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萝衣不去沐浴,其实还存了一个心思。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和卞翎玉圆房,她不沐浴,他那般喜洁,总不好有兴致吧?倒不是师萝衣反悔或者耍赖,上一次她都不记得感觉了,只记得疼。
她修行也受过不少伤,但是没有哪一种伤,是那样的感觉。
她入魔时欺辱了卞翎玉,心里觉得爽,但是痛是实打实的痛,那次后她两日走路都不对劲,后面还悄悄吃了止疼的丹药。
这种体验谁经历谁知道,比直接来一刀都疼,想想此等撕心裂肺的事还要经历一遍,她就有些畏惧。
这次没入魔,她只怕会更疼。
师萝衣对此的记忆已经不甚明晰,她至今都无法理解一件事,他那个……怎么进去的?怎么可能进得去?
这真是比高阶心法都要难懂的未解之谜。
师萝衣躺在床上,在心里祈祷卞翎玉也不喜欢这个。毕竟她觉得他当时可能也不怎么愉悦。他若真的想,她大抵做好心理准备后,再来舍命陪君子。
卞翎玉对她不去沐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师萝衣身边凹陷了一块,是卞翎玉躺下了。
她又觉得床很小了,昨夜说好了做真道侣,她如今只留了一床被子。
两人在里面谁也没动一下。
师萝衣亲自感受到了身边少年的体温从冷冰冰变得灼热,他的呼吸又不对劲了。
这样对卞翎玉来说其实很煎熬,就算在神域,他也是刚刚成年的少年神灵,神族知道他年轻气盛,所以才张罗着替他选后。
他躺在师萝衣身边,面色平静。但被子下握紧的拳头,青筋都突突跳动。
半晌,师萝衣小声道:“今日已经亲过了,所以我睡觉了?”
卞翎玉偏头去看她。
师萝衣只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露在外面,她还特地把唇盖住了。
他想起晚间杏林的失控,低低嗯了一声。师萝衣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几分,他知道上次的事让她畏惧,他已经尽量在小心,可她到底还是觉得怕。
入魔后肆无忌惮的少女,清醒就懂怯意了。
卞翎玉知道这样下去除了自己更难受也不是个办法,他起身,把自己这边的被子也让给她,这回他动手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他下床去拿出柜子里多的被子,这才道:“睡吧。”
两人一人一个被窝,师萝衣也松了口气,施法熄了灯。
她闭上眼,已经两日没休息好,灵力亟需补充,身边的少年一动不动,她很快就睡着了。
临近四月初,师萝衣怕卞翎玉身体还有问题,又把涵菽请过来了两次。
涵菽也没见谁能从濒死状态恢复得这么快的,卞翎玉现在甚至能行走自如了,不必再坐轮椅。
涵菽一早就觉得卞翎玉身份不明,提醒师萝衣道:“我看他不简单,你自己多留一个心眼。”
师萝衣道:“没关系,人人皆有秘密,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说起来,她还是半只脚踏进魔道的魔女呢,他们俩谁也别嫌谁。
涵菽见她不介意卞翎玉的异常,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我听过你过两日要回南越,清璇和长渊前两日也接了任务去南越除妖,你和清璇向来不对付,她近日杀妖……”
涵菽不知怎么形容,皱起眉头,想起卞清璇那些令人不舒服的凌虐手段,到底也说不出自己弟子的坏话,只好对师萝衣说:“你能避则避吧。”
师萝衣点头,她也不想看见卞清璇。重生以来,师萝衣就这段时间在不夜山过得最舒服惬意,她心里本来还对卞清璇有怨气,可是想到卞清璇这几年也算好好照顾过卞翎玉,若卞清璇不主动挑事,自己也不会非要去和她斗个你死我活。
她现在事事顺心,连晚上都不怎么提心吊胆了。
她和卞翎玉这几日只亲过一次,险些擦枪走火,他眼尾都红了,用赤红的眼睛看着她,手指缠着她衣结,她推了好几次才让他松开手。
第二日她入睡前再问的时候,他额上青筋鼓起,抿唇道:“算了,不亲了。”
这般清冷如玉的人,难得有点气。
“哦。”她也没想到卞翎玉主动放弃,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师萝衣觉得这样再好不过。
四月初,他们出发前往南越国。
师萝衣坐上鸾鸟,她和卞翎玉只带了茴香和一些给南越新君的礼物。但她没有像赵术说的那样,提前让仙鹤告知自己要去南越。
一来,她不信赵术会真心盛礼相迎,二来,她和师桓也从不以身份自视甚高。对师萝衣来说,此行除了祭拜母亲,给她说自己成亲之事,就只剩看看赵术有什么古怪。
南越也是茴香的故国,绾荨就是在这里救了茴香,又把茴香带到身边,茴香一路上都很高兴。
重回南越,师萝衣也很感慨。
她前世入魔以后也回过南越,但是作为人人喊打的魔修,她甚至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躲躲藏藏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以至于再次踏上南越的故土,她还有几分不习惯。
他们抵达南越皇宫的时候恰好傍晚,鸾鸟拉的仙车,从空中落在皇宫的一处殿宇前。
这宫殿金碧辉煌,是师萝衣母亲绾荨公主生前的住所,也是师萝衣幼时的生活之地。
她本以为十年不来,新君还换了人,宫殿必定荒僻积灰,没想到此处被打理得一尘不染,亭台楼阁,处处精致。
卞翎玉下了仙车,朝宫殿里望去,他蹙了蹙眉:“殿里有人。”
师萝衣惊讶地看过去,果然,按理说母亲的宫殿不住人,应当没有烛火,她之前每次来都是如此。
可是现在,最里面的大殿,烛火竟然亮着,隐约能看见一堆人影晃动。
师萝衣安置好鸾鸟,决定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走到宫殿外间,听到里面传来宫女惊恐的说话声:“娘娘,陛下说了,此间的东西不能动,咱们回去吧,娘娘,奴婢求您了。”
还有太监惊恐的声音:“娘娘,使不得使不得,那是绾荨公主生前最爱的东西,您快放下。”
另一个女子跋扈的声音响起:“本宫做什么,轮得到你们置喙,陛下如此宠爱本宫,连摘星殿都给了本宫,不过一个故去的公主,她的东西,本宫为何动不得?”
她哼笑道:“这绾荨倒是受宠,人不在了,天下奇珍还在这里留着,改日我就给陛下说,我要搬到这里来。”
师萝衣听了这一出,便明白过来,原来是赵术如今最喜欢的宠妃,闯进了母亲的宫殿。
第44章 赵术
对于这一日的到来,师萝衣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看着神情感伤的茴香,她安慰道:“没事,我和父亲都知道皇城总会易主,如今南越属于赵术,他确实有处置宫殿的权利。我们一会儿把母亲的画像拿走就好,住在客栈也是一样的。”
茴香生怕师萝衣伤心,毕竟这里是师萝衣幼时的家,见师萝衣确实不是很在意,她心里多少得到些许安慰,点了点头。
师萝衣怕里面这位娘娘把母亲的画像撕了,打算现在就拿走。
她推开门,里面的人没有防备,齐齐看过来。
屋子里烛火明亮,隔着一块屏风,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妃子卧躺在美人榻上,如嫩葱的手正把玩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鲛珠。
鲛珠也是绾荨宫里的,当初绾荨和皇帝舅舅废除了豢养鲛人的律法,鲛人族首领亲自赠予绾荨这枚鲛珠以示感谢,绾荨锁在了柜子里,一直没有拿出来过。
而今鲛珠在妃子掌心,这位娘娘过来差不多把宫殿翻了个遍。
听见有人进来,妃子怒道:“你们是哪个宫的,没有本宫的允许,胆敢擅闯,还有没有规矩?”
师萝衣还未答,倒是站在屏风外、一个年迈的太监揉了揉眼睛,“唉哟”一声,连滚带爬到了师萝衣跟前:“是不夜仙子回来了!奴才给仙子见礼,贵妃娘娘初初入宫,不懂宫里规矩,这才冒犯绾荨公主故居,奴才给仙子磕头,仙子勿怪。”
师萝衣垂眸,想起来太监是谁,似乎叫做李年,宫里都叫他年公公。李年十三年前就在这宫殿负责洒扫,如今模样没有大变,只苍老了不少。
“年公公?你起来说话吧,不必这样,我没有责怪谁,来拿一些东西就走。母亲的画像还在吗?”
年公公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已经十三年了,仙子竟然还记得奴才,这可是奴才天大的福分。画像应当就在里间,奴才马上去给仙子找。”
软塌上的贵妃惊疑不定,隔着屏风,模模糊糊,她看看谄媚的年公公,又看看师萝衣的身影。
贵妃无法看清师萝衣三人的面容,听到他们的对话,贵妃才意识到来的人是谁。竟然是绾荨的女儿,不夜山的那位小公主!
按理说凡人对修士怎么说都有点敬畏之心,若三月前,这位贵妃也会。
可是这三个月,赵术把她宠坏了,听说新君暴虐,一开始她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没想到三月以来,她日日承宠,赵术不仅重话都没说她一句,还要什么给什么。
前几日她让人打死一个勾引赵术的宫婢,恰好被赵术撞见,贵妃心里忐忑极了,抖着唇就要解释,没想到赵术眉头也没皱,只凝望她的脸:“莫怕,爱妃高兴就好。”
皇朝历代,就没有哪个女子入宫才三个月,就从小小的贵人一路升到贵妃。
后宫女子无不咬牙切齿地艳羡,加上赵术以前本不怎么重欲,他忙于朝政,有时候一月才去后宫两次。但贵妃来了以后,几乎日日承欢。
贵妃心里得意赵术对自己的爱意。
只有她知道,历来帝王不可能屈居女子之下,而赵术,就连床笫之间,也试过让她带着面纱在他身上……
他目光专注,隐带痴迷,贵妃现在想起来也一阵脸热,这些东西给了她跋扈嚣张的底气。
因此,贵妃得知来人是师萝衣,由一开始的心惊,变得冷静下来。
修士不怎么干涉人间之事,师萝衣就算生气,也不会把自己怎样,何况绾荨都死好几十年了,如今整个南越,是她家陛下的天下,自己进来看看又有何不可?
贵妃想通以后,生气地看向李年这个死太监。
李年是守着这宫殿的太监,不知为何,赵术对他还挺器重。方才自己进来,这李年对着自己就只会板着脸说:娘娘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碰。
如今对着师萝衣,像一只摇尾巴的狗。
贵妃伸出手,让宫婢扶着自己下美人榻,她这会儿回过神来,倒是颇为好奇当年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绾荨,生出来的女儿有几分姿色,比自己到底差是不差?
贵妃今年才十六,因为倾城之貌,从小在家就被金尊玉贵地宠着。如今赵术又这样疼她,她确然自傲。
她绕过屏风,莲步轻移走到师萝衣面前,打算打个招呼,算作南越的女主人给不夜仙子见礼,意思意思赔个罪。
贵妃走近,师萝衣也恰好抬眸。
贵妃怔住,烛火下的藕荷衣裙的少女明眸朱唇,美得不可方物。
任贵妃如何揣测,也没想到这是一张远非自己可比的脸。她脸色难看,终于知道为何当年连修士都想求娶绾荨。
另一道目光落在贵妃脸上,隐带冷意,贵妃看过去,发现是一个银白衣衫的清俊男子。他冷冷地盯着自己的脸,目光冷得令贵妃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宫婢赶紧扶住她。
师萝衣从李年口中女子才进宫不久,就被封为贵妃,心里也十分惊讶。看着眼前的贵妃,师萝衣总觉得有些眼熟。
师萝衣微微蹙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贵妃的眉眼,有三四分自己的影子。
但师萝衣不是个自恋的人,她前世今生都倒霉得很,几乎没人爱她,她也不会想多,只和贵妃说:“我来拿我母亲的东西。”
贵妃嗫嚅着唇,在卞翎玉的目光下,这会儿不敢说话了,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师萝衣回房拿画。
师萝衣打开长长的木匣,松了口气,好在父亲为母亲画的画像还在。箱子上加了禁制,凡人无法轻易打开,这是母亲生前最喜爱的东西,绾荨丛生到死都遵循着人族的习俗,唯有这幅画,她愿意让道君加上禁制。
画中是绾荨第一次见到师桓的场景,她一直放在自己抬眸就能看见的地方,也因此道君这么多年也没有移动,他一直试图保留绾荨生前的痕迹。
师萝衣抱上木匣,和一旁的贵妃颔首:“烦请替我转告南越陛下,我从宫殿带走了一幅画,宫殿和其他东西,陛下可以随意处置。”
贵妃看着她,脸色不怎么好,胡乱点了点头。
天色已经很晚了,师萝衣想让卞翎玉好好休息,他好不容易被自己养出点健康的模样,她拿上木匣把仙车召过来,打算就近在人间找一间客栈,明日去皇陵祭拜母亲。
赵术赶过来时,师萝衣已经离开了。
宫中四处都是他的人,从明德殿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听心腹说了绾荨故居发生的事。
贵妃方才被卞翎玉冷漠的目光吓到,又因见了师萝衣受到打击,这会儿看见赵术匆匆赶来,衣袍都被夜风吹乱,还以为赵术担心自己受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