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团子来袭
团子来袭  发于:2023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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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提剑起身:“来人!点兵!随我去清平县亲自征粮!”
  恰在此时,又有一斥候急冲了进来,“报——燕州八百里加急!”
  魏宣面色不愉,燕州只是个倚靠燕山的穷山恶水之地,乃他贬谪谢征旧部之地,能有什么急报?
  展开信件,瞧见上边熟悉的字迹时,他浑身的血都在这一瞬间逆涌。
  亲卫不知自家将军何故一下子脸色难看成了这样,下一秒却见魏宣忽而拔剑狠狠将被他踹翻的那几案砍做两半,目眦欲裂:“他没死!他故意等到此时才露面,不就是看我打了败仗,想借此羞辱于我!”
  亲信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那张信纸,瞧见上边遒劲狷狂的字迹,以及落款处那“谢九衡”三字,亦是大骇。
  大胤武安侯,姓谢,名征,字九衡。
  这字是他的老师陶太傅取的,陶太傅说“征”字太过戾气,怕他冒进求成,取“九衡”为字压一压,旁人做事只需三思,他行事,最好是九番衡量。
  这么多年,谢征也的确未负陶太傅所托,在战场上从未冒进过,虽是少年成名,稳重却不逊于老将。
  亲卫是魏宣心腹,自然也知晓魏家父子在崇州战场上设计武安侯一事。
  他当即道:“武安侯潜伏至今,必然暗中养精蓄锐,以图抱当日之仇。他在信上让您退守徽州看好西北门户,以防外敌,指不定是奸计,西北之地不宜久留!丞相的调令不日便会抵达,将军先行回京才是上策!”
  魏宣一把拎起亲卫的衣领,恶狠狠道:“老子怕他?”
  亲卫知道魏宣处处都喜同武安侯比,尤其见不得旁人说他不如武安侯,此刻却也顾不得触他逆鳞了,恳切道:“将军莫要争这一时之气!西北已乱成了这般,徽州剩下的那七万将士,又是武安侯一手带出来的,武安侯身死,他们以为武安侯命丧崇州反贼之手,为替武安侯报仇听您调遣罢了,武安侯如今还活着,咱们在西北就是武安侯刀下鱼肉!”
  魏宣哪能不知亲卫说的这些是事实,可越是明白,心中才越是窝火,他从小就被这么个人压着一头,谢征就是扎进他眼里的一根钉子。
  这根钉子不拔.出来,他这辈子都不得舒坦。
  可最终魏宣还是不得不暂服这个软,带着两千亲兵怒气冲冲离开了蓟州府。
  贺敬元在府上闻得此事时,长叹一声,半是欣慰,又半是惭愧。
  欣慰那位闻名天下的“杀将”,只是对异族狠,对大胤百姓却还心怀仁心。
  又惭愧于自己身为一方父母官,却任魏宣将蓟州百姓逼到了这份上。
  郑文常请示他:“大人,征上来的那些军粮如何处置?”
  贺敬元道:“谷种都还与农人,立了春,不可耽搁来年耕种。”
  郑文常应是。
  贺敬元问:“听闻有一县并未征粮上来,可知是哪一县?”
  郑文常答:“清平县。”
  再次听到这个地名,贺敬元目光一沉,道:“县令崔守德是个鼠胆之辈,岂敢不征粮上来?此事怕是有些蹊跷,你带人去查一查。”
  郑文常刚要抱拳,忽有侍卫匆匆进门道:“大人,不好了,府衙前有一书生击鼓鸣冤,做诗痛骂官府强征军粮,屠尽田间庄稼汉,现已闹得满城风雨了!”
  贺敬元和郑文常具是一惊。
  郑文常忙抱拳道:“属下得了大人的令后,一直派人盯着魏宣手底下的去征粮的那些兵卒,并未发现他们杀人抢粮。”
  贺敬元只吩咐那侍卫:“把人带来我问问话。”
  侍卫领命出去。
  -
  清平县。
  樊长玉提议的绑县令一计,毫无疑问地被王夫人否决了,她无奈道:“县衙的衙役零零总总算下来,也有百来人,如何绑得了县令?”
  樊长玉怕吓到王夫人,垂着脑袋没吱声,想的却是,管他多少人,这些人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着县令,县令总有落单的时候。
  王夫人还要说什么,前方街头却传来一片喧哗声。

  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押着一众五花大绑的人游街而过,樊长玉看清那些人身上的服饰,大惊:“那不是溢香楼的伙计么!”
  王夫人心中也是一个咯噔:“县令这么快就要下手了?”
  樊长玉没在被押解的人里瞧见俞浅浅,疾步上前挤到围观的人群里去瞧。
  边上围观的百姓亦是议论纷纷:“怎地溢香楼的厨子伙计都被抓了?”
  “听说是溢香楼的饭菜吃死了人,那家人抬着棺材去溢香楼门口闹事后,官府为了查案这才封了溢香楼,把楼里的伙计都带回去审问。”
  樊长玉踮起脚尖往官兵押送的队伍里看,总算是瞧见了被绑住双手走在中间的俞浅浅,俞浅浅也看到了她,不动声色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过去,张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樊长玉从她嘴形辨出她说的那两个字是“宝儿”。
  樊长玉细看那支押送队伍,没瞧见小孩子,心知俞宝儿定是被俞浅浅藏在了哪里,俞浅浅同自己做那个嘴型,便是想让她照料俞宝儿一二。
  王夫人已追了上来,怕她行事冲动,一直紧攥着她一只手,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道:“不管你跟那掌柜交情如何,这时候都别上前去,叫官兵注意到了你,指不定会引火烧身。”
  樊长玉也明白这一点,强行忍耐着没动。
  等那队官兵走后,王夫人才看着樊长玉说了句:“你若要县衙和县令府上的地图,我可以给你弄到。”
  樊长玉知道在王家的处境上,王夫人肯给这句话已是不易,道了谢,说需要时会去取,便疾步往溢香楼走去。
  俞浅浅是在溢香楼被抓的,俞宝儿指不定被她藏在了溢香楼某处。
  到了正街,樊长玉远远便瞧见溢香楼那恢弘的大门上已贴了封条,她绕去了后巷,眼见给溢香楼小厮们住的那些院子也被封了,她看了一眼溢香楼后院的院墙,正打算翻进去,身侧却横伸出一只手,将她掳到了两院外墙之间的一条窄小暗巷里。
  樊长玉反手就拽住了对方衣襟,手臂发力正要把人给贯地上去,闻到对方身上清苦的药味和陈皮糖的味道后,手上的力道才骤然一松。
  她唤了声:“言正?”
  谢征垂眸示意她不要出声,凤眸冷冷扫向暗巷外,樊长玉不由也跟着警惕了起来。
  一队官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守在了溢香楼后门外:“县令有令,溢香楼命案一日未结,溢香楼便一日不可解封,未免罪证叫人销毁,严守此楼!”
  樊长玉小声说:“俞宝儿没被官兵抓走,我担心俞浅浅是将他藏在了楼里某处。”
  两人挨得极近,彼此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未免叫守在外边的官兵听到什么,她声音压得极低。
  谢征只觉耳中似有虫子爬似的,他皱了皱眉,直身离她远了些道:“我先你到一刻钟,已经进楼去把人带走了。”
  樊长玉松了一口气,这才想问他:“你不是在肉铺里么,怎会来县城?”
  谢征目光微寒,只道:“卖完猪肉,见你久久未归,过来看看。”
  樊长玉说:“我没事,只是俞掌柜遇上了麻烦。”
  她将自己和俞浅浅的推测说与他听后,又道:“我打算绑了县令救俞掌柜,你带着俞宝儿和宁娘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是我被抓了,劳烦你照顾一下宁娘。”
  谢征拧眉看她:“谁给你出的蠢主意?”
  樊长玉被他怼得莫名其妙,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恼怒自己涉陷,在他快走时还把两个孩子塞给他带着,道:“我自己想的,我也就说一下被抓的可能而已,我肯定是趁县令身边人不多的时候下手啊,怎么可能被抓呢……”
  谢征嗤了声:“乡下已经有不少庄稼汉反了,正要推平县衙再去投靠反王,你觉着县令是主谋会把自己置于这等险地?”
  樊长玉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挟持县令也救不了俞浅浅。
  她想了想,没想出个主意来,抬起一双澄澈又老实巴交的眼看着谢征:“那怎么办?主谋是谁,咱们去绑了他有用吗?”
  谢征听她还没放弃绑人的打算,都快气笑了。
  他道:“绑谁都没用,这是有人挑拨离间,意图逼反清平县民后,再引蓟州府兵前来镇压暴民,如此一来,朝廷征粮逼反百姓的传言便坐实了。”
  清平县没把征上来的粮送去蓟州府,以魏宣的脾性,必定当场杀来清平县,届时和反民一对上,魏宣让底下人屠了整个清平县都有可能。
 
 
第47章 
  谢征看向樊长玉:“你同那姓王的捕头相识,你速去寻他一趟,让他带着衙役守在城门处,必不可让暴民入城。”
  樊长玉不解:“暴民入城了,应当也是找县令和那些衙役的麻烦,为何要替县令阻止那些暴民?”
  谢征面上的神色是一种说不出的冰冷:“他们把性命都豁出去造反了,你还当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公道不成?他们如今要的是权势富贵!这城里任何一户人家都富过那些农人,都能叫他们憎恶入骨。再往前一步,他们也可以是烧杀抢虐无恶不作的叛军,不想看这县城被抢掠一空就按我说的话去做。”
  樊长玉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因为人性的复杂有一瞬间发沉,她抿唇道:“王捕头已经被县令撤职了,他的话现在在衙门不管用。”
  谢征眉头一拧,还是道:“你只管去传信,就说县令被人架空了,让他先带衙役去城门处设防,遇上暴民先以安抚为主,承诺官府会退还征上来的所有粮食,也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责。”
  “可官府若不退粮食怎么办?”
  “且先稳住暴民,旁的我来想办法。”他目光沉静,莫名就让人信服。
  樊长玉想了想,还是有些顾虑:“你不是说,他们都造反了,图的是荣华富贵么?这样当真能稳住暴民?”
  谢征看她一眼:“暴民会殊死一搏,是因为已无退路,承诺不追究他们的罪责,再还给他们粮食,他们能回到从前一样耕种的日子,有野心的会继续挑唆不肯让步,但只想本分种地被逼到这份上的,就会开始犹豫。”
  樊长玉算是听明白了,他是要那些暴民先自乱阵脚。
  有一瞬她觉得眼前的言正很陌生,她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谢征察觉到她的目光,问:“怎么了?”
  樊长玉摇头,问:“我们怎么出去?”
  官兵还守在溢香楼后巷里,从巷子口出去,必然会被守在外边的官兵看到。她们若是打晕了官兵再走,过不了多久,倒在那里的官兵也会被人发现,仍然会暴露行踪。
  偏偏这条巷子另一头封死了的,又极窄,是用来排两座屋宅间檐瓦滴下的雨水,仅容一人通过,因潮湿常年不见日光,墙壁上都全是黏腻的青苔,稍有不慎便会打滑。
  谢征看了一眼巷尾封死的高墙,对樊长玉道:“你踩着我肩翻上去。”
  樊长玉估量了一下两人的身量,点头道:“行,我爬上去了,找个梯.子给你。”
  谢征在墙根处半蹲下时,她一手撑着墙壁,一脚踩上他宽厚的肩头。
  两个人的身高的加起来,总算是让樊长玉攀到了墙头,她双臂一撑用力翻了上去,抬眼往院内扫去时,瞧见一窗户大开的房间前,一男子正在案前提笔写什么,忽而锐利抬眸往这边看来。
  樊长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墙上一片瓦,照着他穴位就砸了过去。
  男子面露惊愕,一句话未来得及说,整个人就栽倒在了书案上。
  樊长玉砸完才后知后觉那男人瞧着有些眼熟,只不过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谢征听到里边的动静,问她:“墙对面有人?”
  樊长玉点头“嗯”了一声,说:“人已经被我砸晕了,这院子里正好有一架竹梯,你等等,我去搬过来。”
  她说着就跳下了墙头,身形灵巧得跟猫儿一样。
  那竹梯不长不短,刚好够搭上院墙,樊长玉顺着竹梯爬上墙头后,把竹梯递到了高墙另一边,才让谢征也顺利到了院子里。
  他进屋看了一眼被樊长玉砸晕过去的人,眼底划过一抹异色,道:“是书肆东家。”
  赵家的这处宅子,怎就刚好在溢香楼隔壁?
  心中的这丝疑虑让他多扫了书案上没写完的信件一眼,那信因为赵询倒下时毛笔重重划的一笔,不少字迹都被墨迹盖了下去,但还是能辨出个大概。
  谢征眸色陡然转凉,离开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袖子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浓墨泼洒了一桌子,脏污了那份没写完的信纸,连带赵询的袖子和半张脸也全是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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