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团子来袭
团子来袭  发于:2023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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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长玉从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到现在已经能听懂他们说什么,但继续攻打崇州的战略还是没定下来。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了,再上战场,她是要当前锋的。
  樊长玉手底下便被拨来了一支两百人的骑兵队,人数虽然不多,作为前锋的矛尖儿还是够了。
  统领这支骑兵的小头目竟也是樊长玉有过几面之缘的人。
  修大坝时,她被抓去采挖土石,那些被扣押起来的平民里,有个力大无穷的汉子,每顿都能得鸡腿。
  如今这骑兵队的小头目就是他。
  他见了樊长玉,可能是一早就知道要被分到她手底下了,倒是没多少意外。
  只有他部下一名骑兵呆呆望着樊长玉:“俺地个娘哎,这不是大坝被毁反贼突袭那天,一脚就踹飞了女营房大门的那位姑奶奶吗?”
  显然这骑兵也是当日难民里的人。
  为了能在战场上有契合度,樊长玉现在除了操练步兵,还得抽出空来跟骑兵们磨合。
  不过好在骑兵们对她似乎颇为崇敬,不知是听说了她斩长信王的勇迹,还是听多了她当初挖土石的事迹。
  樊长玉还得头疼地跟着谢五找来的幕僚们学时政天下大势,也没功夫细管底下的人闲来无事聊些什么。
  等她一脚能踹塌城门的谣言传遍军中时,樊长玉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问谢五:“我何时一脚踹塌过城门了?”
  谢五道:“听说是反贼突袭修大坝的蓟州军时。”
  樊长玉震惊解释道:“我踹的不是城门,是关押女子的营房大门。”
  谢五嘿嘿笑了两声,说:“就让这谣言传下去吧,反正对都尉是百利而无一害,将来同反贼阵前对峙,还能吓吓对方。”
  樊长玉最近读了不少兵书,在几个幕僚头发掉一半后,她总算也把三十六计学了个囫囵吞枣。
  可惜她翻了好几倍的酬劳,几个幕僚都不肯留下继续教她了。
  此时倒也懂了谢五说的是攻心的一个法子,她不无感慨地道:“这所谓兵法,其实也是比谁心更黑吧?”
  谢五不好意思笑笑,“智斗能少死些人,那就是好的。”
  樊长玉点了头,又说:“那行,你再给我找几个幕僚来。”
  谢五的笑僵在了脸上。
  可不能小瞧那些不入仕,专去给人府上做客卿的酸腐读书人,他们之间消息灵通得很。
  他废了不少力气才给樊长玉找来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幕僚,对方听说是去新晋女将麾下做事,虽有顾虑,但听闻了樊长玉的战绩,倒也愿意前来效劳。
  只可惜教了没半天,就纷纷头疼得想告辞。
  樊长玉连兵法都还没读完,这怎么教?
  再说朝堂局势,她连朝中有哪些官员都还是一问三不知,同她说哪些人是魏党,哪些是李党,哪些又是保持中立的纯臣都费劲。
  幕僚们只觉着自己前途惨淡,光有勇武,而无明智的武将,别说官运亨达,不稀里糊涂死在战场上就是老天开眼了。
  他们被几把大刀逼着,才愁云惨淡地教樊长玉学完了《孙子兵法》,每天饭都少吃半碗,一个个地愁得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下来。
  樊长玉半是心虚半是内疚,生怕这群教自己学兵法的老先生直接在她这里抑郁而终,终究还是同意了放他们走。
  几个幕僚回去后酒入愁肠一诉苦,穷死也不能来给樊长玉但幕僚的名声就这么在读书人中间传开了。
  现在给樊长玉找幕僚,话还没说完,那些读书人就扛起行囊跑了。
  谢五斟酌道:“都尉,再找,只怕咱们银子不够了……”
  樊长玉听出谢五这是说给她找幕僚,花好几倍的银子都找不到人了的意思,便幽幽叹了口气,说:“我义父那么厉害,一开始都还想收我为徒,难不成是他老人家老眼昏花了?”
  谢五说:“都尉身上是有大智的,陶太傅必然也是看中了都尉这一点。”
  樊长玉知道有个词叫大智若愚,这是说她看着就比较蠢么?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谢五这话到底是安慰呢,还是在继续给她扎刀子,无奈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转头就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去,让谢七给长宁请个西席。
  如今崇州打仗,私塾早就没办了,但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是可以请西席教学的。
  樊长玉觉得,不能让长宁步自己的后尘,必须得从小就让长宁好好念书。
  -
  一只信鸽扑棱着羽翼落到了鸽笼上方,木质鸽笼里,隐约还能瞧见里边的鸽子从进出的圆孔处,探头探脑地朝外张望。
  看守鸽笼的下人瞧见了这只新飞回来的白鸽,忙上前取下信鸽信筒里的信件,把鸽子放回鸽笼后,才匆匆朝军帐内走去。
  “公子,是从崇州城内送来的信。”
  案前执笔写着什么的人,闻言搁了笔,伸出修竹般修长而白皙的手,接过了下人递上来的卷成条状的信件。
  不同于女子指尖的细嫩无骨,这双手有着属于男子的那份筋骨,却又不似武将那般因常年习武而指关节突出,只是常年握笔,才在指节上布了一层薄茧。
  李怀安捻开信看完,俊秀的眉峰却还是半蹙着,他低喃道:“魏严城府极深,不该这么轻易就上钩才是。”
  那信,正是被困于崇州城内的随元淮送出的。
  李家查到贺敬元时,魏严怕皇帝审贺敬元,供出自己,想对贺敬元下杀手,却没能成功。
  如今贺敬元身边不止有他自己的死士护着,还有李家的死士暗中护着,魏严那头不能再下手了。
  随元淮提出可以假意和魏严合作,魏严帮他保住崇州,他帮魏严稳蓟州兵权。
  毕竟崇州一但被攻陷,随元淮这个“反贼之子”就只能伏诛,而蓟州和崇州的兵权,也会落到李家手上,对魏严而言,极为不利。
  眼下两方合作,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魏严被随元淮找上后,答应得这么干脆,却让李怀安有些迟疑起来。
  诱魏严跟崇州合作,是他们联合随元淮为了尽快扳倒魏严的一个计谋。
  原本他和祖父是想拿十七年前的事做文章,但查了这么久,唯一的线索,那封信,又断在了魏严那里,便是他日对簿公堂,魏严也有一百种替他自己开脱的方式。
  他们这才又想到利用崇州和蓟州的兵权归属做一个局。
  一旦魏严同意跟随元淮那边合作,他们这次拿到的证据就是铁证。
  没有十七年前的真相,一样能借此事扳倒魏严。
  可就是计划进行得太过顺利,才让李怀安产生了一股,魏严似乎已经识破了这是他们的计谋,不过是将计就计在同他们做戏的错觉。
 
 
第110章 
  临水而建的凉亭四面来风,葱郁的竹影透过半卷着的细蔑卷帘投映在里边的地砖上,点点日光碎落在对弈的那人垂落的衣摆间,锦缎的暗纹便也淌起了流光。
  蝉鸣声躁,铺满莲叶的湖面上,时不时有一尾锦鲤跃起,衔住一片怒放的莲花瓣,又坠入水中,激起三千清波。
  谢征结着暗痂的长指捻起一枚黑色的棋子落到了棋盘上,对面的白子便一下子被围堵殆尽。
  谢忠举着白子望了半天,再寻不到一处落子点,终是无奈失笑:“侯爷棋艺又精进了,属下自愧不如。”
  坐于他对面的人并未束发,因身上鞭痕和裂开的刀伤未愈,里边着了单衣后,只松松披了一件外袍,俊美的脸上还带着丝丝病气的苍白,喉间窜上一股痒意,他掩唇低咳两声,说:“熟能生巧。”
  反复开裂的刀伤加上那一百零八鞭,谢征足足在床上趴了三日才能下地。
  大夫前来治伤时,都直摇头,连声说他后背连一块好肉都没有了,换了寻常人,疼都能活活疼死。
  但谢征许是常年征战,在沙场上磨炼出的意志,除了体力不支,不管多疼,他都晕不过去。
  大夫用镊子一点点扯出他深陷进伤口里的碎布时,他也是清醒的,只是全程都没吭一声,清理完伤口,因忍痛而渗出的冷汗都沾湿了身下床褥。
  大夫临走前,说他这一身伤,怕是得趴个十天半月才能下地,但他只养了三日的伤便能自己下地了。
  谢忠以为他急着要回去,是因他养伤第一日,公孙鄞差人送来的消息——宫里的太监带着封赏和一道圣旨去了康城,公孙鄞借口他巡视边防去了,那太监便候在了康城。
  他道:“巡边多则数月,少也要一月,有公孙先生暂且稳着宫里来的人,侯爷将身上的伤养好再回去不迟。”
  谢征将手中黑子扔回棋篓里,凤眼半垂,意兴阑珊的模样,他说:“小皇帝的一道圣旨,本侯还没放在眼里。”
  谢忠想了想,问:“是因崇州局势的变化?”
  “长信王一死,攻破崇州便是早晚的事,但贺敬元突然重伤,朝中临阵换了主将,蓟州军中的军心溃散,只怕不比崇州城内的反贼好上多少。这一出,倒不知真是小皇帝的意思,还是魏严的意思。”
  谢征反问,“忠叔觉着,贺敬元退下来后,魏严身边还有谁能替他接管蓟州兵权?”
  谢忠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怕是没人了。其子魏宣空有勇而无谋,眼下蓟州和崇州的兵权,是李、魏两党必争的一块肥肉,魏严不会心大到把冲动易受人挑唆的魏宣放到崇州战场去。皇帝升了唐培义作主将,唐培义虽是贺敬元一手提拔起来的,却是实打实的纯臣,蓟州兵权在唐培义手上,想来皇帝也放心。”
  谢征说:“崇州若破,蓟州和崇州两地的兵权,不归李党,也会落回小皇帝手中。魏严要想自己身上落下的这块肥肉不被旁人叼走,就只能让崇州的战局继续僵持下去,慢慢耗着,李家还有个李怀安在崇州当监军,总能抓到李家的错处的。”
  谢忠一惊:“侯爷的意思是,只怕魏严又会效仿之前对您和贺敬元都做过事的,故意在战场上出什么纰漏,以此来给李党或唐培义定罪,慢慢拿回对蓟州兵权的控制权?”
  谢征却摇头:“同样的伎俩,魏严不会用第三次。况且,我们能推出魏严的破局之法,李家养的那些谋士也不是吃白饭的,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随元淮便是当初东宫大火里逃出生天的皇长孙,眼下又已跟李太傅一党结盟,崇州早已是李家囊中之物,他们为了再无后顾之忧,兴许还会设套,故意引魏严去钻。”
  谢征说到此处顿了顿,眼神已一寸寸冷了下来:“要给魏严把罪定死,就必须让百官和万民都震怒,忠叔你说,能让天下人震怒的,是什么?”
  谢忠思索一番后,惊骇道:“那只能是魏严勾结反贼,残害忠良。要想此事闹大,死的人必须足够多……”
  谢忠已经不敢再往下说下去了,只道:“李太傅应当还不至于胆大至此……”
  谢征说:“他们若只是在朝堂上斗个你死我活,蓟、崇二州我拱手让人都无妨。他们若想用底下万千士卒的性命去构陷一桩千古大案夺权,我还不如把兵权收入囊中。”
  “反正……迟早都还得同他们撕咬一番的。”
  谢忠听了,面上却有几分淡淡的欣慰,“侯爷深明大义,不堕谢氏风骨,将军泉下若有知,也会以侯爷为傲的。”
  谢征不答,只稍稍往后坐了几分,墨发披散了满肩,在一片翠竹的浓阴里,望着水榭外的景致道:“当年忠叔若是晚些离开京城,在我母亲故后带我回徽州就好了。”
  没有认贼作父的那十余载,他心底兴许会好受些。
  谢忠想起往事,有些唏嘘道:“夫人在将军故去后,悲痛难忍,性情大变,我等原也是想在将军去后,替将军守着京城谢家门楣的,奈何夫人悲恸之余总是责怪我等未能护好将军,每每见了我等便哀恸哭得近乎大病一场,夫人身边的嬷嬷这才劝我等别留在京城了。”
  谢忠垂下头,苦涩道:“为了夫人的身体,我们打道回了徽州。谁知不久后就听闻夫人寻短见随将军去了,侯爷也被魏严带回府上抚养。我等下人,自是无权质疑主子决策的,这才一直留在了徽州谢家。”
  谢征背脊却微僵了一瞬,他问:“是我母亲……赶您回徽州的?”
  谢忠忙道:“不怪夫人,夫人也是心中悲切,又不知我当时断了一臂,还折了腿,并未随将军前往锦州战场,才怨我没保护好将军。我心中也的确愧疚,怕留在京中老是惹得夫人伤心,这才主动走的。”
  谢征低垂着眸子似在想些什么,久未出言。
  水榭外的竹簧幽径里,一名小厮疾步而来,在水榭外站住,躬身捧起一封书信道:“侯爷,公孙先生来信。”
  谢忠一瘸一拐地走出水榭,取了信拿回去递给谢征,谢征拆开看后,冷沉的凤目里陡然升起一股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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