的耳中。
其中一人是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里面那个,我昨天听经理说,没资历没名气,简历一片空白,整个一三无,就这样还想着把画投到咱们这儿,见她才怪呢。”
另一个轻哼一声,跟着附和:“长得倒是挺漂亮,估计有点什么别的门道吧。简历空白,花瓶一个,说不准书都没念完就被人包养了呢,业余时间学了学画画。”
总有人不知全貌,就随随便便对别人的人生作出评价。
秦悦柠听得火冒三丈,顿时美目圆睁,怒骂道:“他们知道个屁,简直欺人太甚!”
不就是看她们没什么背景,才把她们晾在这里这么久,明目张胆地在背后说三道四。
这就是现实,没权势没背景,被欺负了也得自己默默咽下去。
虞清晚垂下眼帘,嗓音平静缓和:“她们也没说错。”
她的确没学历,前几年的人生一片空白,被旁人误会也不奇怪。
这些年她虽然被困在容家,和外界接触不多,但也明白现实的残酷,还有来自周围的冷眼。
这种程度的嘲讽,对她来说,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甚至还不及这几年里被容家人羞辱的万分之一。
虞清晚越平静温和,秦悦柠的心里就越是难受。
她语气担忧:“你千万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虞清晚笑容依旧,反而轻声安慰她:“放心吧,我不会在意这些。”
秦悦柠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她温柔娴静的侧脸,忽然想起来:“你昨天跟我说,你想攒钱走,想好去哪里了吗?”
虞清晚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画,清亮如水的眼眸中倒映出画中的五彩斑斓。
那是一副国外画家用画笔描绘的北欧风光。
是她从没见过的风景。
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太多她未曾见过的景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撑多久。
不管怎样,她的一辈子,总是要比其他人的一辈子短的。
她想死在自由和热爱里,而不是冷冰冰的病房。
虞清晚又想起简姣前几天在电话里说的。
心里的那个念头忽然在此刻以不可阻挡的速度破土而出,迅速生根发芽。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想出国,读书。”
闻言,秦悦柠顿时一愣,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虞清晚。
“你一个人吗?”
“嗯。”
-
与此同时,画廊二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
为首的男人身型挺拔,熨贴的西裤包裹修长的双腿,线条冷戾逼人,周身都散发着倨傲矜贵的气场。
跟在身后的美貌女人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栗色披肩卷发,一身得体大方的白色西装,既干练,又不缺女性的柔美温婉。
孟伊苓又抬手整理了一下肩上的发丝,确保全身上下一丝不苟,欣赏的目光不自觉流连在男人颀长的背影上。
贺家主营业务是国际贸易,早期祖辈由政转商,家族企业盘根错节,几代人累计的财富和地位,业务范围遍布全球,近年来还进军了房地产和金融领域,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而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能坐上贺家掌权人的位置,足以见其手腕不俗。
在今天以前,孟伊苓甚至毫无见到贺晟的可能,地位相差甚大,甚至之前游轮邀请函,她都不曾得到机会。
传闻里,贺家这位掌权人可以说是不识风雅,性情乖戾,孟伊苓也从没想到,居然能靠着自己的画廊生意和贺家搭上线。
不过既然有了机会,她自然要好好把握。
虽然从见面到现在,男人连一个正眼都没看她。
可一个男人越是这样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姿态,就越是吸引人,让人忍不住想看他低下头的模样。
望着男人倨傲俊美的侧脸,孟伊苓挽起一抹优雅知性的笑容,落落大方地打开话题:“不知道贺老板怎么突然有了投资画廊的兴趣,平时喜欢什么风格的画呢?”
贺晟的视线甚至没看她,声线依旧冷淡:“没兴趣,投着玩。”
“.......”
没想到他如此不解风情,孟伊苓笑容顿时僵了僵,不过很快又状若无事地继续笑道:“那不如让我为您介绍介绍,您面前这幅画的作者是美国画家Florine Stettheimer.....”
她正用甜美的声线将画的创作背景娓娓道来,身后的男人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脚步忽然停住。
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贺晟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一楼某个角落。
他微眯起眼,只见楼下的画廊两侧挂满了五彩斑斓的画,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站在画前。
女人的背脊挺得笔直,她今天穿了身墨色的新中式旗袍,衬得她肤白胜雪,发夹拢起一半青丝,腰肢细得仿佛一折就会断。
画布斑斓,色彩交相辉映,将她的侧脸五官勾勒出水墨画般的美感。
像是从民国旧照里走出来的人。
虞清晚微微仰着头,正在欣赏墙上的画。
她眉眼温软,美眸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和身旁的人有说有笑,绯色的唇也翘起一点弧度。
大概是谈及自己喜欢的事情,她的周身仿佛被镀上一层金色光晕,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他的喉结蓦地滚了滚。
眼前忽然又浮现出那晚休息室里的场景。
她睡在他的床上,黑色的丝绸被单,黑发如瀑般披散开来,好像一掐就能断掉的纤细雪颈和腰肢。
越是脆弱易碎,就会越让人生出摧毁的念头。
他记得她那天来时,腕上还带着条手链。
只是那链子太细,什么东西都拴不住。
换成脚链或许更合适,用处也更多。
那天夜里,贺晟做了个梦。
银白月光洒在床上,冰冷的金属碰撞在床头发出细碎声响,这一次,唇齿不再只是满足于落在她颈侧的那寸肌肤,旗袍领口摇摇欲坠的盘扣也被挑开,背对着他,怎么也跑不掉。
枝头的海棠坠进泥泞里,雪白无暇的花瓣也被尘埃染脏,满是痕迹。
低喘着醒来时,床上空空如也,只余一小摊暗淡渍色。
还有他那些不为人知,蠢蠢欲动的卑劣心思。
贺晟眸色愈暗,插在口袋里的指节忽而不受控制地轻蜷了下。
孟伊苓注意到贺晟脚步停住,微笑着问:“贺老板,您看上了哪幅画,我可以为您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