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了推他,“燕雪衣,我听清了那个声音,我认识。”
说到正事,他终于慢吞吞地松开了她。
他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天边将亮,广平被叫了过来。
燕雪衣慢条斯理道:“你还记得夙家那个半魔老祖么?合宗灭门之事,八成是夙家所为。”
朝今岁想了想:
“我听到的那个声音,是夙流云的母亲,紫夫人的声音。”
“紫夫人,是合欢宗宗主的妹妹,知道这个的人并不多。”
这还是她在认出这个声音后,让系统去查紫夫人时,从剧情的只言片语当中找到的。
信息一交换,事情就很清楚了——
当年合欢宗灭门,是夙家。
所以在被灭门十年后,夙流云才能轻易弄到这已销声匿迹的情蛊;
而作为合欢宗宗主妹妹的紫夫人,是最有可能拥有蛊王的人。
朝今岁:“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会一会她。”
说起紫夫人,她对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
在夙流云出事之前,昆仑和夙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朝太初一直想要夙流云做他的乘龙快婿,没少和夙家打交道。
当年,夙流云“救”了她,她第一次上门道谢的时候,紫夫人还曾还提出过让朝今岁叫她干娘。
紫夫人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朝今岁至今对紫夫人那温柔到诡异的嗓音记忆犹新,所以才能在意识十分模糊的时候辨认出来。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却不愿意叫别人娘。所以当年第一时间就婉拒了紫夫人,后来除了应酬,很少去夙家;
倒是朝小涂一直很热情地叫紫夫人干娘,三天两头就往夙家跑。
但是要说朝今岁对紫夫人最深的印象就是——
她爱子如命。
夙流云花钱如流水,每一样东西都精心无比,不仅因为他是家主之子,还因为紫夫人的溺爱,他喜欢的东西,紫夫人都会拱手送上。
这么一想,她将情蛊给夙流云也正常了。
——毕竟,某种意义上,她不也是夙流云喜欢的“东西”么?
这样的人,可以接受丧子之痛么?
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如果不尽早解决情蛊之事,一定会出大事。
她想了想:“夙家的老巢在鸳鸯城,夙家家主带着一群弟子去找昆仑的麻烦,但是紫夫人一直深居简出,一定还在鸳鸯城。”
燕雪衣抬眸盯着她:“怎么去?你现在一个人去送死?”
“我与你同去。”
他丹凤眼危险地眯起,冷笑道:
“敢将灭门之事栽赃嫁祸给本座,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一直很安静的广平欲言又止:
其实魔族背的锅没有十万也有八千,魔尊更是恶名昭彰,修真界丢了一只鸡都是魔尊亲自偷的。
但是广平最后还是合掌念了一声佛——
算了,还是不要拆尊上的台了,容易被踹飞。
广平:“贫僧也去。”
两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很多余。
广平:可是贫僧才会医啊!
离开无相谷的前一夜,朝今岁收到了朝照月的纸鹤。
展开信,朝照月已经到了凡间,一切顺利,路上也没有遇见朝太初的人。他正在寻找母亲的埋骨之地的路上。
她想了想,将自己即将前往鸳鸯城之事说了,但是隐去了情蛊再次发作的事。
目送纸鹤飞远,她突然间想起来了离开昆仑那天,朝照月在马车上没有说完的话——
“年年送你生辰礼的那个?”
她有些后悔没在纸鹤上问他了。
不过她突然间想起来:
朝照月离开明月山的时候,将她的东西都拾掇好了,茶具都给她带了两套,想必她那些放在明月山的零碎物件都装上了。
她索性坐在榻上,一样样翻找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一大清早,朝今岁就一直盯着燕雪衣看。
——准确来说,是他的魔角。
放松时候的魔尊,有点像是只懒洋洋的大猫,不过他那残缺的魔角显得有些狰狞,瞬间让这只懒洋洋的大猫看上去攻击性十足。
他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走到哪里,她的视线就跟着他的魔角走。
简直是目不转睛。
他一边觉得她粘人,一边被看得恼怒。
主要是她目光太专注,他被看得做什么都四肢僵硬。
他终于受不了了,丹凤眼眯起,十分恶劣地逼近她,一直把她逼到了墙角。
他恶狠狠地盯着她,逼问道:“为什么盯着我,又是情蛊?”
他就知道!
结果那清冷的少女丝毫没有被他凶巴巴的外表吓到,然而突然间朝着他摊开了掌心:“是因为这个。”
她的手心里,有张纸笺。
从前她是少宗主,一旦生辰,收的礼堆成一座座小山,其中需要应酬的更是不知凡几,故而那些不署名的礼物,就显得非常不起眼,都被她收在了储物袋的角落里,一年年地落灰。
她昨天从那堆东西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人的礼物。
年年都送、年年不署名,只附张贺信纸笺。
不过,也不能说是不署名。
因为纸笺的落款处——
画着两只角。
第24章 入鸳鸯城
这礼物从很多年前开始送起, 她昨夜翻找出来的都堆成了一座小山,她都还没有拆封。
有的是凡间有趣的小玩意,像是偶然去凡间, 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顺手捎带的;有的则价值不菲,像是精心挑选的贺礼;她甚至还从里面找到了几本修真界绝迹的剑谱孤本
……
看见她的掌心里那张纸笺, 这魔头下意识地后退, 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等到回过神来,他立马就想要装作对这纸笺毫不知情——
她又偏偏盯着他的魔角看, 毕竟有落款在,他做什么都像是在欲盖弥彰。
这魔头最后干巴巴找了个借口:
“天下的魔那么多, 有角的也不是本座一个。”
他灵机一动, 直接一把拥有和他同款魔角的小眼睛粗鲁地塞给了她。
一脸懵逼的小眼睛:?
她抓起这条蛇, 看着小眼睛头上的角,笑了:
“原来是小眼睛送的。”
走到一半的魔头:?
他回头愤怒地瞪了她一眼,走得飞快。
很多年前的小魔头的确不识字,他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所以用两个魔角代替;
后来抓了广平和尚让他教他读书写字,也慢慢觉醒了魔族血脉里的传承,懂得更多、甚至可以写一手漂亮的好字, 却不能够署名了。
毕竟,那时候已经是恶名昭彰的小魔头,给她送礼,她接不接受另说, 光是被人发现,她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
小魔头就一年年地送, 一年年地留两只魔角。
想她发现, 又怕她发现。
……
在离开无相谷的时候, 她默默地往昆仑剑上系了一条那魔头送的剑穗——
剑修为了方便,本来穿着就很简单,唯一的装饰就是剑穗。
那剑穗上坠着一块温润的灵白玉,很是和昆仑剑相配。
他果然多看了好几眼。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漂亮的唇角上扬。
——还挺好看的,他就知道。
啧,人族!
因为考虑她的神魂不稳,这一行他们是坐的马车,有灵力加持的马车又快又平稳,除了烧灵石没有任何缺点。
既然多了一个多余的广平,红娘也笑嘻嘻地跟上来了。
朝今岁教了她一个障眼法——天生魔种有血脉传承,但是很少接受过系统的教育。许多对于修士而言轻而易举的事,对于许多魔族来说却难如登天。
就像是红娘这样的高阶魔族,打架是把好手,却连个基础的障眼法都不会。
红娘顿时喜笑颜开,举着铜镜照个不停。
一行四人一蛇,收敛了魔气,一日就进入了鸳鸯城的地界。
夙家在修真界势大,是出了名的豪富、底蕴深厚。
夙家所在的鸳鸯城,叫这个名字,当然不是因为这里人爱吃鸳鸯锅。
而是这里有个传统,是修真界的道侣圣地,这里大部分的修士都是成双入对,还有不少修士会千里迢迢来此地结为道侣,以求鸳鸯情深,万年好合。
就连建筑都是各种各样喜庆的红色。
夙家则是鸳鸯城的“夙半城”,鸳鸯城一半的产业都是夙家所有。
她掀开了帘子,就见到窗外熙熙攘攘。
此时冬日刚过,桃花开满城,鸳鸯城红的亭台楼阁,粉的桃花朵朵,路上成双入对、嬉笑打闹。
平日里鸳鸯城就人多,不知为何,今天这里更是人比平日里都翻了一倍。
他们的马车在城门口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进去,结果一进城,马车就被撞了一下。
只见迎面就是一辆辆的红鸾香轿——这是结为道侣的;
紧接着,又是一辆辆带着白皤的黑轿子——这是出殡的。
神奇的是,结为道侣的,几乎和出殡的数量差不多。
两条长龙挤挤挨挨,几乎没有其他马车的容身之地。
他们不得不先下车,让红白喜事的先过。
红娘纳罕道:“这城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修真界的人寿命都长,轻易不会有那么多人扎堆一块儿去世。
魔头的脸有点黑,因为障眼法竟然对他的魔角没有用,他不得不一直戴着斗笠和幕篱,视线受阻,抬着下巴,扫了一眼那出殡的队伍,示意广平和尚去看看情况。
不过幸好,朝今岁不想见到熟人,也戴了个同款。
一行人先找了家客栈,在二楼要了个临窗的位置,刚刚坐下,就听见了楼下的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声如洪钟:
“你们可知,数日前,夙家主与那昆仑剑宗宗主的一战?”
“那昆仑剑宗的朝宗主,成名绝技梅花斩,当年名震一方,可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谁知这人一老,就糊涂了,昆仑剑宗从前多风光,如今却叫夙家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二楼一黑一白两个戴幕篱的,视线都瞬间看向了那说书先生。
且说夙家打上昆仑这事,早就已经在修真界传开了。夙家可没有给朝太初留面子的打算,当日围攻昆仑之事被山下的散修全程围观,传得整个修真界沸沸扬扬。
人人都知道夙家三百修士打上昆仑,朝太初不仅缩头乌龟,最后还打输了的事了。说书先生更是说的像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朝宗主本是元婴中期的修为,按理说和夙家主不相上下。但是夙家主带了众多弟子,以人多取胜,朝宗主竟然没讨到好,被打得节节败退,却又回不到那护宗大阵之中。”
“朝宗主最后不得不自断一臂以赔罪,才逃回了护宗大阵当中!”
……
燕雪衣笑了。
他们两个当初把山下的夙家人留下,就是让夙家去找朝太初的麻烦的。
真没想到,朝太初都这样了还能脱身。
夙白山当然不是吃素的——儿子失踪、族兄殒命,最后要了朝太初的一条胳膊,恐怕朝太初还付出了别的代价。
朝太初不狠狠放一次血,夙家怎么可能放过他!毕竟燕雪衣相信,在夙家发现他们的那个半步化神的元婴老祖失踪后,对朝太初的勒索一定会只多不少。
朝今岁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很了解朝太初,他一直把昆仑剑宗的脸面看得比天大,也一贯在外人面前端着宗主的颜面,此番事在修真界传开,就是让他颜面扫地,恐怕比断臂还要叫他难受。
不知他如今,可有后悔当初对亲女儿那样赶尽杀绝呢?
一时间,整个客栈里都在议论这件大事。
就听见了楼下有个女声气急败坏道:
“闭嘴!你这肖小,昆仑剑宗的是非,也是你能说的?”
竟是朝小涂的声音——
朝太初受伤,她不在昆仑剑宗照顾,跑这鸳鸯城里做什么?
朝小涂此时又气又着急,听见人的议论,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让人就要将那说书先生的摊子给掀了!
就在这个时候,二楼楼上,一根筷子猛地飞了出来,在半空中有细微的爆裂之声,钉在了朝小涂脚边!
朝小涂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见窗边一黑一白都戴着幕篱的修士。
白衣修士冷冷道:
“这位姑娘,这里是鸳鸯城,不是你们昆仑山,就算是昆仑山下,也没有不让人说话的道理。”
“恃强凌弱,这就是你们昆仑的教养么?”
那声音经过了伪装,朝小涂一时间认不出那个声音究竟是谁,顿时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