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走向了另一种极端。
师萝衣说:“我先前说,没有准备好,你还记得吗?”
卞翎玉:“嗯。”
“现在我觉得。”她轻声说,“应该,可以了,我不怕了。”
就从那天来找卞翎玉开始,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突然不怕了。
哪怕还那样痛,师萝衣也觉得挺好的,就算不像别人那样舒服,但她莫名就觉得可以。
第59章 离开
对于任何人来说,师萝衣这样的邀请,都很致命。
她的眼睛明亮又纯粹,昔日的坚毅,在面对卞翎玉时,化作了另一种东西。
一月前,卞翎玉躺在她身边,极为努力不去想,有时候清晨等师萝衣出门练刀,他会平静地自己去沐浴或净房。
师萝衣不知道,卞翎玉也没说。毕竟他知道师萝衣怕,她尚且没有这种需求。
这种事情,卞翎玉更希望她能真正接受,并且感受到乐趣。
“你认真的?”卞翎玉问她,也不清楚师萝衣怎么突然就下定了决心。
都到这一步了,师萝衣虽然也有点儿心慌,毕竟让她完全不怵也不太可能。她记不清细节的那一次,实在太渗人了。
但师萝衣这回没打算退却,她本就要与卞翎玉做真道侣的,已经这么久了,他们还没圆房,似乎也说不过去。
于是她压住了心里那点惊惶,点了点头:“嗯。”
卞翎玉伸手,触碰到师萝衣的脸颊。师萝衣收敛起紧张,等着他脱衣裳,结果卞翎玉只是抹掉了她脸颊和睫毛上的水珠,冷冷吐字:“不行。”
“……”所、所以她衣裳都脱了,这是被拒绝了?
如果不是确信卞翎玉真的不喜欢阿秀,师萝衣都快相信他是移情别恋了。
师萝衣心里难免有点儿郁闷,是她……不够好看?
不应该啊,虽然她也没看过旁人什么模样。但是她肯定是不难看的,她上辈子在凡间流亡的几年,收拾过最多的便是对她见色起义的浪荡子。
刀修少女也不是没脾气,师萝衣说:“那你出去。”他都不那个,就她一个人光着,她光想想,血气简直直往头顶冲。
卞翎玉也总算从这几日压抑的氛围中走了出来,他呼吸还算平稳:“嗯,你洗好了叫我。”
叫他做什么?师萝衣拍了一下水,丹田又疼,又有些羞恼。
她木着小脸,飞快洗完,也没让卞翎玉来抱她,自己钻到了被窝里去。
虽然师萝衣穿衣裳的时候,已经猜到了卞翎玉不愿和自己圆房,是因为他那些不愿说出口的秘密,但她心里难免还是有点闷闷的。
她……鼓起好大勇气说这些话的,连恐惧都克服了。
卞翎玉也下了河,等师萝衣出来,他也很快进去清洗了一番。
他在外面躺下,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卞翎玉本就清冷,话少,大多时候都是师萝衣说,他听着。
方才师萝衣经历了那一遭,如今看着帐幔,一个字都不想说。她好后悔啊,她就不该在确定卞翎玉意向之前,主动脱衣裳。
她绷着小脸,试图忘却心里的尴尬。
卞翎玉长睫盖住眸色,他误解了师萝衣的沉默,又联想起早上的事,他开口道:“你别生气。”
师萝衣心道,我才不生气呢,谁会为这种事生气。
“你若真的想……”卞翎玉想起曾在外门竹林捡到过的册子,他本来没想看下去,后来想到师萝衣和他那次脸上的痛色,他平静地翻了一遍。
卞翎玉顿了顿:“我可以试试别的。”若仅这样,一次,应该不至于出事。
总归……以后也没机会了。
师萝衣听他这样说,有点好奇。这好奇心来得该死的不妙,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答话,她应该恶狠狠地告诉卞翎玉,你已经错过了方才的机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可是修习的天分之一,本也源于一部分的好奇心。于是师萝衣好死不死地问:“什么别的?”
“……”
烛火被轻轻剪碎,卞翎玉倾身覆了上来,少年眉眼隽朗,好看得令人见之目眩。
师萝衣心想,这个流程她很熟悉。她和卞翎玉都亲过好几次了,颇为习惯。这就是那个“办法”?明明他们之间也试过。
虽然她也觉得有些趣味,可还不至于那样。
可很快,她的想法被推翻。
她感觉到了夜风的凉,吹在人身上,泛起一点点颤栗的寒意。
她下意识将手横在身上,涨红了脸:“你别……”
她的手腕很快被按在头顶,卞翎玉的气息很近,声音不太稳:“清晨我们去花朝节,你不是很想知道,那个女子,为何会那般。”
师萝衣脑子里一片乱:“我是有点好奇,可是你也不能……”
她很想说,你以前不是只亲我嘴唇的吗?而且手很规矩。那件事不是亲一亲唇,然后就那样吗?明明她听说的步骤也是这样的。
少年的嗓音自带寒山一样的清冷,微哑道:“可其实就是这样的,你能不能别动了,我现在……”
他没说完,但师萝衣看他额上沁出薄汗。好吧,感觉卞翎玉也不好受,那她再忍忍。师萝衣抬手,用脱下来的里衣,给卞翎玉擦擦汗。
下一刻,他叹了口气,将被子拉上来,盖住了他那张如神祇的脸。
烛火跳动,师萝衣不知不觉,脸颊上也沁出香汗。
她咬住唇,眼里有点儿迷茫。感觉他还在一路往下,这回师萝衣一个哆嗦:“卞翎、翎玉,不要了……我觉得,太奇怪了。你能不能停、停下来……”
“你疼?”他的声音响起。
“不是,我就是觉得……”师萝衣闷哼两声,还想说什么,却猛地被打断,“卞翎玉!”
他似乎轻轻应了一声,但声音太低太闷,师萝衣听不真切。
“你别那么紧张……你这样,我也不太能……”
师萝衣没法不紧张,她一阵一阵发颤。整个人明明才沐浴过,却又像是从水里捞了出来。到后面,她哆嗦着唇,想要质问,卞翎玉怎么可以耍她!
他怎么可以对她做这种事?
然而她说话的功夫都没了,每当她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就七荤八素,她张口,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破碎的语句,听上去都变调了。
灯烛轻轻的爆破声不断在房中响起,师萝衣睫毛上挂着泪珠,最后把自己捂在了被子里。
可即便这样,卞翎玉净手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
“别捂着,你不是很热?”
师萝衣缓了好一会儿,她整个人都被颠覆,几乎被羞耻浸没,她现在不想看见卞翎玉,声音又闷闷,指责他:“你怎么可以那样!”
“萝衣,这很正常。”
卞翎玉第一次叫她萝衣,很自然,就像在心里叫了许多次。师萝衣不仅愣了愣。
可是……
“哪里正常了?”师萝衣从被子里探出头,一张脸绯红,艳若桃李,“你这分明是……”
她说不出口,但觉得那是不对的,他把她……她都那样了,可卞翎玉的里衣都是完好的。那样像是折辱,可是师萝衣又依稀明白,不是这么一回事。
卞翎玉想给她拨开湿发:“我不是……”
她瞪着卞翎玉的手,想到他做过什么,整个人几乎要退到床的另一边去。
卞翎玉注视着她,后半段,他也反应过来了,师萝衣大概……不是真的想要。整个过程,她带着说不出的紧张。师萝衣一开始,只是希望能和他回到诛杀朱厌之前。
她以为成为道侣,就是要做这个的。
卞翎玉缓了一会儿,他也是第一次看见曾经遥不可及的一切,真切触到了这份温暖和柔软。
他后来甚至有点恍惚,听见少女的泣音,他在一片温软中,第一次觉得,她是属于他的。
师萝衣并拢腿:“我……我缓缓。”
“好。”
总之两个人都不太平静。
师萝衣自己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等到身上那股奇怪的战栗感过去了,她也不再如惊弓之鸟。她视线下滑,看了眼卞翎玉:“你……是不是挺难受的?”
卞翎玉沉默片刻,说:“嗯。”
“那我……”她迟疑道,“也帮帮你?”
卞翎玉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顿了顿,这次先问师萝衣:“你想吗?”
师萝衣现在手抖得很,她握住了被子,用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不必,你等等我,我回来,有事同你说。”这种事得慢慢教,卞翎玉知道她现在没什么力气。
“……嗯。”师萝衣轻轻应,明白两个人该说正事了,她看着卞翎玉起身去屏风后。
半晌,师萝衣用手臂盖住眼睛,她努力不去想方才发生的事,被子下,她什么都没穿,不过这次知道,卞翎玉不是不喜欢她,他是……很喜欢。
她等了不知多久,卞翎玉终于回来了。
师萝衣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有些不太敢看他。这件事本来是她起的头,可现在看上去卞翎玉比她自然多了。
好在卞翎玉没有靠得很近。
“打伤你的东西,是用我断尾炼制的护身麟,在我少时,被母亲用来赠予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夙离。”
见卞翎玉主动说起正事,师萝衣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的情绪,认真听着。
她惊讶道:“你弟弟也来了?”
卞翎玉颔首。
夙离定是来杀他的,他活着一日,夙离就敏感不安。
旋即,卞翎玉把十年前和卞清璇坠入凡间,诛杀堕天妖魔的事,以及和夙离的恩怨,给师萝衣简单说了一遍。
师萝衣终于明白,卞清璇为什么要针对自己,那些不合理的事情,又是为何会发生。
师萝衣久久没有说话,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是靠着一颗神珠,活到了现在。
她不清楚神没有神珠会怎样,但她见过修士没有内丹。失去内丹的修士,最后会变得比凡人还要多病,几日间就衰老而死。
她想起卞翎玉最虚弱的时候,连走路都做不到。
师萝衣仿佛见到少年神明,枯坐在院中,等了她一辈子,他垂垂老矣,白发骤生。他孤零零地在荒山上,可到死,也没能等来她回眸看他一眼。
她甚至从不愿想起他。
师萝衣向来以为自己没有什么无愧于心的事,到了现在,师萝衣才知道,她错得离谱。她多么想责备过去那个自己。多么想回到过去,去荒山上拥抱那个狼狈痛苦的卞翎玉!
她没让卞翎玉看见自己眼角沁出的泪,别过脸,将声音闷在枕头中,道:“神珠是你的,你拿回去吧。”她一刻都不想卞翎玉再受这样的痛。
“神珠还关系着你父亲的命。”师萝衣若还给了他,师桓在妄渡海,也会魂飞魄散。
师萝衣愣了愣,平复好心情,才抬起脸,对他摇摇头:“卞翎玉,你见过我父亲吧?他是修真界最磊落的师桓,他怎么愿意踩着旁人的尸骨而活?”
她没继承到师桓别的,但偏偏和师桓一样脾气傲,骨头硬。
卞翎玉看着她的双眸,冷冷道:“可我不愿。”
师萝衣鲜少见这般强硬的卞翎玉,她轻轻吸了口气:“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不是神么?我还给你,你再想办法救我,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能活下来。”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就像当初你救我父亲那样,我也有一盏魂灯,里面藏着一丝散魂呢。”
卞翎玉冷淡地别过头:“你和师桓不同,他已是半神之魂,本就可以飞升。”
师萝衣的魂魄脆弱,他无法尝试。何况,卞翎玉要恢复神力为师萝衣重铸身躯和魂魄,得找回他的神魂。
“十年过去,母亲不可能留着我的神魂。”
他没有神魂,没有完整的身体,他用什么来救师萝衣?他不想抱着她的那缕残魂,日渐疯魔。
师萝衣心里像被轻轻戳了一下。她今日一晚上的为卞翎玉感到的疼,比曾经一生都多。
卞翎玉说起他母亲会毁了他的神魂时,他脸上一片冷漠淡然,习以为常,她却很难受。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这样的母亲还配做母亲吗?
两人争论了好一番,都没争论出结果。
想不出办法,只好先休息。
第二日,苍吾等在外面,卞翎玉对师萝衣道:“清璇和夙离早晚会找过来,届时所有人都不安全,你动身去妄渡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