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儿:“……好的,汤米。”
看着眼前这只搔首弄姿的天鹅,艾瑞儿不禁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因为就在前年,她刚遇见这只在迁徙路中完成换毛的小天鹅时,对方可怜又自卑,总觉得自己是个丑八怪,不敢和同族站一起,总是一只鹅躲到森林里哭,被艾瑞儿撞见好几次,后来为了安慰它,还特意去买了份最贵的小鱼干。
可短短一年过去,它不仅不自卑了,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骚气。
她笑着让开身,请汤米进门,又转头指着厨房,悄悄给白露使了个眼色。
白露一愣,忽然想起来,哎呀!厨房里还放着一只外酥里嫩、喷香流油的烤鹅呢!人家小天鹅可看不得这个的啊!趁艾瑞儿把汤米视线都吸引过去,白露连忙去厨房连鹅带盘子藏进橱柜。
汤米全然不知就在不远处的橱柜里,一只和它同属鸟类的大鹅被拔毛洗净,刷上蜂蜜水,在两百度的炭炉里焖烤三十分钟,涂上酱汁,斩成条……
艾瑞儿的小客厅昨天才刚换下秋天的装饰,换成了各种毛茸茸的深冬摆件,虽然翡翠森林四季如春,季节交迭在这里表现得并不明显,但女孩处于十八九岁的年纪,总是格外有少女心和仪式感的,将屋子布置得焕然一新,是大部分女孩都很乐于去完成的劳动。
姜黄色的布窗帘换成了红色的锦缎,这是白露的手笔,她执意认为,在枯燥单调的冬季,更应该使用一些鲜艳的颜色,不过在艾瑞儿的坚持下,桌布和地毯还是选择了很柔和的浅黄褐色,只略微有些偏红,唯有沙发还保留了白色的套垫,铺上一层柔软的羊绒毯……
汤米张开翅膀,一个飞跃,就姿态端庄地落在了沙发上,细细把羽毛都拨正,遣词很有礼貌:“我这次上门拜访,是想向艾瑞儿小姐表达感谢的,在前年,我最脆弱的时候,是您给了我最大的安慰,还给我带来了好吃的小鱼干,我一直铭记于心,非常谢谢您……”
作为一只还未满四岁的未成年天鹅,汤米算是超级有文化涵养了。
“不用谢,汤米,”艾瑞儿露出微笑,她征得汤米的同意,抚摸着它洁白的羽毛,“能帮到你,我也很高兴。”
汤米说:“这次也是来跟您道别的,因为往年迁徙要途经的烈贝角地区,遭遇了重大的战争,涌入了很多罪大恶极的偷猎者,所以我们经过全体天鹅的商议,决定今年要提早回航,绕远些,去探索一条新的安全路线。”
说到这里,汤米还有点失落:“原本我还以为,我可以在森林旁边那片温暖的水域里愉快的度过四岁生日……”
它都想好了,生日当天,它要去最好的水域里吃最好的水草,谁都不许跟它抢,但为了族里定下的返航计划,它只能含泪放弃了关于成年生日的规划。
按照天鹅一族的习惯,它们一般认为破壳后的第四年,也就是小天鹅四岁的时候,算作是天鹅宝宝成年的日子,从此,在族群里,它就要开始承担大天鹅的责任,去努力保护族里的老弱。
白露给它端来一碟切好的糖心苹果,顺嘴问了一句:“那你们预计什么时候启程?目的地是哪里?很远吗?”
汤米很认真的回答着:“我们有一位同族被子弹擦伤了翅膀,大约还需要休养十几天,得等它的伤好全了才能上路……我们的目的地在安徒生帝国西边的水淹平原,那里有大片的湖泊和水库,到处都是苜蓿、芦苇、蒲草,有一万多只天鹅在那里聚居……离这里还挺远的,听族里的前辈们说,就算走最短的路径,也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
他们的对话提醒到了艾瑞儿,她转头看向正沉浸在自己那无限悲伤世界的玛娅,脑子里逐渐冒出一个想法。
“玛娅,我记得你说过,你妈妈家位于安徒生帝国的西北边,是一处面朝水库背靠大峡谷的大型村落对吗?”
玛娅还在抽噎:“嗝……没错。”
艾瑞儿满意的点点头,又转过身问汤米:“冒昧询问一句,在你们族群的迁徙途中,有路过这样的地方吗?”
天鹅先生很严谨的思考片刻,“是的,我记得有这么一个地方,那个村落里有一位心肠很好、很慈善的巫婆奶奶,当时还慷慨的请我吃了玉米粒。”
“哦!那是朱恩巫婆!”玛娅可激动了,“当初就是她卖给了妈妈一颗愿望种子,让妈妈种下,我才会出生……”
她明白艾瑞儿的意思了,不用旁人帮忙,她自己就跳下桌子,跑到对她而言无异于庞然大物的天鹅面前,恳切地祈求道:“拜托了,请捎带我一程,让我跟随你们一起往回迁徙吧,我的妈妈生病了,她正在家里等待着我……”
玛娅其实很胆小,她是如此的娇小柔弱,哪怕是一只金龟子或蜻蜓,都能让她感觉到危险和惧怕,但此刻,面对能一口将她“啊呜”掉的天鹅,她却抛掉了所有的惊惶畏惧之心,从内而外充盈着勇敢的力量和对慈母的深深爱意。
世上任何一个爱着母亲的女儿都能理解她的心情,艾瑞儿和白露看她有点语无伦次,连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帮她向汤米把事情讲清楚,可惜事与愿违,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插话进来之后,原本温馨空旷的小客厅就像突然挤进来一个话剧团一样,从小天鹅虽然努力睁大但明显晕乎着的小眼睛就能看出来,它已经逐渐听不懂她们在讲什么了。
但汤米是个很有善心的小天鹅,它努力抓住了几个重点:“玛娅的妈妈生病了”、“希望能跟随天鹅队伍回家”……
“当然可以!”它看着玛娅热切的眼神,昂首挺胸毫不迟疑的大声说:“你可以趴在我的背上,抓住我的羽毛,或者编个袋子挂在我的脖子上,我带你飞上蓝天,我以前流落到一个农场的时候,曾经听一位受人尊敬的老爷爷说过,帮助他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高尚的品格,我早就想拥有这样的机会了。”
“噢!”玛娅跳起来,她扑上去抱住汤米的脚脖子,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
……
为了招待可爱的天鹅先生,艾瑞儿特意吩咐花妖们临时去找来了一些新鲜的虾肉、稻谷、水草和青菜玉米……
餐桌上,汤米吃的超级欢快。
因为燕子先生的缘故,玛娅本来就对鸟类很有好感,再加上还要仰仗对方捎她回家,玛娅竭尽所能想讨得汤米的喜欢,她夸赞它洁白的羽毛、夸赞它如黑珍珠般的眼睛,夸赞它细长的脖颈,夸赞它锋利的喙子和宽大的翅膀……
汤米被她夸的开心极了,涉世未深的天鹅先生很快就把玛娅当成了好朋友,向她分享着自己的成长经历——
“你别看我现在这么英俊,羽毛这么鲜亮,你再也想不到的,在我破壳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一只丑小鸭,这都怪我那不负责任的父母,他们竟然把我生在了鸭子妈妈的窝里,我当然会以为自己是一只普通的小鸭子啦!毕竟我们都天生会游泳。”
“可是我的个头太大了,在一群小鸭子里是那么特殊,那些鸭子和大公鸡都喜欢过来啄我,它们说特殊的家伙儿就活该挨啄,它们都在排挤我、欺负我、嘲笑我……后来我的鸭妈妈也不要我了,我就只能独自离开家,那段时光,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好伤心……”
玛娅惊呼一声,小眉毛皱得死死的,义愤填膺:“它们太过分了。”
她用力抱了抱她的大朋友,安慰道:“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它们再也不敢欺负你了,你可是美丽的白天鹅。”
“没错!”汤米用喙子亲昵地触碰它的小朋友,高兴地说:“我早就想明白了,哪怕他们说一万遍的丑小鸭,都改变不了我是一只白天鹅的事实,它们一辈子都要待在狭小简陋的鸭棚和鸡棚里,而我,美丽又高贵的白天鹅,会展翅高飞,翱翔在广阔的蓝天上。”
玛娅佩服道:“你可真乐观。”
汤米说:“这是我回归天鹅群之后,族里的前辈告诉我的,你要知道,每只天鹅在幼崽期的时候,看起来都很笨拙丑陋,我绝不是第一只遭受到歧视的天鹅,但前辈们告诉我,这是上天给每一只天鹅崽崽的考验,只有顽强的坚持下去,才能收获美丽,拥有蓝天。“
艾瑞儿饶有兴致的一边听他们唠嗑,一边慢慢剥着松子,她承认,比起去年那只自卑到尘埃里的小天鹅,她更喜欢现在这只虽然外表漂亮中带着骚包,但是内心格外自信昂扬的白天鹅。
第24章 去镇上
清晨,艾瑞儿是被外面窸窸窣窣的落雪声吵醒的,当她穿上拖鞋,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慢腾腾走出房间的时候,白露早已不知在窗下坐了多久了。
“进入雪天了,”白露回头看她。
“……真壮丽!”艾瑞儿径直推开窗户,被夹着雪花的寒风扑了个满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笑出了声:“你瞧,这才多久,树枝上、草坪上、窗户上就被铺上了一层白纱,要我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强大更壮观的魔法了!”
“可惜我不是什么文学家,不然我一定要为这场景做首赞诗!”
“嘘!”白露打断了小姑娘大清早的文艺腔,扳过她的脑袋,让她注意到了正躺在不远处塞满棉花的小花篮里,小脸睡得红扑扑,还未起床的玛娅。
功效显著,艾瑞儿立马噤了声。
她踮起脚尖,走的近些,确认玛娅没有被她的声音吵醒后,便轻手轻脚的帮她把小被子的边缘压紧实了些。
因为分离的日子近在眼前,最后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对玛娅极尽宠爱,她可以尽情的赖床,吃所有喜欢的东西。
白露提起放在膝上的篓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布花、绢花,虽然还不够精致,但也已经很像样了,白露最近在很努力的锻炼自己针线上的技能,她有一个心灵手巧,曾在乡村开裁缝店的妈妈,从小耳濡目染,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只在实际操作上有些磕跘。
“我们去餐厅吧,让她再睡一会儿,下雪天寒冷,最容易贪睡。”
“那我先去洗漱,”艾瑞儿压低声音说着,她看向白露的针线篓子,弯眼笑了笑,指着一朵半成品的浅粉色绢花说:“真好看,等做完了送给我好吗?”
白露顺着她的视线把那朵小绢花挑出来,爽快极了:“好,我今天就能做完,这个适合粘在发夹上当头饰。”
艾瑞儿是个非常棒的朋友,从白露开始学习制作这种绢布材质的小配饰开始,她就不断地帮她增加信心,一度表现得比白露本人还自信,在很多受打击和低落的时间里,艾瑞儿的鼓励和支持简直成了白露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今天得去一趟镇上……”艾瑞儿一边切着焦香流心的煎蛋一边说道,“之前订购的一批魔药材料应该送来了。”
“非得是今天吗?”正在绕线的白露看向窗外,皱着眉说道:“又是风又是雪的,这种天出门不是找罪受吗?”
“得抓紧时间……是为玛娅准备的魔药,我前段时间,在曾祖母的笔记里查到一种特制变形药水的配方,和玛娅的情况挺吻合的,如果能成功的话,或许能让玛娅变得和寻常人一样高矮胖瘦,只是所用的材料很少见,制作步骤也很复杂……我心里也不是很有把握,你先别告诉她,以免到时候又让她失望。”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白露勇敢地克制住了对下雪天出门的厌恶,顺便给自己找了点活:“最近镇上的罗宾森小姐每天都会在我这里订一束鲜花,听说她是个很有情调的单身小姐,我可以剪几枝梅花带给她,相信她会喜欢的。”
……
吃完早饭,艾瑞儿换上御寒的外衣,带上随身物品,又给白露拿了一件挡雪的斗篷,走到屋外,轻轻吹了个口哨,就见林中跑出两头高壮的麋鹿。
“今天要辛苦你们了,”艾瑞儿说着,从布袋里掏出两颗苹果,分给白露一颗,然后上前摸了摸麋鹿的脑袋,将苹果喂给它,白露见了也有样学样。
乖乖吃下报酬,两头麋鹿很温顺的低下头,驼起“乘客”,步伐稳健的顺着山路走去,把白雪踩得“嘎吱”作响。
山林路段崎岖,浅浅碎雪更是延长了走完这条路的时间,两个女孩骑在麋鹿背上,半是打发时间的闲聊起来——
“……家里靠南还有一间挺大的屋子空着,不如把它改造成花房,这样就算以后刮风下雨,你也有花可以卖了。”