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不夜坠玉——藤萝为枝
藤萝为枝  发于:2023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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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被人悄无声息放在她的身边,是一只泥塑的红眼睛小兔子,上面灵力滂沱,可以突破结界。
  她迟疑地拿起它,灵兔散发着暖意,师萝衣终于停止了发抖。
  那时候不夜山已经落在了蘅芜宗主手中,原本师桓布下的护山大阵,替换成了宗主留下的阵法,谁也无法再上不夜山,包括师萝衣。
  宗主对外说,他会好好替师弟和小侄女守住不夜山,赢来一片赞名。
  师萝衣想回家,却无法突破结界。她心里已经隐约意识到宗主不会再让她回去。
  收到可以让她回家的泥塑小兔,她以为是卫长渊送来和解的,师兄在被她打伤的情况下,还记得她想回家。师萝衣以为卫长渊回心转意了,自己的心魔也有救了,终于没有那么伤心。
  但这辈子,师萝衣心中清明,她隐约觉得,那只泥塑小兔并非卫长渊送的。
  卫长渊从清水村回来,便心神不宁,恐怕连她的生辰也忘了,才会在那样特殊的日子,提出与她解除婚约。
  否则哪怕卫长渊不爱她了,也不会刻意在在她的生辰,伤她的心。
  况且灵力滂沱到能突破宗主结界的东西,能做出来实力恐怕不在宗主之下。蘅芜宗有这样的人吗?
  难道是父亲的哪位隐士朋友,见她被退婚可怜,才送她泥塑小兔,帮她回家?
  师萝衣多留了一份心思,若真是这样,她打算找出这位前辈,亲自感激他。顺便请教前辈,父亲到底要怎么才可以醒来。
  前世今生她找寻了无数法子,都无法让父亲醒来,修为高深的前辈说不定有办法。
  生辰的前一日,师萝衣打算先去不夜山下,把桃树埋藏的信物挖出来。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当断则断,她再也不要和卫长渊纠缠不清。
  好在宗主看不上这片桃林,护山大阵还没有霸道到笼罩山下。
  她虽然没法上不夜山,却能把信物挖出来。
  不夜山只有这一片会开花的桃林,师萝衣寻到当年做记号的桃树,拨开泥土,从里面拿出一个玉盒。
  玉盒中,有一坛道君和公主亲手酿的女儿红,还有一块鸳鸯石,上面刻着她与卫长渊的名字,鸳鸯石不碎,婚约永不断。
  师萝衣想,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这一次,心魔之事另寻他法,她会和卫长渊解除婚约。师萝衣看了眼女儿红,这是南越国的习俗,爹爹爱娘亲,堂堂天才道君,也学着笨拙地酿酒,为宝贝女儿的降生庆贺。
  里面是世间最好的灵露,是道君为仙胎的女儿道侣大典那一日准备的交杯酒。
  师萝衣本想把女儿红埋回去,想了想,又把它了抱出来。
  她实在太过拮据,如果找到了那位前辈,不妨把灵露送给他吧。反正和师兄的交杯酒大抵也用不上了,不如助前辈增长一甲子的功力。
  做好这一切,师萝衣等着生辰来临。
  她拿出鸳鸯佩,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先按照原来的路走。毕竟前辈应当是可怜她,才会送来泥塑小兔。
  那么她这次被退婚,也先要表现得伤心欲绝才行。
  她想见到那个人,还望前辈勿怪,事后她会把鸳鸯佩还给卫家的。
  可她重生以来,已经发生了许多变故,这次送她泥塑小兔的人,还会再出现吗?
 
 
第21章 退婚
  卫长渊去找师萝衣前,已一个人在昆阳谷练了七日的剑。
  他走出山谷时,与他关系甚好的几个师弟担忧地看过来,他平静地道:“我没事。”
  只是一时的道心困惑,他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么?
  师萝衣院里的红梅快要凋谢,卫长渊隐约记起,上一次自己踏足这里,还与师萝衣吵了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他在院门站了良久,从未觉得眼前这扇门会如此可怖。
  他们到底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
  卫长渊记得,师萝衣出生时,自己已是个幼童。卫父那一日很是高兴,郑重地告诉他说:“道君家生了一个女儿,是我儿的幸事。”
  他年岁太小,并不懂父亲话中之意,自小刻板正直的教养,也不会令他额外喜欢什么。然而当襁褓中的婴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咿咿呀呀地咬住他的手指。天生剑骨的男孩, 第一次心软得一塌糊涂。
  一年年,他看着她长大,在南越皇宫,两个小小的孩子相守,他笨拙地为她做着自己不擅长的事。他的剑因守护她第一次见血,会在她犯错后无措望着自己时,道:“别怕,长渊哥哥在”。
  他知道,她身世高贵,以前自己只是高攀,她孩子心性,远远没有像自己在意她那般,在意自己。曾经人间灯节,他在灯上写,愿与萝衣相守一世,她却写下,愿这天下太平,爹爹安好。
  他情窦初开,难掩低落。
  他为她摘过春日盛放的第一朵花,带着她在漫天大雪中散步。哪怕道君沉眠,他也会为了她对抗父母,跪在檐下,跪了三日三夜。
  父亲摔了茶盏在他头上,暴怒地让他滚。
  他默默做着这一切,甘之如饴。
  为了尽快成长起来,有保护她的能力,十年来,卫长渊不断出任务、去秘境历练。渐渐的,他与师萝衣不再像幼时那样亲密无间。
  有时候卫长渊也会觉得很累,会觉得萝衣在慢慢改变。他一度不能理解她失去父亲后的不讲理、刁难同门、逞强犯错。
  尽管遇见了处处符合自己心意的小师妹,卫长渊也一直告诉自己,坚守本心。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将师萝衣从自己的生命分割开。
  他再疲惫再累,少女再落魄任性,他也以为他们有一生一世。
  或许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当他把灵玉借给小师妹,第一次出言责备萝衣,维护卞清璇的那天起,就再也回不去。
  人间的雪化尽,一直刮着寒风。
  卫长渊觉得冷,他不知道在师萝衣的院门外站了多久,久到茴香拎着篮子回来,看见他立在寒风中,惊喜地道:“大公子来了,怎么不进去。”
  茴香什么都不知道,仍旧一心盼着他们好。她推开门,惊喜地道:“小姐,大公子过来了。”
  卫长渊抬起眸,隔着满院子快要凋零的梅花树,与闻声出来的少女遥遥相望。
  师萝衣似乎也在等着什么,看见他来,最后低声道:“师兄。”
  她望向他,仿佛了然,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关心道:“外面冷,你进来吧。”
  两人对望片刻,卫长渊还是走进了院子。隔着一张桌案坐下,桌上是茴香新摘的茶。
  少女将手放在膝盖上,静静地望着他,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卫长渊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打量过她,许是已经成年,她褪去了几分稚嫩,头发变得更长,半绾着,半垂落,碧色丝带随风飘舞。
  她的眼神并不像前几年记忆中的阴沉执着,重新变得明透美丽。
  风吹着树枝沙沙响,残败的梅花落了一夜。四季更迭,他们这样对望,卫长渊恍然有种举案齐眉的错觉。兴许他们若真的在一起,经年后也会这样安然对坐饮茶,看庭院花落。
  然而错觉终究是错觉,这次卫长渊还未开口,是师萝衣先说话。
  “长渊师兄,你想说什么?”
  他拳头慢慢收紧,开口道:“萝衣,我们解除婚约吧。”
  短短几个字,他却说得很艰难。其实解除婚约几个字,并不是第一次从他们口中说出。
  许久以前,为了引起心上人重视,小少女总会气鼓鼓说:“你再不理我,我就不要你了。是你的剑好看,还是我好看,长渊师兄,你为何宁肯成日对着你的剑,都不肯看看我?”
  偏偏她又是最沉不住气,没有耐心的。往往才说完,又很快委屈道,当然是我重要,你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他总会因此耳根发红,最后低低应是。
  这一次,好似和以前任何一次没有区别。他说完,少女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卫长渊甚至隐约还有种错觉,她会像曾经一样,冲自己哭闹,冲他发火。
  桌案的茶已经慢慢变凉,卫长渊等来的是师萝衣摊开的手。
  上面躺了一枚鸳鸯佩,镌刻了他们的名字。
  卫长渊的目光落在鸳鸯佩上,脸色瞬间惨白。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唇轻轻颤了颤。
  师萝衣合上手掌,将鸳鸯佩捏碎,一分为二。
  少女把那块写着卫长渊的一半,推到他面前。她终于长大,不再哭,也不再闹,甚至没有一声责备,她拿回那块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师萝衣”。
  作他的未婚妻时,她像是有些释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长渊师兄,你今后要幸福。”
  院里的花落了一地,茴香唇角噙着笑打扫。
  她并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就像以前一样,她还在计划要替小姐给卫家长辈准备些什么礼物。
  她知道小姐这几年都过得很苦,总盼萝衣能快些长大,飞出这个囚笼,飞到安稳的地方去。
  因此卫长渊出来时,她欢喜地迎了上去,想问他是否今日就要带小姐去庆生。

  卫长渊神情有些恍惚,一眼也没看她,几步走出门外。
  他的修养从来不会这样无视他人,茴香觉察到异样,有几分无措,连忙回头去看院中的另一个人。
  迎着光,师萝衣也在看他们。
  她抱着一坛女儿红,俏生生立在风中。茴香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十分着急:“小姐,你怎么把成亲的女儿红给挖出来了?这是道君为小姐和大公子准备的,小姐在做什么傻事,赶紧埋回去。”
  卫长渊低着头,越走越快。
  寒风把小院中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他听到她温和地告诉茴香:“因为再不会有道侣大典了。”
  明明是这样宽容的一句话,却让卫长渊积蓄在眼中、不敢让人看见的泪,大颗滚落。
  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明明爱意不再,卸下了重担,他却感觉到了难受。
  他告诉自己不会后悔,毕竟在幻境中,与他携手走过的人是小师妹,不是师萝衣。
  兴许他难受,只是因为那是他长久以来守着的,这辈子第一个守护过的人。却在她终于长大这一日,卫长渊永远失去了她。
  师萝衣抱着女儿红去了后山。
  为了找到前世送自己泥塑小兔的人,她从院子奔往后山的路上,都表现得伤心欲绝。
  她深知自己越可怜,前辈才可能会出现。
  因为前几年,她还骄傲倔强时,就没有收到过生辰贺礼。
  做这件事之前,师萝衣并不确定会不会成功。今生与前世已然大相径庭,她没有伤害卫长渊,更没有一剑把他捅个对穿。
  她找到了前世把自己藏起来的山洞。
  山洞很小,远远不够遮风避雨,上辈子她就在这里哭了半夜,一直发抖,直到天明才睡过去。
  这一次虽然她已经不再伤心,还顺利解除了婚约,却仍然要把发生的事走一遍。
  她藏好女儿红,蜷缩进小山洞,努力开始哭。
  努力了半晌,大抵实在是没有那么伤心,她只好把眼睛揉得通红,把脸埋进膝盖中,呜呜假哭。
  她心里好奇又忐忑,那个人应该不会看出来吧?
  从清水村回来后,卞翎玉的身体在白日会好很多,然而一到夜晚,会比以前虚弱数倍。
  前几日丁白起夜,发现他在咳嗽,吐出了一口血。丁白吓得不轻,丁白这样的小弟子,都隐约有种预感,卞翎玉在燃烧他自己的生命力。
  待到油尽灯枯的那一日,卞翎玉会从世间消失。
  丁白慌慌张张将此事告诉清璇师姐,本以为她会和自己一样焦急,没想到师姐意味不明地道:“选择吃下涤灵丹,他便早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他都无所谓,你怕什么。”
  “可……”丁白绞着手指,说,“我总觉得,公子这次回来,不太开心。”
  这并非他的错觉,虽然公子能走路,能活动了,但他沉默的时间更多。
  卞清璇挑了挑眉,微笑道:“不开心?因为触碰到又再次失去,从来比碰不到更残忍。”
  更何况,卞清璇知道他在意什么。
  她几乎有些幸灾乐祸,清水村一行回来后,师萝衣再也没看过卞翎玉半眼,不曾过问他一句。从始至终,他什么都不是。
  他就算到死,也只会有一个身份——她卞清璇的哥哥。
  小舟旁,傀儡少女的拥抱,是卞翎玉仅能触到的暖。
  然而那样的暖,还是假的。经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不会再师萝衣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卞清璇近来倒是过得十分顺利,回到明幽山,她又过上了众星拱月的日子,虽然都是一群蠢东西,但卞翎玉沉寂,师萝衣失魂落魄,她就觉得高兴。
  而且看师萝衣根本想不起卞翎玉的反应,她大可不必担心师萝衣再与卞翎玉有什么交集。
  卞清璇弹了弹丁白的脑瓜子,说:“转告我的哥哥,死心吧。过两日他善良的妹妹,就邀他看一场好戏。他在人家心中是蜉蝣,但总有人在人家心里是心头肉。”
  好好认清,你在她心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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