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团子来袭
团子来袭  发于:2023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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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者说到一半突然禁了声,抬眼对上魏严冷沉凛然的目光,忙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是老奴多嘴了!”
  魏严却道:“他终有一日会知道的,他已起了疑心,不趁他未设防时了结了他,他日为鱼肉的便是我魏家。”
  侍者先是愕然,随即道:“丞相乃国之栋梁,便是侯爷也动不了您,何况侯爷已不在了。”
  魏严闭上眼没作声。
  转身回书案后坐下时,面上已不见了那一丝怅然,问:“我命人去蓟州取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侍者嗓音低了几度:“玄字号的死士,迄今未传回任何消息。”
  魏严眉眼陡然一厉:“贺敬元那边呢?”
  侍者答道:“安插在贺敬元身边的细作先前来信,说贺敬元似乎并不知晓那东西的存在。”
  恰在此时,书房外又传来通报声:“大人,蓟州牧快马送了一方锦盒前来。”
 
 
第30章 
  侍者当即小心翼翼观察起魏严神色。
  他沉声说了句:“取来。”
  侍者这才去书房门口将那一方锦盒捧到了书案前。
  魏严一双苍老却凌厉依旧的凤眸端详着跟前的锦盒,这盒子显然有些年份了,粘合在盒身上的那层锦布已泛黄。
  他叩开锁眼,打开盒子,瞧见放在里边的东西后,眸色瞬间染上一层阴霾。
  侍者见他变了脸色,忙也看了一眼盒中物件,随即大惊失色道:“贺……贺敬元看过这信了?”
  锦盒中所放的,是一封信和一枚玄铁令牌。
  魏严抬手拿起那信,见信封陈旧,但封口完好,且上边并无任何落款,瞧着像是很久以前就有人用一个新的信封把里边的东西装了起来。
  他沉声道:“他没敢拆开。”
  他抬手撕开信封,里边装的果然是另一封被拆开后的信,那封信的信纸和封皮都已泛黄,还沾着干涸氧化后呈淡黄色的血迹。
  封皮上写着“孟叔远亲启”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魏严挟天子以令诸侯多年,在朝堂上虽为人所诟病,可那一笔字,却也是在当代书法大家中排的上名号的。
  但凡见过他墨迹的人,都能辨得出那信封上的字是他所题。
  看到里边的信件时,魏严一直冷凝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许,只不过一双眼依旧锐如鹰隼:“我让玄字号死士去取的东西,为何会落到贺敬元手上?”
  侍者垂首,冷汗涔涔:“老奴这就命人去查。”
  魏严却扬了扬手,示意不必,他见和着锦盒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蓟州来的折子,打开看完后,将折子扔到了案上,道:“他在求我放过那叛主之徒的两个女儿。”
  侍者能在魏严身边伺候多年,自然是个会揣摩人心的,瞥了一眼贺敬元那折子上写的山匪袭清平县,杀害多户良民,匪徒现已伏诛,便也明白了魏严话中的意思。
  贺敬元替魏严找回了他想要的东西,希望魏严就此收手,放过那人的两个女儿。
  侍者眼神微动,道:“贺将军大抵也是念在昔日同袍的情分上,您先前为试探贺将军忠心与否,让他去杀那二人,他不也照做了么?想来贺将军对您一直是忠心的,不过妇人之仁罢了。”
  魏严冷笑:“你说他是一早就拿到了这东西,还是真如他在折子中所说的,误以为是清平县匪患,出兵剿匪误抓了玄字号死士,才得知老夫在寻此物?”
  侍者斟酌道:“您让他去杀了那二人后,不已派了人过去盯着么,贺敬元看样子并不知道这东西,想来是后者。”
  威严冷声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他虽未启这信件,但能想到以这信来求我放过那那叛主之徒的女儿,当已猜到这是何物了。”
  侍者小心道:“您的意思是,要像对侯爷那样……”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魏严盯着案上那份折子,沉吟许久,终是摇头:“锦州之战过去了十六载有余,数月前关于承德太子和谢临山的死才突然在民间被重提,征儿会去彻查关于此战的卷宗,想来也是被有心之人指引的。那幕后人尚未现身,便已逼老夫折了手上这最好的一把刀。”
  魏严说到此处,语气陡然凌厉:“眼下崇州战局僵持不下,兴许也有那幕后人暗中动了手脚,再折贺敬元这柄刀,西南之地便可拱手送人了。那叛主之徒倒也心中有数,未告知两个女儿半点当年之事,两黄毛丫头不足为惧,姑且留她们性命罢。”
  侍者赞道:“丞相英名。”
  心中却也明白,他妥协留贺敬元的性命,不过是因为贺敬元知晓锦州一战的真相后,依旧能为他所用,背叛了他的那人,膝下也只有两个女儿,女子谈何复仇?不用担心什么隐患。
  但谢征不一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所以眼前人才先下手为强,在崇州战局上设套,让大胤这位弱冠之年凭军功封侯的战神折在那里。
  魏严并未理会侍者的奉承,最后瞥了一眼那历经十六年光阴泛黄的信纸,扬手扔进了案边的炭盆里。
  烧得火红的银骨炭瞬间将信纸灼出一个大洞,随着那信纸上暗棕色的洞变大,整张信纸逐渐被火光吞噬,十六年前的兵戈与血色似乎也在这火光里化作了烟尘,再无人知晓当年的真相。
  魏严眼底映着火光,沉声道:“崇州战局且先交与贺敬元吧,一心想把十六年前的锦州之战搬到台面上来的人不会罢休的,让地字号的死士去盯紧些,再有异动,老夫必要见到那躲在暗处搅弄风云的老鼠!”
  侍者问:“会不会是李太傅一党……”
  魏严摇头,苍老的脸上自有一股临渊峙岳的从容:“那老东西若察觉到了当年锦州一战的蛛丝马迹,不会等了十六年才旧事重提。”
  他缓缓道:“当年承德太子战死后,东宫失火,太子妃和皇孙都命丧大火中,太子妃尚有半张脸可辨认,皇孙却被烧成了一具干尸,且盼当年死的,当真是皇孙吧。”
  侍者听出他言外之意,冷汗都浸出来了,道:“能和太子妃死在一起的,必然是皇孙无疑,东宫里除了皇孙,又哪来那稚年男童呢?”
  魏严只道:“但愿如此。”
  -
  蓟州。
  本是除夕夜,但朝廷军队在崇州战败,蓟州毗邻崇州,整个蓟州府七品以上的官员全都没能安稳过个好年,被叫去蓟州府衙商议对策。
  一封信报被送于贺敬元书案上,贺敬元展开看后,只叹道:“丞相这长子,是嫌崇州战场的火烧得还不够大啊!”
  立于下方的郑文常问:“大人何出此言?”
  贺敬元将盖有西北节度使大印的公文递与下属,书房内众官员传看后,议论纷纷。
  郑文常怒道:“整个大胤朝一京十七府,西北占四府,崇州已反,只徽州、蓟州、泰州三府,徽州乃屯兵之地,朝廷为了削弱节度使兵权,历来又严令禁止屯兵之地囤粮种地,现整个西北只余蓟州、泰州两府可供粮,他魏宣要我们两府各自在三日内征出十万石粮来,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另一官员道:“听闻泰州征不上粮来,昨日节度使才派了军队前去强行征粮,农人留的谷种都叫官兵夺了去!百姓别说明年春种,这个严冬不饿死便算好的!”
  “魏宣手底下那些兵将,哪将百姓当人,听说还打死了好些个不愿交粮的庄稼汉,此事还没传开罢,一旦传开了,魏家的恶名便又多一条!”
  贺敬元听着底下的府臣们吵吵嚷嚷,并未做声,在他们愈吵愈烈时,才问了句:“今年西北何故征不上粮来?”
  徽州大营十万军士的粮草,一向是由朝廷拨给,只不过因崇州战乱,阻断了粮道,粮草这才迟迟到不了。
  若是崇州之战早些结束,也不至于落到此地步,可偏偏大胤战神武安侯已折在了那里,对三军士气的影响不可畏不大。

  新来的节度使魏宣又是个好大喜功之徒,为了尽快将徽州十万兵权握到手中,将武安侯麾下重将贬的贬,远调的远调。
  他自己带去的那一班子人马,根本不熟悉西北的战局,接连吃了好几回败仗,士气再三受损,硬生生将战线拉长,耗完了徽州大营现存的粮草。
  徽州告急,按理说,西州其他三府是能先补给上的,便是如今只剩两府,也不至于一点粮草都征不上来。
  一直跟个炮仗似的郑文常抱拳道:“属下命人查过了,前不久一名姓赵的商人在蓟、泰两州高价收购了不少粮食,百姓只留了春种的谷种和自家吃的粗粮,其余粮食全卖了换成银钱过年。”
  贺敬元道:“查查那姓赵的商贾。”
  郑文常应是。
  贺敬元说:“今日除夕,便不再议事了,都早些回去吧。”
  底下的官员们原本一个个苦大仇深,听得他这话,喜上眉梢,却还是按捺住喜色,规规矩矩作揖后才陆续离去。
  只有郑文常一直紧皱着个眉头。
  满屋子的人都走光了,独留他还杵在原地。
  贺敬元从书案后起身,见他还站在那里,不免问:“怎不归家?”
  郑文常忧心道:“大人,魏宣既点指明要咱们蓟州府三日内凑齐十万石米粮,三日后若拿不出,可如何是好?”
  贺敬元道:“我不是让你去查那姓赵的商贾了么?”
  郑文常没说话,那商贾一早就在买粮,就算查到了,粮食若卖去了别处,也是远水接不了近渴。
  贺敬元忽而顿住脚步,看向自己跟前的年轻人,目光温和而有力:“你想让我跟魏宣一样,让底下的人去百姓手中抢粮食?”
  郑文常忙道不敢,只是面上仍有些犹豫:“那……魏家那边您如何交代?”
  贺敬元道:“总有法子,但这法子不是拿刀逼在百姓脖子上。文常,朝臣仕子骂我们是什么党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自己心里清楚,这官是为大胤百姓当的。”
  郑文常羞愧颔首:“下官受教了。”
  贺敬元并不再多言。
  屋外下着鹅毛般的大雪,他走出书房,想的却是他在得知崇州战事失利后送去京城的东西,魏严当已看到了。
  京城的调令在魏宣发难前送来,那么魏宣便不足为惧。
  魏宣如今急着征粮,大抵也是怕被魏严责罚,这才急功近利想做出点成就来。
  西北无人,魏严能用的仅剩一个他,他冒险用那法子换那两姐妹一条生路,约莫是能成的。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听到远处街巷传来的鞭炮炸响声,贺敬元眼底露出些许复杂和怅然的情绪来:“逢年过节,总得给那边的人烧些供奉才是。有位故人,再无人会记得给他烧钱纸了,我无颜见他,文常,你随我去城外走一趟,替我给故人烧些钱纸。”
  郑文常应是。
  一辆马车驶出蓟州主城,在一处山坡停下。
  山风呼号,贺敬元亲自点了香,向着北方拜了三拜后,插入土里,随后回避,只让郑文常把冥币都烧在了那里。
  风卷起火舌,那一摞没来得及烧尽的冥纸也被吹得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落雪里混杂着白色的冥纸,无端显出几分凄清惨淡来。
  郑文常烧完供奉走下矮坡时,见贺敬元背对着矮坡,神色有些凄然。
  回程时,他忍不住道:“大人素来宽厚,为何说无颜见故人?”
  贺敬元闭目坐在马车上,似在小憩,闻言只答:“时局之下,终有不得已而为之之事。”
  -
  临安镇。
  被踩化的雪地上覆着被水泡烂的冥纸。
  风刮得大时,还有不少冥纸被吹飞起来。
  化了雪的路不好走,一片泥泞,樊长玉抱着长宁走在田埂上,谢征面无表情拎着她装了满满一筐香蜡纸烛的竹篮跟在后边。
  镇上的传统,除夕这天得去故去的亲人坟前上香燃烛烧纸钱。
  樊长玉爹娘就葬在镇外一处风水极好的山上。
  因为是新坟,坟前几乎没有杂草,到了地方樊长玉就把长宁放了下来。
  爹娘故去已近两月,长宁看到那两个坟包,葡萄眼里还是瞬间就转起了泪花花:“爹爹,娘亲……”
  樊长玉摸摸胞妹的头,哄道:“别哭,大过年的,得高兴些,爹娘看到我们了,在天上才放心。”
  小长宁努力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
  樊长玉点上香和烛后,让长宁在坟前叩头,自己则把竹篮里的冥纸拿出来烧在了一个专门装纸灰的铁盆里。
  长宁磕完头后,也蹲过去跟樊长玉一起烧纸钱,见谢征站在一旁,把自己手上的冥纸分了好大一挪给谢征:“姐夫烧纸!”
  谢征稍作犹豫,也拿起冥纸烧了起来,纸灰味儿有些呛人,升起的烟熏得长宁睁不开眼,只能先躲一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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