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动人心——蜀国十三弦
蜀国十三弦  发于:2023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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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朝却不肯,“说好要陪哥哥守岁的,今年又是我们重逢的第一年,意义不一样。”
  谢昶倒是私心想问一句,哪里不一样?
  但最后也没说出口。
  “既不睡,”他垂眸思忖片刻,“正好,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便将《论语》从头至尾背上一遍,记诵熟练的话,一个时辰也足够了,正好让我瞧瞧你这段时日的功课准备得如何。”
  阿朝:“……”
  你是魔鬼吗?!
  好好的除夕夜,阿朝顶着当朝首辅的死亡凝视,磕磕绊绊背完半部《论语》,其间有几处句读断错,谢昶都给指了出来,并给予正确的释义。
  阿朝越听越困。
  不得不说,谢阁老的课当真枯燥无味。
  学问上,阿朝相信无人能出其右,可这张冷冰冰的脸,平静无澜的嗓音,加上没有任何调节气氛的趣谈,阿朝觉得自己唯一能坚持下来的理由就是对首辅大人美色的垂涎。
  “阿朝,你到底在看什么?”
  阿朝足足几息才反应过来,目光从男人突起的喉结移开,面颊竟不自觉地染上一抹绯色,“我……”
  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为何只顾盯着哥哥的喉结瞧,还足足瞧了半刻!
  哥哥的喉结……要说和旁人的有何不同,阿朝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突起的那一块在幽暗的烛火下显得极为清晰,尤其讲课时,喉结随着低沉喑哑的嗓音上下滚动,有种凌厉峥嵘的性感。
  可这如何说得出口!
  阿朝咽了咽喉咙,正愁没法接话,倏忽子时更漏一响,沉寂的皇城街巷瞬间如炸开的油锅,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彻泛红的夜空。
  阿朝立刻欢喜地拉住他的手,跑到廊下去看烟花。
  爆竹声声辞旧岁。
  院内还有薄薄一层积雪,冷峭的寒风里,传来少女含笑的嗓音:“所幸哥哥找到了我,阿朝往后的日子,没有苦,只有甜了。”
  手掌被那细白温热的小手牵着,竟然有种隐隐的酥麻,从指尖蔓延至心口,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
  他侧过头,廊下的风灯映红了少女的面颊。
  隐隐有种冲动,想将她攥得更紧,甚至想与她十指相扣,只不过这些念头被压抑着、隐忍着,散落在某些暗无人知的角落。
  大年初一,阿朝早早起身到澄音堂用膳。
  谢府上下难得洋溢在新年喜气洋洋的氛围里,找到姑娘之前,大人独来独往,一年到头面上都是不见笑的,谢府冷冷清清不像个家。没想到今年过年,府上众人竟都破天荒地收到了首辅大人的红包。
  阿朝来时,谢昶正坐在正厅喝茶。
  “哥哥新年好!”
  小丫头一进门,整个屋子似乎都亮堂了不少。
  她今日一身杏色金线绣牡丹纹的上袄,下着正红织金飞鸟染花锦裙,很有过年的氛围。
  可哥哥这个人惯着沉闷的深色,除了那一身绯红鹤补朝服,阿朝竟从未见过他穿任何鲜亮的颜色。
  即便大年初一,也是一身玄色圆领长袍,走到近前才能注意到下摆银丝绣成的山水暗纹,整个人显出一种清冷峭拔的气势。
  阿朝眼尖,一进门就瞧见案几上那封鼓鼓囊囊的红包。
  那么厚,应该有不少?
  谢昶打量她的心思,也没打算拐弯抹角,面上带着三分笑意,直接将桌上的红包递给她。
  阿朝满心欢喜地接过来:“谢谢哥哥!”
  幼时过年,除了爹爹和阿娘的红包,哥哥也是年年都给她包红包的,但爹娘的红包都给阿娘收走了,美其名曰“替她攒着”。
  只有哥哥的红包是悄悄塞给她的,这是她与哥哥之间的秘密。
  那时哥哥虽还在读书,可门门课业都是头筹,南浔书院的膏火钱就有不少,除了给她买点心吃,还能攒下许多。
  如今做了首辅,竟也没有忘记给她包红包,上道!
  可阿朝甫一打开就怔住了,红包内没有她想象中的宝钞,厚厚一沓竟全都是……地契!
  阿朝手一颤,顿觉手里沉甸甸的有了分量。
  “这是?”
  谢昶看她呆怔的反应,淡淡收回视线,“听江叔说,你对算账感兴趣,年后还打算开间胭脂铺?”
  阿朝怔怔地看向他,“……所以?”
  谢昶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前朝事务繁忙,府上的账目一直是江叔在打理,你若想管府上的账,明日我会让江叔将一应账目送到青山堂给你过目。至于这些田庄铺面,是我在京畿的一部分产业,往后划在你名下,就当给你练练手了。”
  阿朝越听越觉得离谱,手掌才微微攥紧,就听到男人沉淡的嗓音:“……不是做梦。”
  阿朝一愣,他怎么知道自己正打算拿指甲掐掌心?!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哥当真要把府上的账目交由我打理,还有这些铺子……也一并送给我?”
  谢昶嗯了声,看她的表情,应该是欢喜的吧?那颗心都不知跳哪去了。
  阿朝岂止是欢喜,简直是大受震撼!
  她只浅浅扫了两眼,有两间靠在一起的是棋盘街的旺铺,还有几间在护城河边上,都是繁华热闹的地界!
  先前她连开店赁铺子的钱都没有着落,可今日起,她便是这些铺面的东家了?
  谢昶看出她的心思,直接道:“你是我的妹妹,也是谢府唯一的小姐,账册交给你也没什么,至于府上的吃穿用度、人员调度一应庶务,往后江叔和佟嬷嬷也会慢慢教你。”
  阿朝现在几乎有些恍惚,她虽是府上的小姐,却并没有收入来源,吃喝都在府上,衣裳、头面是佟嬷嬷去找的外头的绸缎庄和首饰铺,钱都是从谢府的账上出,她连宝钞铜钱的影儿都没见到过。
  哥哥的意思是,往后府上中馈和一应开支,都由她掌管?
  小姑娘攥紧手里一沓地契,喃喃地问他:“哥哥,你说会不会有哪一日,你发现我并不是你的妹妹,我就是个来骗财骗……”
  那个“色”字还没落下,就被男人冷冰冰的眼神吓得咽了回去。
  但阿朝还有话要说:“将来我若嫁了人,哥哥也娶了妻,这些产业哥哥却都留给了我,嫂嫂不会有意见吧?”
  说完小心翼翼瞧他的脸色。
  谢昶凉凉地看向她。
  共感尚未解除,眼下还不是考虑婚娶的时候,但不宜透露给她知道。
  同理,他暂时也不会将她许配给外人,拿她鸾凤和鸣的快乐来折磨自己。
  谢昶沉吟半晌,冷冷看她:“你若有诸般顾虑,这些地契不如还我?”
  阿朝赶忙捂紧自己的宝贝,退出三尺远,满脸堆笑道:“那我就笑纳了,谢谢哥哥啦。”
  谢昶也没有让她高兴太早,抬眼道:“不过胭脂铺能不能开张,我有两个条件。”
  阿朝立刻点点头。
  她现在是知道了,哥哥不但位极人臣,手下更是产业遍布,财力雄厚,根本无需她来发家致富,可胭脂铺仍是她的想头,不想因此放弃。
  谢昶道:“含清斋的算术课考评,请你务必保持前三,这是其一。”
  阿朝脸色痛苦:“啊?”
  谢昶淡淡抬眼:“算账不过关,便是开了铺子,来日账目若被底下人动了手脚,损失倒是次要,你的性子怕是要哭鼻子。”
  阿朝咬咬牙接受,“其二呢?”
  谢昶望着她正色道:“只可提供配方,做背后的东家,不得抛头露面,不得亲自出面与商会打交道,那些人你应付不来。”
  尤其商会那些老油条里混进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不知把人欺负成什么样。
  阿朝点头同意:“我都听哥哥的!若我开春后的算术课都是前三名,是不是年底就能开铺子啦?”
  谢昶弯了弯唇:“当然。”
  小丫头这份热情若能保持到年底,谢昶岂会再打击她的积极性。
  “另外,”谢昶看向她:“年初到开春还有两个月,我会亲自盯着你的功课,查漏补缺,确保在含清斋的课程不会垫底。”
  阿朝:“……”
  他毫不避讳那张瞬间皱成苦瓜的小脸,“休息一天,明晚我们开始。”
  阿朝:“!!!”
  这个魔鬼!
  作者有话说:
  【注】“暗合双鬟逐君去”“墙头马上遥相顾”来源白居易《井底引银瓶》,前一句是说女子及笄后跟男人跑了。“俺这里天生阴地无阳长,你何辜不近好婆娘……舜娶娥皇,不告爷娘……你非比俗辈儿郎,没来由独锁空房……”来源昆曲《慈悲愿》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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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倾作为陪嫁,随三小姐林娇嫁入诚睿侯府。
  五爷薛晟禁欲寡言,为人清冷,婚后便即外放,与林娇夫妻两地分隔,情分淡薄。
  成婚五年后,林娇仍无所出,薛家长辈虽未出恶言,但林娇不能不急。林太太给林娇出主意:“与其等薛家太太赐人,不若你主动些,选几个听话易管束的丫头开了脸替你固宠。”
  顾倾容貌出众,林娇对她一向严防死守,无奈之下,为谋长远,不得不把她送到薛晟身边。林娇不断安慰自己,以薛晟的性情,只怕顾倾也同样是个受冷待的命。
  当晚,薛晟卸去顾倾满头珠翠,轻轻把她拢入怀中,打趣她:“这回,可如愿了么?”
  顾倾摇头。
  她要的,可不是这通房身份。
  她要林娇痛不欲生,万劫不复。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食用指南:
  古言本土文,慢热型家长里短。
 
 
第25章 
  岁末年初,大晏官员的休沐日从冬至到小年,再从除夕到上元,陆陆续续的休假加起来加起来足有二十余日。
  年前谢昶从强占庄田的贵戚中挑了几个硬骨头打压,惩一儆百,剩下的那些敢怒不敢言,便交由底下人去软磨硬泡。
  白日衙署轮值,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从他这里过一遍,有他坐镇,轮值的官员即便是年节也不敢糊弄,小事、琐事无需他费心,便将晚间空了出来,专门给阿朝辅导功课。
  阿朝这边呢,掌家权与旺铺地契带来的快乐很快被哥哥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她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永定八年的除夕,守岁的最后一个时辰,整个大晏都洋溢在辞旧迎新的氛围里,这个人竟逼她背了半部《论语》!
  怕是也只有谢阁老能干出这种事。
  他自小书卷不离手,旁人还在玩泥巴的年纪,他就已能严于律己、沉心读书。
  后来长大些,镇上的孩子斗鸡走狗,钻到空子就要偷摸出去嬉耍,可哥哥自始至终都非常坚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性子也不像爹娘。
  娘是泼辣性子,哥哥却沉默寡言;
  也不像爹,爹爹是南浔有名的乐善好施,放弃了谢家子孙按部就班的科举之路,常把“人生在世,随心所欲”八个字放在嘴边,投笔从医,倒成了十里八乡交口称赞的神医。
  她的性子倒更像爹爹,可哥哥到底是随了谁啊。
  入了澄音堂,烛光灯影里的男人沉心敛目在写些什么,眉眼间早已是成熟男子的沉着稳重,举手投足间隐隐有种权倾天下的威势。
  阿朝自小便知道,哥哥是成就大事的人,他这般雄才大略又克己自制到令人发指的存在,便是年纪轻轻封侯拜相也不稀奇。
  “哥哥。”
  阿朝轻轻带上门,朝太师椅上的男人唤了一声。
  谢昶抬起头:“阿朝,过来。”
  阿朝应声走到他近前,看到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圈红和笔注,不由得暗暗一惊。
  谢昶将做好批注的《论语》递到她面前,“我看了你这几个月的功课,四书虽能勉强记诵,但多半一知半解,昨日听你背《论语》,已将你错漏之处、不解其意之处尽数标注在旁,这几日我会检查你另外几本的记诵情况,入学前争取将四书过三遍。”
  他平静地说完这一切,却发现小丫头一双杏眸瞪得铜铃大,满眼皆是愕然之色。
  其实这些笔注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
  七岁前他就已熟读四书五经,那时的文渊阁大学士崔兆和就是他的老师。后来萧家家破人亡,他被养父救下,沉寂的那段时间一边养手伤,也没有放下功课,经史子集都刻在脑子里。

  阿朝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批注,又怔怔地看他。
  她是最困的时候背下的,脑海中混混沌沌,连自己背到哪都记不得,这个人居然能将她所有的错漏全数记下,粗粗看一眼,竟然连她昨夜停下来思索两息的句子都标了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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